她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了一会儿,倚着栏杆看庭中的树,是棵果树,也不知是什么果子,看上去或青或粉或红,很是可爱,已经熟了大半树。
这时,随她过来的侍女忽然发现她的耳坠掉了,俪姬让她回去找一下,若是找不到,就回去再拿一副别的耳坠过来。
反正她在太子表哥的院子里很安全。
好生无聊。
俪姬忽地来了兴趣,反正坐着也无聊,不如去看看这棵树。
以前在庆国王宫做得最多的事情就看院子里的几棵树。她住的宫殿外面种的树都修得规整,偶尔她会捡几枝花回去插花,是为附庸风雅。但是看了那么多年,春夏秋冬,看都看腻了。
现在来了昭国,在太子表哥这个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院子里,这棵胡乱生长的树瞧着反而有几分野趣。
她走到树下,仰起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么多果树,调皮了一下,伸手摇了摇树,想要摇几颗果子下来。
还真被她摇下来了!
她吓了一跳,眼看一颗果子就要掉在她的脸上了。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着果子砸到她的脸上。
但是被砸到的疼痛感却没有传来,俪姬睁开眼睛,她看见鲜红的果子飘在她的头顶,一动不动。
咦?!
俪姬吃惊极了,她的眼睛为了看这颗太近的果子,惊成了斗鸡眼。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果子,拿到了手里。
这时,一串爽朗的笑声从她的头顶飘了下来。
俪姬再往上看去,发现本来空无一人的树枝上竟然坐着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女子美得超凡脱俗,青丝如瀑,雪肌玉骨,身姿窈窕,坐姿潇洒惬意。
一阵风掠过,碎光落在女子的身上头上,倒像是她本来就在发光。
俪姬从未见过如此风姿的女子,怎么能不看呆?
虽然太子表哥也美,她第一次见时也看得脸红,可是与太子表哥相遇的场景到底寻常,比不得桃杏树下的浪漫。
俪姬看她怀中还抱着一把剑,却并不觉得她很危险,傻愣愣地问:“你、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太子表哥的院子里?”
胥菀风没有回答,却从树上跳了下来,俪姬只感觉到一阵香风拂面,事出突然,她退了一步,脚下踉跄,胥菀风扶住了她。
这一串奇遇叫她心怦怦怦跳个不停,双颊飞红,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胥菀风笑盈盈地看着她,笑是在笑话她傻气,她能看出来,于是脸更红了。
胥菀风说:“我是你太子表哥的护卫。”
俪姬惊讶:“女护卫?”
胥菀风一副理应如此的态度,笑着点头:“嗯。”
又说:“你的耳坠掉了。”
说着,胥菀风向她伸出手,俪姬羞极了,很想躲开,但是转念一想,她们两个都是女子,有什么好躲的?
她可是个公主,应当要落落大方一些。
于是忍住了想要躲开的冲动,睁圆了眼睛,看着胥菀风嫩葱般纤长白皙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她感觉到自己的耳垂给轻捏了一下似的,只是被指尖碰了一下,却像是烧灼般的幻觉发烫起来。
胥菀风打量她一下:“给你戴好了。”
俪姬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还真的被戴上了那支不知道掉在哪儿的耳坠:“你在哪儿捡到的?你不是坐在树上吗?”
胥菀风笑说:“我想捡就能捡到。”
俪姬正想继续跟她说话,但是身后传来了侍女的呼唤:“公主。”
她回头看了一眼侍女,当她再转过来的时候,那个青色长衫、手抱宝剑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俪姬赶紧去看树上,可是树梢上也变成空无一人,她怅然若失。
难道刚才的全是她的幻觉吗?她又摇了摇树,这次什么都没掉下来。
真像是个幻觉。
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不同寻常的女子呢?
侍女走到她身边,问:“公主,您在看什么?……呀,您的耳坠已经找到了啊。”
俪姬一摸自己的耳朵,果然,不是幻觉,耳坠就挂在她的耳朵上呢。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树上,恨不得能看出一个人来,却只有金色的阳光在晃她的眼睛,让她眯起眼睛。
澹台莲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附近,问:“俪姬,你在看什么呢?”
俪姬一惊一乍,这才发现澹台莲州:“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吓到我了。”
俪姬说:“刚才我看到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她抱着一把剑,坐在树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她说她是你的女护卫,你何时有这个女护卫了?”
澹台莲州当然不惊讶,他爽快承认了:“是,她是我的女护卫。先前我不是同你说过昆仑的事吗?她就是昆仑的女剑修。”
啊,这就是表哥说过的昆仑山上的女仙人?!
俪姬新奇不已:“我一眨眼她就不见了。她是去哪儿了?走了吗?”
澹台莲州:“她还在这里。他们都不爱与凡人接触,用仙法把自己藏起来了,等闲并不出现在凡人的面前,怕吓着人。”
夜里,俪姬捧着心,翻来覆去大半晚上也睡不着觉。
剑修。女剑修。
女剑修还在府中的话,那她现在在看自己吗?以后她还有机会见到那位女剑修吗?
俪姬想。
第113章
澹台莲州不能不发现自己的小表妹俪姬对神出鬼没的女剑修着了迷,以往过来找自己都是嘘寒问暖,博取好感,现在都是礼节性地先问两句,然后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表哥,你再给我讲讲女剑修的事情好不好?”
还会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地问:“她现在在这儿吗?”
澹台莲州都会如实告诉她,有时是在,有时是不在。
俪姬总会神往地说:“表哥,你真厉害,仙人都要派人来保护你。”
这件事已经被她写在了每个月一封的信里,自以为隐秘地送给父王。
她越是接近,越是感觉到太子表哥的神秘莫测。他们庆国还是以结交为策才好呢。
澹台莲州则会笑笑,说:“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俪姬却觉得,在这个世上,有可被利用的价值都算是很好了,她就在努力地作一个有用的公主,若是没有用,她哪能锦衣玉食地长大。
这几天,俪姬魂不守舍地思念着惊鸿一瞥的仙女,甚至有些茶不思饭不想,那支被女剑修捡到还给她的耳坠时时被她拿在手上把玩,一有空就看着耳坠发呆傻笑。
见此情景,澹台莲州好笑地与胥菀风说:“我的公主表妹怕是迷上你了。”
胥菀风不为所动,行走凡间的这几年,她见多了像俪姬这样的男男女女。幽国国君觊觎她的经历仍记忆犹新,她心有余悸,不想与凡人过多接触。
不过,把钟灵毓秀的俪姬与老丑猥琐的幽国国君相提并论,倒是委屈了俪姬。
不管如何,俪姬还是可爱多了。
澹台莲州看笑话地说:“哈哈,别板着脸嘛。”
胥菀风白他一眼,甚是冷淡地说:“没兴趣。你们凡人就是麻烦。”
澹台莲州反诘:“你们昆仑人还一个个都冷若冰霜呢。”
澹台莲州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是有趣,调剂了他枯燥无聊的工作。
修城、炼器、种田、买卖、治国……这些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都是既沉重又无聊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作为监国太子,连一刻的休息都难以得到。
而且他所做的事情,一两天是看不到任何效果的,他就像是一只蚂蚁,在一点一点地搬着一座大山,埋头地做啊做,直到攒了一个月、一年、几年,再回头看,才会发现一切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在漫长的枯燥和忍耐之后,到了城墙修好、秋天丰收、税收清点的时候,让昭国更上一层楼的成就感就会一口气地爆发出来,这让他拥有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愿意为了那么几天的巨大满足而勤勤恳恳地工作。
这一切的一切,都远比在昆仑的时候要让他快乐得多。
再难能比凡人修剑还要难吗?
他曾经尝试以凡人之身修了二十年的剑,仍然不能突破。
他甚至感谢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子,若不是有那些日子,他大抵不会觉得现在做的事情并不算累。
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有些事能做到就赶紧去做。
凡人无法成为仙的话,那就作个凡人,做些能做到的事。
看,他们不是也做到很伟大的事吗?
在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各司其职,从他分配的工作中获得满足也让他很满足,他在一旁瞧着,他的小表妹就工作得很开心。
澹台莲州心中好不得意,他就说吧,这几个表妹都是闲的,给她们找了事情做,办得很好呢。
这天。
上完了上午的织布课,俪姬与阿婉、阿霜一道用午膳。
作为公主,她们肯定不能与庶民出身的学生们一起吃饭,虽然俪姬听说太子表哥赶路的时候甚至会与士兵们同吃同吃,但是,但是,她却不能适应,再说了,让她适应现在的饭菜已经很不容易了,吃得再差一等,她可受不了。
俪姬心里想着女剑修,犹豫着等下要不要借口去太子表哥那里,看看能不能撞运气再遇见女剑修。
唉,她都没敢问表哥那个女剑修叫什么名字。
要是可以的话,她想亲自问那个仙女姐姐。
阿婉是三姐妹中最稳重的,看她又在胡思乱想了,劝道:“公主,你又在想什么?你最近见了太子都语无伦次的。唉。”
阿婉恨铁不成钢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俪姬梦游似的,这才回过神来:“啊?哦……我今天是要去见太子表哥。”
阿婉叮嘱她:“你可得记着点父王交代的事情。”
俪姬走神地回答:“我记得的,我记得的。”她稍微提起精神,为自己狡辩:“你看,我们最近课上得这么顺利,这批学生很快就能学成了,表哥一定对我们更满意了。我也向他展示了,我多适合作一个王后。不是吗?”
阿婉觉得不太对,可是也反驳不了,事情乍一看是很顺利的,她们也把一些探听到的消息传去了庆国。
就是因为太顺利,所以才莫名地让她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