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知道从他这个角度看过来,其实是看不清自己的面容和神色的,可是他还是有种被荆玉山那双目光直刺到眸中的错觉,使得他慌不择物地抓了案上的什么东西就扔了过去:“大胆!竟敢直视本王!”
那个东西砸中了荆玉山的额头,把他砸得摔到一边,头破血流。
庆王挥挥手,侍者见状,上前就要把荆玉山拖拽下去,荆玉山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着急地说:“大王,大王,鄙人是有良计要献给您!
“我想,您误会了,我是说,您可以试着把美人献给仙人!”
他飞快地说了起来:“昭国这种累代孱弱之国,就算有了一个中兴之君,国力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积累起来,非凡人之力所能为也。”
庆王微微皱眉,再次抬手示意,这次,侍人松开了钳制住荆玉山的臂膀。
庆王来了点兴趣:“继续说。”
荆玉山没有去整理被弄乱的衣裳,站直了来,合手躬身道:“是人就有欲望,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国君的欲望往往更重于普通人。昭太子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想,他不娶妻纳妾,一是他更喜龙阳之好;二是仙人不允许。
“我想,贤明的大王如今也明白过来了,我们凡人诸国之间的生死战争,于那些云端上的仙人来说,不过是掌心间不值一提的游戏。昭太子正是攀上了仙人,才能扶摇直上。”
庆王呼吸一沉。
荆玉山道:“既然仙人会喜欢凡人的皮囊,昭国可以献上一个美貌冠天下的太子,庆国为什么不能?
“凡人是会老的,昭太子日渐年长,将至而立之年,容色已大不如前,近几年来,仙人鲜临。大王或可送上您最美的子女到昆仑山下一试。”
庆王不置可否,他的儿女可不及幽王那么多,每一个都是他精心培养的。
澹台莲州本来就有他们庆国王室的血脉,他可以自信地说,他的孩子也能挑出个把美丽绝艳的资质。
荆玉山见他心动,又说:“另外,还请大王召见近几个月从各国回来的商人一议,鄙人有一件事想要确认。”
庆王问:“不要再跟孤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了,有话直说便是!”
荆玉山这才说:“鄙人想要确认一下,昭国黎东先生所写的诰书传到各国都花了多少时间。”
此言一出,庆王感觉心脏忽地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攥紧了,他道:“准了。”
罢了,他对荆玉山道:“爱卿,把孤不小心扔过去掉在你旁边的玉玺捡起来还给孤吧。”
荆玉山捡起了还沾着血的玉玺,步上高阶,用双手捧着玉玺,献给庆王。
庆王拿过了玉玺,笑说:“你看看,玉玺沾上了你的血,都被弄脏了。按说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呵呵。”
荆玉山马上跪下。
庆王觉得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畏惧之色,满足了许多,才走下台阶,亲手把人扶起来,说:“事出有因,是孤急躁了。太子亡故,孤悲痛不已,是以近来才总是阴晴不定,万望爱卿谅解。”
荆玉山自陈:“大王何错之有,是小人言辞不够利落,才让大王不小心误会了。”
半日之后。
庆王召集了荆玉山所需要的人。
荆玉山逐一询问过去。
他先问在离昭国最近的幽国行商的人:“你最早在幽国听说这篇诰文是在何时?”
“八月二十四日。”
又问稍远一点的周国的商人:“你最早在周国听说这篇诰文是在何时?”
“八月二十四日。”
然后挨个国家问过去。
答案大同小异。
“八月二十四日。”
“八月二十五日。”
“八月二十三日。”
而在庆国也是:“八月二十四日。”
当听到这里,庆王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一口老钟,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嗡声剧颤。
他们并不明白这个时间代表什么,唯有座上的庆王听得心惊胆战,心慌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这些商人都是他自己找过来的,对他忠心耿耿不敢违逆的一群人,绝非荆玉山提前安排的。
所以,这些信息都是真实可靠的。
商人们都被遣退下去。
荆玉山一锤定音道:“大王,黎东先生发布这篇诰书的日子正在八月二十四日!”
庆王:“……”
无论国家的远近,这篇诰书都是在同一时间传出来的,就在黎东发布的几乎同一天。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百姓们的嘴巴传得再快,口口相传也需要时间。
那么,只有一个真相,那就是——昭国的线人遍布各国,他们早在黎东正式发文之前就已经获知了这篇文章。
可是,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快的通信?
是怎么做到的?
是仙人在帮他们吗?
庆王的心中升起了难以遏制的愤怒与嫉妒。
还说他阴险!最阴险的应该是澹台莲州那个小子!
这五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不够建设好整个昭国,却足够黎东先生将他花钱教导与培养的歌者和诗人散尽天下,游走在每个国家的街头巷尾,如浸入了凡人世界的每一道血管末梢。
以前蛰伏不动的时候,没有人能发现这些平凡的人的存在。
但只需要一封悄悄地用口相传的指令,这些他养出的喉舌,就可以把昭国的声音传播到所有角落。
他呕心沥血、细心埋下的小小种子就像是在世上各处同时发芽一样,飞快地将昭国的文章传遍了天下,总能比别人更快一步地占据先机。
荆玉山在他仿佛嗡嗡作响的耳边述说起自己关于昭国在各国安插眼线的猜想,庆王没怎么听进去。
但是,也不需要听了,他不是傻子,能够自己推断出来。
庆王径自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匀稳了气息,方才问:“爱卿有何高见?”
太羞辱了,他还以为往各国安插间谍的是自己,没想到自己连所在的庆国王都没能完全地掌控住。
荆玉山毕恭毕敬地献策道:“内拔藏刺,外安间人。
“先把昭国的人给除掉,然后再往外安排人。
“虽然现在晚了一步,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昭太子怎么做,您也怎么做,您可以现在就开始往各国的大街小巷中安插传递消息的人,这些人的花费并不用多,只需要在您需要发声时,能替您说话就行了。”
庆王沉思半天,觉得他说的是很有道理。
这么多事,一件一件来办吧。
荆玉山知道,庆王一定会采纳他献上的计策,因为庆王没有更好的选择。
庆王不做,就是慢性死亡,以后事事在舆论上被昭国压着打。
若是做了,那么,这个钱对于庆国来说就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可以打击庆国的国库不说。这么大的一张言网,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编织起来的。
昭太子众望所归,仍然用了五年,庆王用五年怎么可能会够?哪怕八年、十年,也未必能够有所效果。
那么,他起码为昭国又争取到了五年时间。
在此之前,庆国不会宣战。
这是足足五年的天下太平。
第134章
幽庆昭三国开战以后,就像是一瓢水被泼进了热油里一样燥乱起来。
修真界正被岑云谏搅得天翻地覆,哪还有人有空去管人间的事。有些与凡人来往较为紧密的小门派要么归降,要么覆灭,已经敲不响门。也有凡人误入了被屠尽的仙门,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一片废墟,令人愕然。
而凡间更是乱得一塌糊涂,战火四起,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死去。
也不知道这战火是从云端烧到了泥里,还是从泥里烧上了云端。
最乱的就是幽国,本来幽国的王子就有五十几人之多,在老幽王去世时,绝大多数都逃走了。有的隐姓埋名的,但也有一些想要拼一拼,毕竟,大家都是王子,想法也差不多——这个王位哥哥坐得,那弟弟也坐得。
幽国以一年不到换一个大王的速度在更迭着王权交替,最荒唐的那一年,甚至一年换了三个大王,在位最短的那个只坐了王座半天时间,就被人一剑捅了个透心凉,据说他当时如果躲开,说不定可以侥幸留下一命,但是他到死都舍不得挪开屁股。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庆国也鸡飞狗跳。
庆王要把儿女进献给仙人,不光要生得美,还得血脉高贵,所以,他的第一选择是把与王后所生的小儿子送出去。
庆国王后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出征被俘处死,尸骨未寒;长女被送去了昭国,却没能当上王后,如今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生死未卜;她只剩下这个才刚过了十岁生日的小儿子。
她没想到她的丈夫竟然要夺走她身边唯一余下的孩子,她还以为这孩子是个王子,不是公主,应该不会因为联姻而被送走。
她万万没想到仙人会是个荒唐的断袖癖,居然要她献上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者,要是连这个孩子都送走了,在后宫之中,她要凭借什么来安身立命?以前她生一个立住一个,她还觉得自己是厚福之人,却没有料到,她的孩子会以别的方式被老天爷从她的身边夺走。
王后无论如何也不想答应,据理力争道:“小九才十岁,你把他送去他也不会讨好仙人。你说仙人喜欢男人,却未必喜欢孩童吧?你要送,不如把小四、小五送去,他们十四五岁,正是合适的年纪,生得也随他们的美人母亲,都是美貌的少年郎,一定比小九要好。”
庆国宫中的王子公主一起序齿,小四、小五是庆王几个儿女中排行老四与老五的两位王子,四王子今年十五岁,五王子十四岁。
确实在年纪上更适合。
王后之所以提议让四王子和五王子去,是因为,在大王子死了以后,排行其后的三王子生得丑陋蠢笨,母亲也不受宠,所以不值一提,但是四王子与五王子的生母却是一位极为受宠的妃子。
不如借刀杀人,把这两位王子给除掉,也是为她所生的九王子铺路。
王后道:“小四和小五的母亲也是公主,身份高贵,他们俩合适多了,不是吗?你若是还觉得不好,那我愿意把他们记到我的名下,让他们成为庆国王室的嫡子。”
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王后,她都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跳火坑。若是谁的孩子要去死,那还是让别人的孩子去死吧。
如此一来,庆国后宫中顿时炸开了锅。
四王子与五王子的生母是出生于郑国的郑姬,郑姬得知王后推自己的两个儿子顶锅,气得差点没有晕过去。她的心里真是大起大落,太子去世后,她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实则心底早就乐开了花,觉得自己的儿子说不定可以上位了。谁承想才那么几天,竟说要让她的儿子去给仙人作男宠?
郑姬马上去跟庆王哭,一改平日里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