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风仙君听到这里,向师父道歉说:“对不起,师父……”
乾渊真人不以为意,笑笑说:“没事,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那时候,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哈哈哈,谁能想到,原来凡人的草药也可以救修真者。”
澹台莲州一惊:“这也可以?真的吗?凡人所用之物不是凡气浑浊,甚至说不定会让仙界被污染吗?”
这对师徒相看一眼,都笑了起来。
昊风仙人嘲笑说:“那都是仙界的人后来慢慢编出来的。”
乾渊真人颔首:“是,都是编出来的。草木就是草木,哪有仙凡之分?不过是仙界把珍稀的药草都圈起来自己种了,凡人难以得到,得到了也不会种,日子久了,自然就都失传了,让凡人觉得他们就不行。”
澹台莲州震惊不已:“啊???”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炸开了,变成一片废墟,又在迷迷糊糊地建立新的规则秩序。
乾渊真人说:“你在破解日月星象的时候不是也发现了吗?昆仑有些书与周国收藏的是一样的。”
澹台莲州不敢置信地反问:“那不是您带到人间来的?”
乾渊真人:“有些是。有些正相反,是修真者带到仙界去的。”
澹台莲州失言问:“为什么?”
刚问出口,他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其实各国国君们对庶民百姓所做的事与仙人对凡人所做的事没有区别,把持着得到学问的途径,让一部分百姓永远无法变成人,终其一生只能牛马般地活着。
澹台莲州自问自答:“……为了不让人学到仙术。灵根呢?那灵根也是假的吗?”
要是连灵根都是假的,那他在昆仑挣扎的那些年不是太好笑了吗?
乾渊真人:“灵根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而来,只知道如何判断有没有,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有灵根,有些人没有。他们便用这个来区分仙凡。”
澹台莲州想起了江岚。
江岚的父母就是凡人,可她却有灵根。
两个凡人生出了一个有灵根的修真者。
澹台莲州心痒难耐,好奇地问:“那您看看,我有灵根吗?”
乾渊真人端详了他一会儿,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澹台莲州乐呵呵地说:“我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啊。”
昊风仙君问:“你想作修真者吗?”
澹台莲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中的老茧,说:“就算我有灵根,也不想留在昆仑剑宗了,我只想仗剑天下,寻找我自己的剑术之道。”
昊风仙君的身子向他倾了倾,想起之前的场景:“你喜欢杀人?”
澹台莲州失笑:“我不喜欢杀人,我一点也不喜欢杀人,我喜欢行侠仗义。”
昊风仙君故意问他:“侠是什么?义是什么?”
澹台莲州说:“是我们凡人遵循的一种原则。部分凡人。我向往仁恕侠义。”
昊风仙君若有所思,说:“你年纪小小,想得倒是还挺通透的,比很多人都看得开多了。”
澹台莲州怪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也是死过一次了才认真地想了想人要怎么活才是。”
昊风仙君沉吟:“嗯……”
澹台莲州问乾渊真人:“那之后呢?”
乾渊真人:“之后,因为周国的开国国君救了我,我就小小地帮助了他一下。仙凡之力天差地别,就算我当时身负重伤,用不出太多法力,也能够扭转战局。那时每逢节日,还要进献人牲来祭神。周王是个很善良仁慈的人,他厌恶杀人,哭着问我能不能救他。”
澹台莲州:“你就站出来了?”
乾渊真人:“我就说,你们凡人的命运得你们凡人自己来定,我不好插手,但我可以为他解读周国收藏的一些上古文书,仅仅是那几本,已经够他称霸天下了。他终于让所有的部落都向他俯首,废除了许多野蛮的法律,建立起了周国与诸侯国。”
这时,昊风仙君插话道:“师父在凡间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就算我想不注意到也不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身上的灵力越来越不稳定,时常会失控,让我变得残暴嗜血。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嘛……我想,或许是凡间之人越是齐心一致,就越是会早一些让仙君身体里的魔种复苏。”
隐隐约约,澹台莲州意识到自己说不定弄巧成拙了。
他说:“可是,一直乱下去对凡人来说也很惨啊。”
昊风仙君回答:“我知道……”
还没说完,她耳朵一动,突然转身过去,看向了澹台莲州身后的某个方向,吃了一惊:“你怎么又来了?”
澹台莲州若有所感,慢慢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岑云谏。
拿着擎天、身上溅血的岑云谏。
昊风仙君跟岑云谏打招呼道:“你现下几岁?”
岑云谏回答:“和澹台莲州一样,三十。”
昊风仙君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厉害,重来一次还提早八百年入魔了。”
第183章
——“你厉害,重来一次还提早八百年入魔了。”
岑云谏:“……”
他收起剑,看向澹台莲州,语气沉重复杂地唤了一声:“莲州。”
喊我干什么?因为这里只认识我一个吗?
澹台莲州想着,讪讪地说:“好久不见……好像也不久,你怎么也来了?她说你入魔了?怎么回事?”
刚问出口,身后又传来另一个相似的声音:“莲州。”
澹台莲州还以为是自己幻听,怔了一怔,才看向那个方向,他被惊了一跳,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岑云谏,一头白发的岑云谏。
澹台莲州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两个岑云谏都是他认识的那个岑云谏,他也分辨不出真假,他睁圆眼睛,愣愣地说:“啊,这……是障眼法吗?哪个才是岑云谏啊?”
澹台莲州迷惑住了。
他自我怀疑起来,他是真的爱过岑云谏吗?假如真的爱过,他怎么会分不出来哪个才是真的岑云谏呢?
两个岑云谏在他的两边,隔水相望,都只唤了一声以后就静默不语了。
澹台莲州半晌回不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拉了拉身边乾渊真人的衣袍,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个岑云谏?我、我分不出来。”
乾渊真人为难地说:“这是你与他之间的事,你自己都不清楚,那我就更不清楚了。”
澹台莲州又问昊风仙君:“您知道吗?”
昊风仙君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她盘腿坐着,一只手的手肘支在膝头,托着下巴,笑呵呵地说:“两个人都是岑云谏哦,不过一个是八百五十年后的,一个是现在的。”
澹台莲州不解:“八百五十年后?”
昊风仙君无可奉告地说:“你自己去问他吧。”
澹台莲州站起身来,一时间拿不准主意要先跟哪个岑云谏说话,他想了想,先看向左边,试探地说:“岑云谏?”
这个岑云谏看上去更像他记得的岑云谏,澹台莲州记得他进来之前最后一眼见到的岑云谏就是这个模样,但是,他满身腾腾的杀气,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又看向右边:“钧天仙君?”
而另一边的岑云谏,则看上去干净过了头,而且怎么说呢……看上去和他记得的不太一样,眼神太淡然了。
哪个都行,回答他一下啊。
澹台莲州想。
两个岑云谏就这样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白发岑云谏先动了,朝湖心走去,与昊风仙君说:“好久不见,近来安好?”
昊风仙君问:“你们怎么两个一起来了?”
白发岑云谏说:“我是来找澹台莲州的。”
澹台莲州问:“找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两个岑云谏都朝他走了过去。
澹台莲州心底紧张起来:“怎么了?”
乾渊真人:“……”
乾渊真人:“你躲我后面干什么?”
澹台莲州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躲,这是战术性地找一个掩蔽的安全地方。哇,你们不是仙就是魔吧,就我一个凡人,单我一个人怎么跟你们打?我肯定打不过。你既然把我带到了这里,你肯定要负责保护我吧?”
乾渊真人怔了下,轻笑出声:“哈哈,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凡人。不过他应该不会伤害你吧。”
说到这里,澹台莲州自己先陷入了某个困惑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见到他就觉得哪里痛,骨头好像在痛。”
两边的岑云谏都停下了脚步,似乎是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幻痛。
随即,还是白发岑云谏先抬脚。
昊风仙君问澹台莲州:“你想跟他谈一谈吗?你要是不想的话,我就不让他过来。”
澹台莲州想了想,最后定睛看向白发岑云谏,说:“我见见他吧。”
白发岑云谏在走到小舟旁边十余步距离的时候就停下来了。
澹台莲州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朝他走了过去。
八百五十年,再加十年,一共八百六十年,终于能再一次以人的形态见到澹台莲州,岑云谏觉得那自以为早就枯死的心脏瞬间流出了新的血,说不清是疼,还是爱,抑或两者都有。
澹台莲州与他正式说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他多年没有起伏的心竟然忐忑起来,会认出他是白狼吗?
澹台莲州走到他的面前,满脸新奇,像在看个陌生人,一双眼眸明亮,像是春日暖煦的阳光照过来,问:“你是谁?”
岑云谏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澹台莲州再见到他,竟然是问他是谁,他苦笑了下:“你问我是谁?你还看不出我是谁吗?”
澹台莲州的眼底带着仿佛笑的善意,深深望着他,像是想要从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一看究竟,说:“你是长得跟岑云谏一模一样,但是,你应该不是他,他很骄傲,你的眼底一点都没有骄傲,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