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们提前收到了通知。如果是这样,他们能够平静接受一审的判决,等待着二审重新上诉。
可是小江同学给了他们一串新证据,令他们无比震撼。
“是这样的,检察官先生,你们顺着那位谢先生夫人的金钱流水记录,往下查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接电话时,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差点什么话也听不见了。
少年薄唇中吐露出的话语,附带一连串新线索,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恍惚:我们只是公诉一起未成年少女性侵案,嫌疑人把所有事实抹平这种行为确实令人生气,可你怎么把人家从小到大所有犯罪事迹都说出来了呢,这是什么超市买一赠百活动吗。
犯罪之眼真的恐怖如斯啊……
这个案子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检方和辩方律师双方都充满了恍惚。检方收获了一箩筐全新罪证,他们决绝又迅速地抽身离开,从容等待下一次庭审,而辩方律师默不作声,这个案子被判择日审理。
所有人都清楚,下一次恐怕要变天了。
毕竟买一赠百的威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承受的。
实际上江雪律只是看不顺眼,有罪的人能用金钱开道摆平一切,少年心想,天理昭昭,你逃得了一时,你还能逃得了一世?
这些隐藏在都市里汹涌波涛之下的罪恶实在太多了,多如牛毛,权势更是甜蜜酣醉犹如蜜糖,能将所有真相变得光怪陆离迷失心智,这一切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而苍穹之下,总有最勇敢的人,敢去颠覆黑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孙楠宸还被关在拘留所里,自从那一天律师见了他一面后,后续再也没出现,他迷迷糊糊睡觉时,他感觉有人来看他。
天光暗沉,灯光也挺昏暗,他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个成熟男人,人还挺高,起码他抬头必须仰老高,对方站在逆光处,侧脸深邃又鲜明,那冰冷锐利的视线犹如一把寒刃,手里在拿一份卷宗,隔着铁窗在审他,“犯罪嫌疑人孙楠宸,性别男,汉族,出生日期……”
这谁啊?
孙楠宸竭力克制着困意和怒火:哪有大半夜审人的,尊不尊重嫌疑人的人权啊?
同时心里又有点惧,这个男人虽然面无表情,那气度深沉威严,周身气势磅礴,一看就有些身份地位,不是他能随意呵斥的警察。
孙楠宸稍后才知道,他内心涌现的忌惮是正常的,这个姓秦的警官太过厉害,副处级人物,负责过许多大案,正是那群律师千叮咛万嘱咐要谨言慎行之人。
男人修长锋利的浓眉下,那双幽深眼眸,似乎能洞察一切。
被对方轻轻一扫,他似乎无处遁形。
秦居烈临时赶来,他先前一直彻夜奔波在外,写完上一个案子的案情报告,立刻又接手了孙楠宸这个案子。
他第一次见到孙楠宸,初次见面就感觉很不对劲,这是一种不太好的印象。卷宗太过正常,而孙楠宸又不太正常,这种隐隐约约的冲突化作探寻,令他眉头微蹙,眉间落下一片阴影。
这个案子确实很简单。
秦队长继续看卷宗,忽然他注意一个点,手指落在一个地方,“你说犯罪嫌疑人多大?”
拘留所的小警员不明所以,被问得“啊?”了一声。
秦队可是市刑侦支队长,怎么会问他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上面白纸黑字不都写着的吗?犯罪嫌疑人出生2000年,今年未满十八周岁。
年龄这种东西很敏感。
最起码在刑事中十分敏感。
“你管这个叫十八?”秦支队长眼神平静,强烈的光线似乎能刺破天顶的电灯泡,巧合的是,他身边恰好有一个对照组。
江雪律同样出生在二十世纪初,跟这个嫌疑人差不多,如果把少年跟眼前这个犯罪嫌疑人拎出来比较……
“秦队,你不知道,年代不一样了。二十世纪出生的孩子都老早熟了,他们天天吃鸡鸭鱼肉蛋白质,营养好,一个比一个个子高。”另一名值班警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现实中不正有这样的情况吗,一个大学生去大学报到,被保安拦下来,笑着问:“带孩子来报道啊,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孩子都那么大了啊。”
早熟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话说如此,如果不是秦队说了这个点,大家还注意不到,孙楠宸这个犯罪嫌疑人,打扮还真老成。
在同龄人江雪律,日常穿校服、卫衣鸭舌帽和羽绒服,看上去清清瘦瘦时,这孙楠宸穿衬衫打领带,涂发胶,穿皮鞋,打扮流里流气,随意出入夜总会KTV洗浴中心林立的那条街。
小江同学那挺拔俊俏的面容,倏地闪过在所有警察脑海。这对比似乎真的有些炸裂,一个在学校里混着,一个出社会了。
这里确实有点不对劲,不对比还好,一对比违和感忽然层层涌现。
家庭变故原因以及看遍了无数血腥命案现场,小江同学已经在同龄人中算早熟了,那他的早熟也跳脱不了一个少年人的框架。这个孙楠宸却比小江同学足足早熟迭代了一个版本,不止那张狂跋扈的行事作风,那硬朗成熟的外表,连人高马大的骨架都大了不止一倍。
秦居烈眸光闪烁,点了点卷宗:“我怀疑这里有点问题,去查一下。”
“包括嫌疑人平日里是怎么前往金枝路……”
“让医院必须出伤情鉴定,否则就把当事人转移到法医中心。”
隔了一段距离,孙楠宸听不清楚这几位警察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对话了几句后,在场三名警察忽然都将视线投射在他身上,那犀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刮骨刀,想在他皮肉上刮两下,称称他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刮刮他皮囊下到底是什么货色。
其中那个子最高的警察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静静跟他对视。
孙楠宸有点不爽了,等这个警察走了,才把火气发出去。
“刚刚那是谁啊?”
敢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一旁值班的小警员理都不想理他,奈何这孙楠宸嗓门忒大了,把隔壁都吵醒了,“那是谁你管不着,你只需要知道,那是负责侦办你这事的秦警官,你的事犯了!这几天老实待着吧!”
另一名值班老警察喝了口水润喉:“你呀,太年轻了,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孙楠宸听得惊疑未定,这几天老实待着吧……他已经待了两天了还要继续待下去???他爹的,他的律师呢?他母亲呢?怎么还不想办法把他捞出去,让他天天在这里受气!
而且他的事犯了,他的什么事犯了他怎么不知道?孙楠宸在脑海里过滤了一圈,什么都想不起来。
唯一能想起来的都是纸醉金迷的夜生活,那些天天围绕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小弟。他平日里唯我独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组织了一个社团,里面招揽了无数小弟,这是他的江湖势力。
他记得有一件事,他14岁那年因为打保龄球砸伤一个店员被父亲骂时,母亲立刻拦下,说骂孩子干什么,赔钱就好了。那些小弟更是道:“孙哥就是孙哥,别人打保龄球,再怎么精通都是往洞里打,说明这些人这辈子再怎么能干也注定了平庸,格局太小!”
“没错,孙哥一出手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跟宝剑一样,没开过刃这辈子没碰过人血,算什么本事。”
花一点小钱就摆平了流血事件,保龄球馆的经理还愿意他们下次再来时,那些小弟更是崇拜不已,天天对他说:“有一些人出生就注定了泼天富贵和绝世好命,说的就是您啊孙哥。以后您就等继承爹妈的产业,一辈子大富大贵。”
孙楠宸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得意。
没错,有些人正是如此,这辈子怎么浪荡都不会出事。他妈也宠他,据说是他妈生他时伤了身子,这辈子只能有他一个孩子,所以对他极度宠溺,有求必应……
完蛋了,警察说他犯事,他啥也想不起来,只能想起这些。
想到这里,孙楠宸更不爽了。
这三天他是怎么过来的有人知道吗?
这破地方没有人身自由,就发他一些牙刷、纸巾、肥皂、拖鞋等日用品,让他每天洗漱,给张床,管一日三餐。
孙楠宸拿起牙刷,又想骂人了,这什么破牙刷,这又是什么破鞋子,跟他在外面三万块一双的鞋子根本没法比。更别提这看守所分发的黄马褂,上面还印着拘留所的名,每个人都要穿,真的是丑到爆。
这一日三餐更是难吃,两菜一荤打发谁呢,他要吃牛排,他要吃鲍鱼,他要喝酒!!!
他牢记自己的“人设”,几次假装晕倒,以为警察会把他送出去,结果呢没想到保卫所的医生第一次出动,就对他上下其手,很快得出结论:“这小子装病。”
他很快就被横眉冷对的警员丢回房间了……
想到这里,孙楠宸前所未有地想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他又开始愤怒地嘶吼,吼得脸红脖子粗,拼命晃着铁窗。巧的是,他疯狂思念他妈,第二天他妈还真的给他带东西来了。
明女士的到来轰动了整个拘留所,对方开了一整个卡车,一名身穿旗袍的贵妇在前面走,两名工人扛着床垫跟在后面跑,小警员见状,顾不得震惊,连忙拦下:“明女士,这席梦思不能送!”
“那什么能送?你们警察拘留我儿子都三天了!三天了!我不知道他在里面过得是什么日子,只有律师能见他!”
她给儿子买了一堆衣服和摇摇椅、沙发和席梦思床,还买了一张油画想挂在墙上,让他儿子无聊时能够欣赏。听说里面不能用手机和电视,她还买了留声机和一些不用联网就能使用的电子产品。她来之前,还专门往五星级酒店走了一趟,购买了精心烹饪后的煮熟食物。
“……您说的这些除了衣服和食物都不行。”
这真的不是在拍电视剧?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正常人起码先打电话问一下吧,再不济问问律师。
费了一点功夫,明鹤予总算能够探视。
孙楠宸亲切地呼唤了一声:“妈!你快救我出去!那些警察说我的事犯了!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拘留我!我已经受不了了,今天,就今天,我一定能出去吧?”
“宝贝儿子你别怕,妈和李律师他们已经在努力了。”明鹤予也是心如刀绞,看到儿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简直肝肠寸断,只是听到后面一句话,她心里微妙地咯噔了一声,她快速地抓住儿子的手,“儿子,警察说什么,你快跟我说说!”
什么事犯了?
难道是那些事……
可那些事都被他们一一摆平了啊,能扫的尾巴也差不多了,警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明女士心慌意乱,越想越有点恐慌,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儿子啊,拘留所你再待几天,妈妈过两天再来看你。”
时间很重要,接下来几天她必须争分夺秒。
“儿子你放心,我去请晏律师,晏律师一定有办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儿子你放心,我去请晏律师,晏律师一定有办法。”
交代完这句话,明鹤予捏紧了随身携带的名牌包包,匆匆离去,留下大受震撼不明所以的儿子。
“等等妈!你怎么走了!我还没出去呢!你不爱我了吗?”孙楠宸面目狰狞地冲着对方的背影吼,他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惹来警员警告的目光。
走出拘留所的明鹤予,心脏不安跳动,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晏律师怎么办,警察似乎知道楠宸之前做的事情,我们明明都……”最后一句话未曾出口就湮灭在嘴边。
“还有,我刚刚托人打听到,楠宸的案子落到了江州市刑侦支队长手里,怎么会是他呢……我上网调查过,这个秦队长专门办大案,普通的小案子劳烦不了他,我家楠宸又没有十恶不赦,他又没有杀人放火……怎么就是支队长级别的人负责了呢。”明鹤予护短心起,口气极为烦躁,通篇都在维护宝贝儿子,顺便表达对案子转手的不满。
说白了,她心里非常不安,因为事情闹大了。
如果是普通警察好糊弄,一旦落进市局,难度直接翻倍。
“明女士,请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身为一名律师,晏沉已经很习惯在当事人避重就轻、闪烁其词中挖掘真相,而当事人遇到他,也会情不自禁地坦白一切。
沙沙的电流声中,电话那一边的男音,说话声音没有起伏,维持一贯的四平八稳,偶尔有翻文件和钢笔划过纸页的细微声响,如果他不说,谁能知道,前天晏律师还在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无罪辩护,这一次却在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死缓。只要能争取到,就有可能进一步争取到无期、有期。
听了来龙去脉后,让明鹤予希冀的事情来了。
男音静默里坐了一会儿,半晌后不紧不慢地说话,他道:“还有机会,这样做,记住,每一步都不能少。”
不知道警察到底查到什么了,按照最差的结果来估计,那他们要做的只有……这场对话持续了半个小时,他们的对话充满了诡谲,每一步都在钻漏洞,正如男音所说:“只要符合规则,法律的底线就是我们的底线。”
“我明天会去拘留所见孙少爷,让他尽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