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了...”
姜酒疑虑地看向黑暗中那道身影,“你上次也是这么说?”
那边又沉默下来,黑暗中江肆的身影许久都没有动一下,“这次是真的很快了。”
“......”不想再在这么问题上多绕圈,姜酒谈起别的话题,“许白被警方带走了你知道吗?听说他家里正在到处找人给他打官司。”
“做出这种事,早就该进去蹲一蹲。”提起许白,姜酒声音冷下来,“不过你受伤这么重,为什么你家没有追究许白的责任?”
江肆良久都没说话,“先早点休息,有什么事考完试再说。”
姜酒只好结束了通话,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一直攥着平安符忘记给江肆看,算了,等下次再告诉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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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原本燥热无比的城市也凉爽了下来,没有出现学生中暑和不适的情况。
姜母特地换上了一件年轻时候的旗袍,讨个旗开得胜的好兆头,欢欢喜喜地送姜酒和陈默两人去考场。
一套套卷子叠出来的经验和成绩,让姜酒在考场中游刃有余,干脆利落写下答案。
高考结束时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完全落了下来,尘埃已定,只需要静待花开结果之日即可。
谢师宴过后,姜酒第一件事就是办理护照和签证,等手续办妥之后,搭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
江肆在英国一家私人疗养院养病,只是等他到达那里时,却被工作人员告知江肆已经出院,至于出院后去了哪他们也无从得知。
姜酒失落地拉着行李箱站在疗养院外,原本他想给江肆一个惊喜,所以并没有告诉江肆他来英国找他的事。
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原计划,打电话和发消息过去给江肆,但从白天到天黑,江肆都不曾回过消息。
他拉着行李箱站在伦敦的大街,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等了许久,手机都不曾响起。
看来...只能先找间酒店过夜再说。
就在姜酒要办理入住的时候,他妈妈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他刚想开口说他已经安全抵达英国。
姜母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姜姜你快回来吧!江肆快要不行了!”
“他在医院等着见你最后一面,你快回来吧!”
那一瞬间,姜酒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得拿着手机站在原地。
直到酒店前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还需不需要办理入住,他才恍然惊醒,几乎是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跑。
此时所有回国的航班早已满员,只能等待明早下一班航班。
此时正值英国夜里12点钟,最早的回国航班也得是明天8点后。
整整8个小时的等候时间才有航班。
听完工作人员的话,姜酒感觉手脚一阵冰凉,或许是姜酒脸色太过难看,工作人员关心地提议姜酒先申请候补机票。
姜酒坐在椅子上,机场大厅电子屏上的时间就像是按下了0.5倍数键,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与周围行色匆匆赶飞机的路人像是两个被隔离开的空间。
他指尖冰凉按下江肆的通话键,手机那头响了许久都无法接通,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
怔怔地望着毫无动静的手机许久才将手机放回外套兜里,指尖却触碰到里面的细长绳子,他慢慢抽出绳子。
看着上面绣着‘平安’的平安符袋,慢慢收紧了力道,将其紧紧攥进手心里。
如果真有神明,这一刻,他是真的希望他当时为江肆求的平安符能起到点作用。
他一直在机场等到快凌晨两点的时候,得知恰好有人退票多出个空位,顿时喜出过望,拉起行李箱跑过去办理手续。
慌乱之中,不小心与路人撞到了一起,双方的行李箱都砰得一声倒地。
姜酒着急地弯腰捡起行李箱,朝路人满脸歉意地道歉,随后转身朝登机口跑去。
被人的那个路人低头捡起自己的行李时,发现地上多出了个红色平安符袋的东西,顿时站起身抬手想喊住姜酒。
但姜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登机口处。
........
十多个小时的航班,等他落地国内时赶往医院时,陈默扶着他妈妈正站在抢救室外看着姗姗来迟的他。
见到他妈妈双眼通红的样子,姜酒感觉手脚一阵冰凉,忽然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你就是姜酒?”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向姜酒,脸色看起来有些颓废,“进去看看江肆吧。”
姜酒的双腿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越往前一步就越陷入泥沼中,任由泥沼淹没了他。
他走进抢救室,江肆正双眼紧闭安静躺在病床上,医生正在卸下江肆脸上的氧气罩,一旁心电图仪器屏幕上一条长而直的直线没有了任何起伏。
病房里还有位看起来已经上了年岁的女人正低头收拾着江肆的行李。
“他怎么了?”姜酒喉咙艰涩,许久才发出声。
话音刚落,那女人抬起头,鬓边的白发使她看起来很憔悴,看着姜酒无声地落泪。
“你怎么才来啊?江肆那孩子等了你好久。”
“他从昨天急着回国见你,等了你整整一天都没等到你,他等不了这么久的啊。”
昨天...那时的他正搭上飞往英国的航班。
“那时...我在英国找他。”
她闭了闭眼,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的表情,“江肆这孩子跟他母亲一样没有一点福气,江肆见不到最后一眼他母亲临死前的最后一面。”
“他现在也临死前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他才十八岁啊,到头也是跟他母亲一样在遗憾中走的。”
“我随着江肆他母亲出嫁到江家,在她母亲临死之前,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江肆,我却没能做到。”
“都是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为了升官,连谋害他儿子性命的人就这么轻易放过。”
姜酒低头看着江肆毫无血色的脸,轻轻抬手触碰,往上逐渐摸到没有一根发丝,包裹着白布的头。
“他头受到了重击,又从楼上摔下来,颅内有血块压迫神经,做了好几次手术。”
“最近这几天头痛症状越来越严重,他连东西都看不清了,急急忙忙赶着从疗养院回来见你。”
“没想到...唉...”她叹了口气,低头抹了下眼泪,走出了病房。
医生和医护人员朝他低声说了句“节哀”也都走出抢救室。
姜酒摸着江肆逐渐冰凉的手,以往在催眠梦中,他也经历过看着别人在他面前死去,但那时候更多是一种说不出的空茫感。
没有实体感,像是看不着也摸不着的缥缈虚无感,怅然若失过一阵,好像一切又回到从前。
不像现在,真真实实感受到鲜活温热的生命逐渐变得无比冰冷。
安静闭上眼的眼睛像是熟睡,但他知道,这双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了。很快,这具冰冷的身体就会被送去火化,只剩下一捧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骨灰。
“我偷偷在庙里给你求了平安符,本来想带到英国给你,是我晚了一步。”姜酒握紧江肆的手,眼眶渐渐发热。
“你要是能早点收到的话,说不定菩萨这次会保你平安渡过难关。”
随后想从外套中拿出平安符,但翻遍了也找不到。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放在外套里的。”姜酒逐渐慌乱起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对不起...”姜酒无助地弯腰抱住江肆,脸趴在江肆没有任何起伏的胸口上,“对不起,是我弄丢了。”
他抱着江肆越来越冰冷的身体,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再次暖和起来。
第154章 正文完结篇
数年后, 物理系毕业的姜酒与陈默同时考上另外一座城市学校的研究生,本科毕业宿舍聚餐那天,宿舍四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本科毕业后, 宿舍四人分道而行, 姜酒和陈默考取其他城市的研究生,一人留在本校读研, 剩余一人选择进入企业。
毕业酒喝得畅快,喝多之后眼泪也流得畅快, 虽然未来还未明确, 但年轻的眼底全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无惧。
分开的时候,姜酒满脸醉意被陈默搀扶着手臂, 站在路边看宿舍其他人走远的身影, 朝他们挥手告别。
“现在回家吗?”陈默边扶着姜酒边低下头看着姜酒潮红的脸,轻声问。
姜酒斜倚在陈默肩膀上, 好一会才开口,“先去趟墓园。”
公交车上,姜酒偏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许久都没有出声。
陈默看着车窗上倒映的姜酒微红的双眼, 沉默地握紧了姜酒垂在身侧的手。
下车后, 在墓园沿途附近买了两束花,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墓园深处走,扫开散落在墓碑前的枯叶。
看着墓碑上那张英气十足又带点痞气的脸,姜酒弯下腰将花放到墓碑下。
来的时候好像有好多话想说, 但真正到了墓园,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只是想来告别, 他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也许以后也会留在那边工作不再回来。
姜酒擦去墓碑照片上的灰尘, 低声说着自己最近的事,拍毕业照那天,学校里来了许多人,他看到了个跟江肆很像的背影。
当时姜酒愣在原地许久,连姜母多次喊他看镜头的话都没有留意到。
只是很快,那道身影就消失在到处拥挤拍照的人潮之中。
“当时我还真以为是你回来了...”姜酒凝视着墓碑上江肆的脸,照片上江肆嘴角微带着点痞气的笑,眼神明亮,一身蓝白校服,一如当年那个肆意张扬高中时期。
“那个许白还在里面待着没出来,他们家也因为他受了不小的牵连。”姜酒继续讲着近况。
姜酒起身,将另外一束花放到旁边的墓碑上,旁边的墓碑照片上是个笑容很温柔的女人,眉眼间与江肆有几分相似。
江肆母亲年轻时也是出生于书香世家的小姐,可惜识人不清,被江肆父亲花言巧语哄骗了心,甘愿在家相夫教子。
江父凭借着江肆母家的资源平步青云,之后又嫌弃江母人老珠黄,导致江母最终生病郁郁而终。
江肆因为他母亲的事时常与江父亲起冲突,性子也越来越叛逆,更是学会了逃学打架,江父时常被江肆忤逆的行为气得暴跳如雷,久而久之两人关系越来越差。
自从那日江肆的死,丧子之仇下江肆父亲似乎终于良心发现了些,最终没有接受许家的好处,还是将事情都捅了出去。
公安那边很快立案调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逮捕了许白,而许白本在许家就不够受重视,见事情无法掩盖,也不想因为他多受牵连,就将许白当成弃子交了出去。
不过失去之后再想弥补又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做再多假惺惺的忏悔都是虚伪。
不过是想为自己那份迟来的愧疚和良心不安做掩饰罢了。
姜酒擦干净他们的墓碑,站起身静静凝视着江肆和江母的墓碑,始终站在一旁的陈默走向姜酒,将手搭在姜酒的肩膀上,“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