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澹台莲州甚至有模有样地知会了周王的使臣,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憔悴糟糕,澹台莲州熬了两夜没有睡,还给自己擦了肤黄的粉末。
周王的使臣看了,不疑有他,之后再来求见昭太子,自然被拦在门外,没有见到,让他暗自嘀咕,也怀疑澹台莲州是回国去了。
澹台莲州这几天不光没有离开,甚至还算是放了一个小假,在此危急时刻,反而清闲了些许。
竟然难得地有空与他的贴身护卫,昆仑仙子胥菀风烹茶絮语。
胥菀风问:“你们凡人可真奇怪,与长生天道相比,荣华富贵有什么用?为这些东西争来争去。”
澹台莲州忽地想:估计岑云谏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笑道:“是啊。不过人活在世上,总是要为了什么活着的,为了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呢?”
胥菀风又问:“要是你们能够团结起来,也未必不能与妖魔抗衡吧,何至于被当作粮食数千年。可你们却把人命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战争中。”
她如此说着,也啜饮了一杯茶,烫了一下她的舌头。
她想到昆仑最近发生的事。
昆仑内乱她完全没有告知澹台莲州,一是因为仙凡有别;二是因为仙君特意交代,不准她泄露任何关于昆仑的事情给澹台莲州。
真是愚蠢啊。
她在嘲笑凡人,又何尝不是在嘲笑他们修真者自己?
她再赞同仙君的做法不过了,修真界一日不统一,就一日不可能真正地取得对魔的全胜。
为此,他们又必须成为只有一个声音的昆仑。
澹台莲州并不回答,只是浅浅一笑:“你们在乎追求天道,所以才有意义,要是不在乎,那就没有意义。”
胥菀风问:“你是在说,这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吗?”
澹台莲州爽快承认,他对在昆仑山上修真的那十三年已经不再留恋了,有时回忆起来,都觉得好像没有太多的记忆,除了练剑,就是恋爱,没做几件正经事,时光一晃就过去了,而他回到凡间,短短数年间,可做了太多太多事情了。
太过充实,以至于他无暇去怀念昆仑。
澹台莲州好笑地说:“我的灵窍一窍不通嘛。我不当剑修是我不想吗?是我做不到。”
他说这话时,胥菀风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多么想做仙人,可看他的剑招,当年一定是狠下功夫的。
不知怎的,胥菀风的脑袋中闪过一件事,让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嗯,你的表妹倒是有两分灵窍。”
澹台莲州:“你说哪个?俪姬?”
胥菀风颔首:“嗯。”
澹台莲州便问:“怎么?你难道要收她为徒?”
胥菀风莫名愣怔了一下,仿佛她自己也在困惑为什么会突然说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于是又摇了摇头:“不会。只是心血来潮,看了一眼。”
她问:“她与你是不同国家的人吧,我记得,前些日子在盗窃你消息的细作就是庆国人。要是你们两国开战,你会杀了她吗?”
闻言,澹台莲州敛起了纯粹的笑意,眸色一暗,过了一会儿,又扬了扬嘴角,轻轻摇头。
胥菀风不解他的意思,这是不会杀,还是不会留情?
胥菀风道:“你应当建立一个一统的国家。”
她直视着澹台莲州,罕见地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澹台莲州在心下暗自啧啧,想:真有些像岑云谏啊。
这些昆仑弟子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要被岑云谏给附身了。若不是知道岑云谏不会这么做,他都要怀疑岑云谏控制了弟子们的神魄。
真像是着了魔。
可他们自己却没有发现。
澹台莲州不像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君王,他既没有小国国君的怯弱无知,也不似幽王那样骄傲自大,他就像是一阵风,该往前吹就往前,该停下,就停下来歇息一下:“大抵天命自有安排吧。”
又过了几天。
周王的使臣收到了周国送来的国书,他再去求见澹台莲州,因为澹台莲州在装消失,所以并没有见他。
但他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偷偷读了这封国书。
没想到周王还真的不分青红皂白,没有调查,直接在国书里把幽王骂了一顿,申斥了幽王背信弃义的行为。然后又说他会把幽王狠狠地骂一顿,让幽王停止这种不义之举,请太子不要跟这个傻子计较。他现在表示不承认这个幽王的继位,让幽国换个国君,如此一来,缺德事就是上一任国君做的,不能责怪下一任。你看看,这样你们是不是又能齐心合力一起打庆国了?
澹台莲州对着这封国书乐了好半天。
五天后。
斥候发现穆城城外六十里外有小股军队出现,看旗帜是庆军。
众人商量对策。
幕僚建议他们退出城中,留一座空城给庆军,让庆军小尝甜头,诱敌倾巢后再一网打尽。
澹台莲州很快否定了这个建议:“庆太子残暴,每到一处,必坚壁清野,杀人敛财,我们若是撤离,把本城百姓留给他们,一定会遭到屠杀。
“我们夺回故土,本来就是为了这里的昭国人。我的父王不善军事,曾经抛弃过他们一次,我深感愧疚,在我有生之年,万万不能再抛弃他们第二次。”
澹台莲州想了想,说:“这样吧,连夜去通知其他几座城的守军,调配人马,抄后伏击,也能擒获敌首。”
只是这招极险,若是慢了就会功败垂成,需要极强的动员力和纪律性。
澹台莲州却没有丝毫的怀疑,这是他的士兵,他了解。
若说古往今来,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做到这样快到可怕的调度,那就只有他的太子军。
十天后。
庆太子被抓获。
而洛城也传来消息,杨老将军在城外很远就伏击了贼兵,但是很惭愧,没能做到全歼,也没抓到对方将领,竟然让对方带着一半人跑了,他谢罪!!
第125章
在带兵出发的第一天,周僳就知道自己对付的是很厉害的敌人,一点也没有轻视,甚至是重之又重,所以他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筹谋。
他并不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相反,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胜算。
幽王并非良主,庆王难道就是了吗?庆王根本信不过他,只是想要他去狗咬狗罢了。
他手上拿的是一群战败之后的散兵,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光是要将这些人收拢起来能够重新听令就很难了,谈何胜利?
所以,他也只能想办法勾起这些败兵的好勇斗狠的心性,让他们做一回强盗,去劫掠,去破坏。
他深知,这样的士兵就像是果子上的一块腐烂,会渐渐地蔓延到整个果子上,让整个果子都开始烂掉,并非长久之计。
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拼尽一切去赌那一点微渺的胜算。
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他想,只要他够狠,够不要命,就算赢不了,也总能从昭太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再不济也能抢劫自肥一番。
周僳相当谨慎,他甚至在还没到洛城的密林之中组建战车与投石机,检查武器,一切都进行得隐蔽、低调,准备一切就绪,就开始发起进攻。
当时他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也太顺利了。
除了树上的小鸟,就没有其他人类的眼睛在看他们了啊。
结果,就在士兵还在连夜整顿器械、他的各种条令也有条不紊地下发的时候,对方先动了。
起初,是一个正在检查车辙的士兵眼角瞥见天上似乎落下一颗流星,为着新奇,他眯起眼睛看,发现“流星”越来越近,愈发闪耀,接着,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流星”,那是火矢。
这个火矢跟他们以前所见过的都不一样,落在地上的时候还会响起一声爆炸。
砰、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声惊乱了马、驴。
惊叫声划破夜空,很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军号急匆匆地被吹响,短促,暴躁,一下一下,每次结束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慌了神。
周僳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么安静?
因为洛城守军早就发现了他,悄无声息地做足了准备,没等他们出手,提前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人仰马翻,野火四发,烟焰迷目,一片混乱。
即使在这时候,周僳也没有放弃,他还有自己的亲信,他立即把核心队伍聚集起来,一边平乱,一边寻找敌人。
而根本来不及等到他重新组织好军队,昭太子军已经狼奔冢突而至了。
领头的高头大马之上,骑着一个白发老翁,他一手提着一把巨大的大刀,只用一只手来提缰绳,竟然还能操纵着马儿灵活地在林间纵行自如。
周僳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杨将军。
周僳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老家伙已经一把年纪了,不是说他安享晚年去了吗?没有躲起来还在冲锋陷阵就罢了,竟然还冲在第一个。
杀了他。杀了他。必须得杀了他。
周僳想。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周僳冲了出去,大喝一声,自报家门,他有如意气用事地高喊着,让杨老将军停下来,与他一绝仇怨。
杨老将军像是听见了,策马向前,一步没停。
甚至陪在他身边的骑士还在疾风中提醒他:“杨爷,那个人在喊让你去决斗呢?”
杨老将军道:“别管他。”
他翻了个白眼。
傻的吗?骑兵要是停下来,就会被拖入近身肉搏。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会被无谓的仇怨冲昏头脑。
他若是那种性子,早就死在碎月城了。
不过,他也分神地想了一想:哦,原来真的是幽国人啊……
他还跟人打赌是不是幽国人,他觉得不是,这下输了赌局,回去得给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