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谏注视在这三个妖魔的身上。
他感觉到了危险。
非常危险。
他低估了最后的这三个魔将,他不一定有七成把握,兴许有五成吧。
岑云谏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剑身上倒映出明月皎洁模糊的影子,若是要在子时之前把他们尽数斩杀那就连五成把握都没有。
他是否能实现自己的狂言?
谁知道,说不定呢?
在他之前,昆仑也没有出过二十岁就继位的仙君。
许多以前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他岑云谏做到了。
他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有资格骄傲。
既如此,今天他为什么不可以做到?
斩妖除魔不是他最擅长的吗?他一直心无旁骛地在做这件事,他的人生的意义就在眼前,不正应当在此时此刻握紧自己的剑吗?
他与他的剑正是为此而生的。
第170章
妖魔与修真者在小结界外打得热火朝天,天摇地动。
强烈的震动从人们的脚下传过来,嘹亮的尖啸则在头顶萦绕不散,若不是知晓太子就在他们的身边,他们怕是已经被吓坏了。
看见太子淡定自若的目光,他们被感染,方才能够冷静下来,不再惧怕得双股战战。
当初说得正义凛然,做好了陪太子赴死的准备,但他们到底只是凡人,能想出的情景再可怕也不及亲眼实见。
不知是否是因为知道无处可逃,不如一笑应之,众人甚至议论了起来:“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妖魔吗?”
任乖蹇道:“猜猜看啊,你们应当读过太子写的万兽书吧。”
答:“虽读过,但还是难以想象。”
任乖蹇一脸骄傲:“那在我们昭国洛城,万兽书是配图的,太子命人在墙上绘制了每个妖魔的模样,并在旁边写了如何应对、剿杀的法子,人人都能看。”
便有人感叹:“若是我有来日,一定要去看看。所以,任兄,那妖兽是什么?”
任乖蹇转过头去,问身边的小姑娘:“兰药,那是什么?”
兰药:“……”
兰药无语地说:“任大哥,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任乖蹇摸着头,笑呵呵地说:“我没说我知道啊,我这笨脑子,我哪记得住啊?每次跟着他们出去,我都是提前一天记的,除了我杀过的那些,别的我是记不住的,一万种,我可记不住。”
于是,兰药为他们作答,甚至还能为他们解读妖魔正在说什么。
荆玉山好奇地问:“你是如何能够明白的?”
兰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生来便能听得懂。”
又有人问:“那太子是如何知晓那么多的?”
兰药说:“这个我也问过太子,他是从昆仑那里学来的。”
赞叹:“太子从昆仑学得可真多,当年太子下山时才二十岁吧?在昆仑学了十三年就学成归来了。若是换成我们去昆仑,怕是不知道能不能学那么多,果然太子是天命之人。”
澹台莲州站在黄金台中央的天坛上。
这里是历朝历代天子祭天的地方,自称是四海九州的中心,无数的能工巧匠将他们的心血花在这里,用精湛的工艺雕刻了九条五爪真龙飞翔簇拥在周围,每条龙都长得不太一样,或是口衔、或是爪握着一件祭祀器具,在夜里也散发着淡淡的光,好似飞出来了。
澹台莲州觉得自己好似被九双眼睛盯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剑,轻声自语地问:“乾渊真人,一千年前,你也站在这里过吗?请你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吧。”
……
九霄云上。
岑云谏斩杀了狍鸮、合窳,正在与猰貐缠斗。
看得出猰貐并无太重的战意,诚然,要杀了岑云谏不是件易事,可是逃跑却要简单多了,他只想保命,无意为了魔皇拼死拼活。
岑云谏则吸取了先前的教训,想要生擒活捉猰貐,因为还有魔将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藏在暗处计划什么阴谋。
猰貐无可奈何道:“你别逼我行吗?我又不想和你打。仙君,仙君,我们打个商量。这妖魔杀之不尽,你现在杀了,改日又生出来了,累死也没个完,不如你与我合作,由我来管妖魔,我们重新划分地盘,如何?”
岑云谏想:以前的仙君怕是都这样做的吧,这话说得也的确有一番道理。
但不是他的道理。
岑云谏说:“我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杀不完?等我先试了再说。”
猰貐被伤,惨叫着说:“要杀去杀罗罗鸟啊,都是他把我们诓骗来的!我也是被他害了啊!”
岑云谏方才留了他一条命,问:“罗罗鸟在哪儿?”
猰貐信口开河:“他说他有法子解开魔皇的封印,让我们一道过来,到时候只管进攻就行了,谁知道都要死光了,他连个鸟影都没见到!我是见过前几位魔皇的,每次他们出世都需要献祭大量的生灵,上一次魔皇出世正是十位魔将自杀献祭。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起码不能在这里杀我,不然说不定弄巧成拙呢。”
岑云谏不能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可他本来也是打算生擒。
就在这时候,从他们下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鸟唳。
须臾后,岑云谏猛地分辨出来,等等,这一声是从九鼎王陵的结界中发出的——有妖魔进了结界之内。
双胞胎魔将罗罗鸟里的哥哥,叫什么来着?达骨丹。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怎么能够进得去?
澹台莲州!!!
电光石火之间,岑云谏理清缓急轻重,掉头直直地往下飞去,他燃烧所有的灵气,想要尝试一下能不能直接冲进去。
然而结结实实地撞在上面,还是进不去。
……
没人知道那只巨鸟是从哪儿冒出来,它凭空地出现在祖庙之上。
也是澹台莲州的老朋友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到巨鸟飞向仙像,他连忙追了过去。
鸟妖达骨丹撞在仙像的胸口,这座伫立了千年、强撑着还没有完全坍塌的巨大石像终于轰然倒坍,引起大地一阵剧烈的震动。
澹台莲州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他感觉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举目看去,仙像底座破碎后,地面露出了一个大洞,喷涌出了银色的液体,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似乎是……水银?
澹台莲州折身返回。
他无法接近。
他看着达骨丹身上被溅射到了水银,却没有躲开,盘旋在低空,等到水势稍减,它喉头滚动,吐出了一朵红莲花。
红莲花一落在水银河上就生根深扎,迅速地生长蔓延开来,将整片池子都长满了,正中心正对着月亮的有一朵最大,莹莹发光,还是含苞待放的模样,随着天上月食的面积越来越大而缓缓绽放。
澹台莲州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那朵红莲花有问题了。
澹台莲州拿起弓箭连射几箭,却在半路被达骨丹翅膀掀出来的风给吹落了。
他心急如焚,想:要是神箭手阿鸮在这儿就好了,那孩子说不定能够射中。
没办法,澹台莲州只好提剑亲自奔过去,任乖蹇紧随其后,他问兰药:“那鸟妖说了什么?”
兰药直冒冷汗:“他说、他说‘恭迎魔皇出世’。”
澹台莲州心下凛然,拔出琅琊剑。
假若白狼还活着,他大可以骑着白狼飞过去,不用冒风险蹚这条剧毒之河,但是也没什么办法了,他试试看能不能立足在废墟碎石上面跳过去吧。
澹台莲州奔到半路,不过眨眼间,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惊雷般的炸响。
他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看到白色的闪电从他的眼前掠过,这身影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是白狼。
澹台莲州愣怔了下,踩在一片莲叶上,停住脚步。
白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他认识的样子,原本红白分明的眼睛全都变得漆黑,黑洞洞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咧嘴龇牙,面露凶相。
可它也确确实实地正在喘气了,明明它身上被劈开的伤口还裂开着,凝结着黑红的血块。
澹台莲州愣愣地说:“小白?……谁占了你的身体?”
白狼并不回答他,反身大口一张,就要把红莲花咬住,也不知是要咬碎,还是要吞食。
达骨丹怎能让它坏了好事,俯冲下来,用尖锐的爪和喙反复攻击白狼。
红莲花一直在吸收着四周散发出来的血气,它仿似并不在乎血气是从妖、从人还是从仙身上散发出来,只要是血气,它一律照收。
越来越浓郁厚重的血雾渐渐变得像是粥一样浓稠,弥绕不散,又像是一丝一缕的蚕线,将白狼裹了进去。
任乖蹇追上来,抓住他:“太子,走啊!”
澹台莲州这才回过神来,反过来拎起他扔了出去,同时借力闪身扑进了血茧之中。
所有人都看见他毫无犹豫、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太子!”
“太子!!!”
众人惊忧地高喊。
就在血茧成形的同时,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遮蔽,天地间的日月灵气衰弱至最低点,王陵上的结界越来越薄,直至消失。
妖魔都可以随意进来了。
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妖魔却统统犹如石化,像是听见了一个相同的命令,僵在原地,齐刷刷地看向血茧。
猰貐也停滞了一下,他欣喜若狂,随即却冷静下来,看着岑云谏一剑劈去,心情复杂地说:“又来了。”
匆忙中,岑云谏还是用出了全力一击。
然而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