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光在妖魔间如雷点般闪现来往,每一剑出去都能够简单明了地收割一大片妖魔的性命。
岑云谏已经出过几次战斗了,可面对这么多妖魔还是头一回,应该很青涩生疏才是。
他的剑看上去却像是已经经历过千锤百炼,从单只妖魔到整个战阵都被他冷酷无情地切割开来,一分一毫都没有偏差,精准得让人难以置信。
渐渐地,可以看出来,他所控制的范围中心正是澹台莲州,他在配合着行阵杀向不同的方向。
一切进行得顺理成章。
就算是他们排一支昆仑弟子的队伍过去也不过如此了。
你无法说这全是岑云谏一个人的功劳,能看出来,没有其他人也是绝对不行的。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先前不满的人已经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昆仑掌门看向大长老:“预言中的苍生究竟是指哪儿呢?”
大长老并不言语,起身离开时才冷冰冰地道:“看了半天热闹,本座回去了。”
……
第二次救出碎月城的人比第一次还多了两千多人。
杨老将军携一众部将,终于见到了他的恩人,他简直不敢置信,澹台莲州看上去太年轻了。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澹台莲州似乎对他们还挺熟悉,随口就说出了他身边几个人的名字,说是早就在书信中记住了,还有些不认识,要他亲自介绍。
并且,在澹台莲州的旁边,他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但他觉得他们的太子与仙人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太子似乎跟仙人关系很近,夜间,仙人就在澹台莲州的营帐休息,彻夜点着灯,交谈了一晚上。
澹台莲州将一碟子花生糕推给他,尴尬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你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要是知道的话,我至少会让人提前准备一些点心来招待你。这次是这样,上次也是,希望下回我不失礼吧。”
岑云谏尝了尝,客气地说:“好吃。”
澹台莲州好奇地问:“那些你带到昆仑的点心呢?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但是包点心的布和放点心的盒子他都留着,岑云谏略作颔首权当回答。
见岑云谏不主动吭声,澹台莲州又问:“你这儿事情办完是打算回去了吗?我没记错的话,明年就是十年一度的仙君试炼,不用你去吗?还是你这辈子不打算当仙君了?”
岑云谏用一副探囊取物般轻松平淡的口气说:“我当还是不当都是昆仑第一,我不当,别人也当不上,早十年晚十年也没什么区别。”
换作是别人这样说,澹台莲州会觉得是说大话,可是从岑云谏的口中说出来就没什么不对劲的。
澹台莲州笑了:“这么自信?就不担心仙君之位旁落?”
岑云谏摇了摇头。
澹台莲州摸不清他的意思是不担心,还是觉得没人能抢走,又或是无能为力。
岑云谏心想,既然就任仙君之日就是继下魔种之时,那还不如先空悬着,或是被其他人做了仙君,他也可以静观其变。
仙界至高的仙君一位对他来说是已经坐腻了的位置。
他要这一生赌在澹台莲州的身上。
岑云谏说:“这一次来,我就先不走了,如今我获得了行走凡间的资格,也已经得到了掌门的允许,接下去我打算跟在你身边,由你驱使,直到你百年作古之后。”
澹台莲州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又定睛看了一眼岑云谏,岑云谏说得好像是一天而不是一生,嘴唇嚅嗫,半晌才说:“……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能拯救苍生吧?”
岑云谏默默地回望着他,没说话,眼神像是在说:那不然呢?
澹台莲州慢慢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我觉得我上辈子做得也还算不错,重来一次就更加驾轻就熟了,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我能护住凡间这些许小民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说要我拯救苍生,我该做些什么呢?你倒是先说来给我听听看。”
岑云谏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不知道。”
澹台莲州:“啊?”
岑云谏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澹台莲州直起身子,微微向后仰去,盯着他的脸:“我没听错吧?你在说你不知道?”
岑云谏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嗯。只是我觉得我应该跟在你的身边,保全你一直活着,只要你活着,应该就能够压制妖魔。”
澹台莲州听不懂,但是已经到了队伍要启程的时间,他看了一眼穿透帐篷招进来的天光,说:“时辰不早了,今天没空了,既然你不急着走,那就改天再听你慢慢说吧。”
起身时,岑云谏跟了上来,忽然问他:“那几只白狼是你新养的吗?”
什么白狼?澹台莲州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小白,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岑云谏所说的是他们昨日见面时跟着兰药一起过来的几只狼狗,他说:“啊,不是,是兰药养的。”
无缘无故的,岑云谏问这个干什么?
昨天他就挺古怪的多留意了几眼。
他是也想过要再养只狼,但这样有灵性的妖宠可遇而不可求。
他还让清泉村的人帮他注意着会不会遇见一只白色毛皮的狼,假如见到了,一定要来告诉他,但是至今也没有消息。
……
一个月后。
昭国都城。
清晨。
澹台莲州打开门就看到岑云谏在外面打坐,甚是碍事,他说:“你大可以回去做仙君了,然后再派胥仙子他们过来嘛,何必您亲自在这里?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这番话他已经劝说过几次了,可还是没有用,岑云谏连答都不回答他了,每天跟个门神一样杵在他周围。
若椰来找澹台莲州的时候,还问了他:“岑云谏要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了吗?”
澹台莲州叹了口气,委婉地说:“他留在这里也是好事,有他在,大家都安全,谁也打不过他。”
若椰犹犹豫豫地说:“但也不能这样一天到晚都盯着你吧,不像是保护,倒像是在监视似的。”
澹台莲州小声地抱怨:“那你有办法把他赶走?”
若椰无奈地说:“没有……”
澹台莲州:“那不就是了?”
岑云谏抬起头来看向他们:“我都听见了的。”
交头接耳的两人一惊。
说完,岑云谏稍走远了些许。
澹台莲州心想:重活一世,这家伙还是活得这么累,好像还活得更累了。
那他呢?
他也没有变得轻松?
他先前想的只是救跟自己有关的那些重要的人,结果救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要救的人越来越多了,救也救不过来,要干的活儿也比以前要更多了。
就算他是第二次做也会遇见一些曾经没有发生过的事,并没有变得轻松多少。
……
两年后。
洛城初见雏形。
澹台莲州发现自己压根没空练剑,剑术并不如前,倒是同门的师兄弟们都剑术精进,还收了不少弟子传授他所创的那套名为上善若水的剑术,已有了千余人的弟子,组成了一支以前没有的精锐队伍。
本门并不挑选资质,愿意学就教,但是得起誓只用在斩妖除魔一道,不可伤人。
话是这么说,目前他也没有遇上足够棘手的战争。
他也会想,要是有一天遇上了,他该怎么办?要动用这支军队吗?动用的话,绝对能够取得胜利。
不变的是,除了偶尔回昆仑以外,岑云谏依然基本上都守在昭国。
澹台莲州并没有掩饰这个消息,他甚至纵容别人传播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昭国太子的身边陪伴着来自昆仑的仙人,而昭太子本人当然也与昆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密关系。
几个消息就能够镇住邻国,将战争消弭于无形,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没有被传绯闻就更好了。
但,传了也没事。
不过是被人议论几句,就可以换来长久的和平,多值啊。
【第二十四回】
澹台莲州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旁人会说三道四,毕竟他跟岑云谏确实同进同出,同起同睡,形影不离,那些人见了会以为他们过于亲密也不足为奇。
加上他年过二十还无妻无妾,不近女色,外界早有人议论他是不是取向与寻常的男子不相同了,有了岑云谏这个人就有个具体的对象了。
因为清楚地知道昆仑人在这里,庆王、幽王、周王都专程送信过来,请岑云谏去他们的国家,还问昭国给了什么供奉,无论给多少,他们都可以加。
岑云谏自然不可能答应,原是打算不作回复就当是拒绝了,但是澹台莲州让他回信,他才认真地一一回绝过去。
众国的国君们也就知道了,这位昆仑的仙人是铁了心地要留在昭国,留在昭太子的身边。
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供奉昆仑剑宗的国家,偶尔也会有仙人下凡来给点仙喻,却从没有像这次这样长时间地停驻在某一个国家,某一个人身边。
上一个身边有仙人相伴的君王是谁?
是周国的开国国君,这世上第一个统一天下的人。
澹台莲州的身边陪着这样的一个人意味着什么顿时不言而喻了。
——难道昭太子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这个猜测不光是他们在想,天底下的所有人都在想。
且澹台莲州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不是没有看见,种种举措,确是不凡,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更多让人意外的事情。
唯独澹台莲州本人没这么认为。
主要,他是经历过一次的,他对黄金台的封魔之阵没有任何影响,有影响的是住在周国王都的臣民。
这事只能和岑云谏说一说。
在极少的时候,会配上几杯酒,醉一下,反正醉在岑云谏的面前没有危险。
今天也是。
澹台莲州趴在桌上:“我很爱我的母亲,但我有时候也会想,倘若我不是生作澹台莲州,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君王,不做太子,只做个剑客,逍遥自在地游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