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用心音对澹台莲州:「没关系。也是时候了。你杀了我吧。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惊讶地看着它:“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了你?”
白狼闭了闭眼睛,无可奈何一般,突然张嘴咬住澹台莲州的手。
澹台莲州没有防备,被它的犬牙咬穿了手掌,白狼蹬了一脚,趁他疼痛的时候,从他的怀中蹿了出去,直冲向岑云谏。
岑云谏并不知道他们在心中的对话,在他看来,就是这只狼妖在被他指责之后突然暴起,咬了澹台莲州还主动攻击自己。
他怎么会留情?
岑云谏一剑刺去。
他没有小看这只狼妖,先前这畜生可是能够跟两个魔将打得有来有回,还吃了一个魔将的内丹,修为怕是在十二位魔将之中也能算是中上游的。
但是他的剑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也没有任何的对抗,白狼像是自杀一样撞向他的剑,直直地被刺穿,挑在剑尖上。
第167章
不。
这就是自杀。
岑云谏感到错愕。
被刺穿的白狼却没有立即死去,周边的人都能够听见它的皮肉被剑割开时类似裂帛的轻响。
饶是澹台莲州什么场面都见过了,眼睁睁地看着自他下昆仑山以来,与他朝夕相伴的白狼死在眼前,还是让他惊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说:“你住手。”
岑云谏欲言又止,他垂下剑,白狼的躯体滑落坠地。
澹台莲州不知所措地走到白狼身边,瘫坐在地上。
身受重伤的白狼不再能够控制身体的大小,变回了它原本应当的模样,一只足有近三米高的狼。
澹台莲州抱着白狼的脖颈,试图捂住它身上的血窟窿,红着眼睛,说:“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寻死?你不是要听我的命令吗,我命令你不要死,不要死,小白,你都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岑云谏收起了剑,尴尬地站在一旁,他看着狼妖,慢慢皱起眉头,他也觉得不太能够理解。
这只狼妖一直以来都太奇怪了。
作为妖兽,它从不杀人,更不吃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护澹台莲州,先前私下还让他做了替澹台莲州死的法术,可这法术只能抵消平时的意外,抵消不了澹台莲州命中诡异的死劫。
如今又突然自杀求死。
岑云谏完全无法理解它的用意。
白狼躺在澹台莲州的怀里,“嗬嗬”地喘气,垂下眼睫,闭上眼睛。
岑云谏说:“它的内丹碎了。”
看着澹台莲州为白狼而悲痛,岑云谏心中很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他蹲了下来,把手放在白狼的身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施展救治的法术。
岑云谏头也没抬,莫名烦躁地说:“大抵能救活,但救活了它也没剩下多少妖力了,要救吗?既然是它寻死,那总有它的缘由。”
澹台莲州已经安静了下来,压抑着说:“你是觉得它死了,你能省去不少麻烦而已。反正在你眼里只有仙魔之分,没有善恶,是妖就该死是吗?”
岑云谏无法说不是。
澹台莲州问白狼:“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他的心头上,白狼再次冷不防说话了:「如今我要死了,可以告诉你了。你下山那日,使得白日星现的大妖正是我。」
澹台莲州不能接受这是白狼寻死的理由,道:“可你又没有害过人,你是妖又如何呢?”
白狼答:「我原是昆仑弟子,自然不可能吃人。」
澹台莲州惊住:“啊?”
岑云谏知道这一人一妖估计在用神识交流,问:“它在说什么?”
澹台莲州并不理他。
白狼继续对澹台莲州说:「你还记得噬心劫吧?待魔皇出世那日,若是岑云谏没能压制住魔皇。那么,在子时月食时分,用乾渊真人留下来的残剑施展噬心劫,如此,或许可以拯救昆仑,天下苍生的命数系在你身上,不是岑云谏的身上,你才是那个救世之人。不用告诉岑云谏,他不会信的,只怕他知道了,反而会坏事。」
澹台莲州听得云里雾里,焦急地追问它:“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狼却垂下头:「我都要死了,别问了。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吧。」
澹台莲州很少听见白狼与他交流,鲜少的几次,白狼也是爱答不理的,语气冷淡漠然,这次更是厌世至极。
就好像……就好像它已经想死很久很久了。
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迎来解脱。
澹台莲州请求它似的说:“别死,别死。”
白狼:「不,我早该死了。」
在澹台莲州的怀中,它粗重的气息不再挣扎,如断了弦的筝,戛然而止了。
澹台莲州落下泪来,俯身下去,把脸颊贴在它溅了血、毛绒绒的脸颊旁。
岑云谏收剑入鞘。
他张了张嘴,看见澹台莲州那么难过,竟然想要说“对不起”,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说不出来。
开口就成了:“带着你的人走吧,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抬起头来,问:“你是在命令我吗?”
岑云谏:“……算是。你留在这里,对我来说只是碍手碍脚。”
岑云谏不确定自己对战魔皇以后还能平安活下来,他想对澹台莲州说:若是我死了……
总想说些什么,可只想了个开头,却接不下去。
实在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
他们都已经和离十年了。
对于仙人可以长达几百几千年的寿命来说十年不算什么,但澹台莲州才三十岁,十年对他来说也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了。
他们成亲的日子才两年,都过去了十年,奇怪的是他还没有忘却。
若是他死了,他想,昆仑也会有下一位仙君的。
其实送澹台莲州离开也不是明智之举,路途危险,说不定会被妖魔或者其他修真门派的人抓住要挟他性命。
可比起留在这里,还是离开的好。
离开说不定能活下来,留在这里澹台莲州这样的凡人一定会不小心死掉。
岑云谏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澹台莲州说:“我用神辇送你回昭国。”
澹台莲州终于说话了:“要送的话,先把他们给送回去吧。”他抬起头:“把兰药他们送回去。”
兰药跑到他身边,扑过来,说:“我不走,太子,要走一起走,您要留下,那我也留下。”
荆玉山笼着手:“您把他们送回去吧,不用管我,我就是想来看看魔皇怎样,死便死了。”
阿错王子没有说话。
任乖蹇左顾右盼:“怎么办?我要做什么吗?”
澹台莲州闭上双眼,有些疲惫地说:“那你先把城中剩下想走的百姓给送走吧。”
岑云谏不大乐意,没有接茬。
澹台莲州深吸一口气,放下白狼的尸首,起身走了出去:“还得我去说是吗?”
他所在的屋子一会儿燃烧起来,一会儿又单独下了一片雨,还有刀光剑影掠过,众人早已在附近探看,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敢太接近。
澹台莲州经过阿良的身边——这个孩子太没有存在感了——看他坐在地上脚软得爬不起来,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问阿良:“你要去昭国吗?我为你写一封信,去了昭国也能分到房子和田地,到时候你能跟你的家人团聚。”
阿良目光清澈,发着抖,问:“要是我走了,太子,那谁来为您做饭打扫呢?您不是说喜欢吃我做的饭吗?”
澹台莲州笑了:“我总归不会被饿死的。”
阿良想了想,还是说:“我想跟着您。”
这时,岑云谏残酷无情地说:“澹台莲州,送你和你身边的人离开已经是我百忙之中抽出唯剩的一丁点空暇了,那些百姓要走让他们自己走,我没空送他们。你究竟要不要离开?”
澹台莲州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回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忽地自己想通了,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是了,您是仙君,您忙得很,没有空管凡人。既然你不救他们,又何必救我?”
岑云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人王。”
澹台莲州摇头,退后了去:“不,我只是个凡人。”
岑云谏下意识地伸手抓他:“回去。”
本来就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又被澹台莲州气到,岑云谏觉得头脑发热。他实在是受够了澹台莲州不听他的话,每每与他作对,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澹台莲州抬手就是一剑,劈断了被岑云谏抓住的袖子。
残剑的剑风擦过岑云谏的手,差点又燃起了黑红的妖火。
澹台莲州难以克制怒气地说:“因为你很重要,所以我不会贸然为我的朋友报仇。可是,我也不用你管我了,你随我去吧。反正凡人死不死跟你没干系,我与这屋子里、屋子外、这全天下的凡人没有区别。既然他们可以死,我凭什么死不得?只因为你还是想把我带回昆仑作你的宠物吗?哈哈,仙君,你就当我是个不识好歹的凡人吧。”
岑云谏感觉到,澹台莲州的目光就好像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尤其今天还有许多人在,甚至他忘了设置隔音结界,这方圆数百里的修者说不定都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
原来,是这个小小的凡人不屑仙君。
他已经这样地伏低做小,澹台莲州也不领情。
岑云谏的眸中犹如冰在燃烧,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好。我知道了。”
岑云谏离去后。
澹台莲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他折返回白狼的尸首旁边。
兰药问:“太子,小白的尸首要如何处理?我陪您挖个坟墓埋葬它吧。”
澹台莲州说:“若是腐烂说不定会引起瘟疫,火葬吧,烧作灰,我好把它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