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骨罗觉得心头鬼火直冒。
他在心中跟哥哥说:哥,他们弄乱了我的羽毛!我不管!我得杀了他们!
哥哥没回答他,他就当是默认了。
达骨罗不管不顾,朝着神弓军俯冲下去。
站在最前端的阿鸮一动不动,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一刹那,他仿佛忘记了自己在在战场上,他想起离村时,村长说:“阿鸮,恩公是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的命就是他的了,要有出息,给恩公帮上忙,记住了吗?”
又想起,还在村子的时候,有一回,他觍着脸去问澹台莲州是怎么杀掉妖魔的,他也想学,他是不是应该改学剑。
澹台莲州笑了笑,温柔地说:“你既然擅长弓箭,不如深造于弓箭之术。努力地练,等你练得够多了,你就明白了。当我面对妖魔时,我的心底其实并没有抱着仇恨和杀意,而是放空着的……或许你某一天也能感受到。”
公子,我想我可能感受到了。阿鸮如此想着。
在一瞬间,他抬手用妖骨魔筋锻造的弓箭连射而出,七箭连发。
“噗。”
其中一箭扎在了鸟妖的眼睛上。
达骨罗立时惨叫起来。
还未来得及惊喜的众人直觉得耳鼓像是被刀尖划拉,几乎要流血了,妖兵亦不例外。
达骨罗歪了方向,摔在地上,他变作半人形,用手捂着流血的眼睛,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狰狞地说:“我要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
“哥哥,我抓不到他!那个人好狡猾!
“哥哥!快来啊!弟弟被欺负了!我好疼!好疼啊!
“弟弟的眼睛被刺伤了,呜哇呜哇,你快来给我治伤!我要疼死啦!
“哥哥!哥哥!”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明明平时他一撒娇卖惨,哥哥马上就会骂他的。
达骨罗在心底呼唤哥哥,渐渐不安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哥哥?你回我话啊?你怎么了?
这几息像是变得很漫长。
终于,达骨丹回应了他,心音极其虚弱:快逃……昆仑的仙君来了……
蠢笨无匹的达骨罗忽然间聪明了一下。
他知道仙君是谁,也知道昆仑是什么。
他与哥哥本来就是一双诞生于昆仑山林中的翠羽鸟,在仙殿上被灵力熏养启智,又分食了一颗偷来的千年菩提果后化形为妖。
却不想被修士所驱使,所以结伴离开昆仑,一起做自由自在的妖魔,已经五百多年。
哥哥没打过那个仙君。
哥哥好像要被杀掉了。
……
澹台莲州刚为他们竟然伤到了魔将而振奋,但看本来还在惨叫打滚的达骨罗突然停止动作,整只妖身上的氛围都为之一变。
怎么了?澹台莲州还没反应过来,达骨罗突然脑袋从正面完全转向了背面,直勾勾地盯住他。
澹台莲州毛骨悚然。
达骨罗不再喊痛,也不管其他,直扑到他的面前。
白狼像一道闪电一样扑过来,挡在他面前,腰身一扭,攻向达骨罗。
达骨罗对它毫不留恋,也不再轻敌,冷漠地用尽全力地抓了白狼一把,将之丢掷旁边。
澹台莲州并没有放弃白狼创造的好机会,趁机一剑刺了上去。
刺中了。
达骨罗却用胸骨卡住了剑,让他无法立即拔剑出来,然后在他迟滞的瞬间,抓住他握剑的手,带他飞向天空。
白狼第一个回过神,不顾剧烈的奔跑会进一步拉扯伤口,跟着被带走的澹台莲州飞速奔跑。
紧接着是碎月军和白虎骑,他们就是来救王子的!那么,荒城的人也不得不随之移动!
“王子!”“主公!”“莲州公子!”
大家朝天空焦急地呼唤着。
大地上一片生灵浩浩汤汤,奔涌向前。
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
太突然。太快了。
澹台莲州到底只是个凡人,他无法腾云驾雾,要是掉下去,怕是要摔个粉身碎骨,是以不得不紧抓着剑。
达骨罗拎着他要做什么?
很快。
他明白了。
他看见了岑云谏,和躺在岑云谏脚下奄奄一息的鸟妖。
前世今生仿佛在此时此刻重叠。
一时间,竟让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果然。
澹台莲州怔怔地想。
跟他想的样子一样,峨冠博带,高高在上。
岑云谏抬眸望了过来,如芝兰月华,贵不可言。
他连衣袖都没乱一下,不疾不徐,冷静自若,只在见到澹台莲州被抓的时候,眸光凝了一凝。
达骨罗说:“你放了我哥哥,我用这个人跟你换。
“不然,我就杀了他。”
话音刚落,达骨罗将妖力输入了澹台莲州的体内,他看到哥哥受伤实在恼火,也要叫谁吃个苦头,让他消消气。
倒没想杀了澹台莲州,只不过让澹台莲州疼一疼总可以。
疼。
很疼。
但比不上被捏碎心脏的疼。
澹台莲州恍惚了一下。
即使他做到这步,在仙魔面前也只是被拿捏的蝼蚁吗?
一切发生得真的很突然。
他没时间思考。
在妖力激进他的体内时,澹台莲州心口上的魂剑亦现了形。
一柄与岑云谏手中的灵剑擎天一模一样的魂剑贯穿在他的左胸口。
剑柄上还连着许多根锁链般的长线,若隐若现,光芒明灭,一直延伸向岑云谏,系在他的掌心。
这次,澹台莲州毫无犹豫地握上了擎天剑的剑魂。
往外拔。
不是为了岑云谏。
只是想起上辈子的选择,天下苍生与他谁更重要。
其实他想说,他也觉得天下苍生更重要。
他想自己选。
第48章
“你可想好了?”
澹台莲州幻听见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自重生以来,往事都像是尘封在某个上锁盒子里。锁眼长满了锈,他打不开,也没想要去开,这会儿突然触到机括,一下子全打开了。
往事肆无忌惮地倾注进他裂开的心脏中。
记忆里的擎天剑剑芒暗淡,并不像大多数时候被岑云谏握在手中那样熠熠生光。
剑修的剑与其一命同体,当主人病危时,剑也会跟着失去光芒。
那也是澹台莲州唯一一次摸到岑云谏的剑。
只剩下一气游丝的岑云谏躺在阵眼,他跪坐一旁,捧着剑。
掌门问他:“你可想好了?”
澹台莲州低头凝视岑云谏泛青死灰的脸庞,下定决心道:“想好了。”
法阵渐渐亮起来,将他们两人都笼罩在其中。
擎天剑在失去灵控后,变得更沉,他必须用双手,用全身力气,才能将其高高举起,剑尖刚一抵住胸口,就将衣服给划破了。
他仰起头,抬着胸膛,猛然将剑刺进心脏。
直接贯穿。
即使是修士,被一剑穿心都必死无疑,更何况是没有灵力的凡人。
他在那一瞬间死掉了一下。
并不是马上就死透了。
而是清晰地感受了须臾心脏被刺破的剧痛,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炽热鲜血从剑与胸膛的缝隙里涌出来,湿了他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