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a队这样说,紧随而来b队、c队警员假装动手舀汤,甜汤舀了八百回,勺子碰撞白瓷晚发出清脆声响,声线带着颤抖,与半小时之前的胜券在截然迥异。
这种气势并不好,未战先言败。
怎么不好了,秦居烈睁开眼睛,冰冷的唇角抿得极深,眉宇皱出沟壑,“你们没清场?”
“我们确实都清场了,但——对方还是上来了。”
很快秦居烈知道了。
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真的有人上来了。
原本早已清场的二楼,叮的一声,按钮圆圈亮起灯,电梯门缓缓开启,走出来一群穿校服的人。
一眼望去,人头数量是四个人。
其中站了一个穿白色校服,头戴黑色棒球帽肩上挎了一个黑色书包的少年,裹挟在人流里,吸引了警方的注意力,因为对方这身高头发看上去挺眼熟。紧接着事实告诉他们这一切确实不是错觉,少年进了室内,很自然地抬手摘了帽子。那份一直被帽檐压着的脸得以见了天光,暴露完整的五官轮廓,秀气的眉眼隔着屏幕都能清晰描摹一二。
可不要太熟了。
秦居烈:“……”
猛地扭头望去,空气突然完全凝固,众人脸色风云变幻。
少年还在低头跟自己帽子过不去,他的视线朝前看,完全不知道有人在看他。
一方在明处,一方在昏暗的车里。
“阿律,你说坐哪里?”这个名字一出,警方最后一丝侥幸心也没了。这副模样长相外加同名同姓,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群高中生左右环顾了一下,没发现四周都是精心伪装的便衣,堂而皇之地找了空位坐下,很不巧正好是梁老那一桌的旁边。
他们突然拉开椅子坐了下去,速度快得令人来不及阻止。
服务员脸庞都吓僵了,他很想赶客,连忙道:“等一下客人,这一桌不能坐。”
其中一个少年不满道:“怎么不能坐,这不是空着的吗?”空着的桌子不给坐,哪有这样的道理。
因为这一桌是战场中心啊!
“……”服务生另辟蹊径,想了一个招想把人赶走,“几位小客人,这桌是给预约的,你们有预约吗?”
此话一出,四个高中生里,三个果然站了起来。唯独那个还坐着的男生没起身,仔细看对方的脸,神色恼怒又尴尬,服务生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成功了吧。
没想到那少年脾气还挺大,一拳砰地砸在玻璃桌上,直接把服务生怼得哑口无言,“你……你在这里干几个月了,不知道我谁啊?我是你们老板的儿子,你的少东家,我刚刷卡坐内部电梯上来的你瞎啊,你居然找我要预约。不是,我同学在这里,你成心让我丢面子?”很难形容封阳的心情,他好不容易跟同学约在这茶餐厅喝下午茶,人家学霸都坐下来,坐下来的姿势规规矩矩风轻云淡,帅得不行,一听没有预约要被人撵走,赶紧又站起来了,封阳只感觉这辈子没有这么丢脸过。
“……”服务生瞠目结舌。
是啊少东家来了,来自己家吃饭,还需要什么预约。
四名高中生,三名听了这话,又重新施施然坐下。
那名神色恼怒的高中生,眉毛比较粗,头发也浓黑,他朝服务生像招小狗一样招了招手,还是那种手心朝内的姿势,“你这个没眼色的快过来,少爷我要点单。”
这是不走了。
“………………”服务生忍着沸腾想要赶客的冲动,火速改口道:“少爷,那咱换一桌吧,这桌不好,不够大气。”
“你怎么那么事啊,这桌哪里不好了,这桌的餐桌布都是几年前我亲自选的,本少爷就喜欢靠窗座位。”封阳拆了专门叠成小船的餐巾纸,不满地挑起眉。
“不要理他,大家赶紧点餐。”封阳出手十分阔气,桌子上就一张菜单,他拿起来递过去。三个高中生同时伸手,封阳却跟没看到另外两人离他最近似的,一只胳膊伸老长,菜单直直递给江雪律,“想吃什么随便点。”
等等等——这就点起餐了?
服务生绝望地伸出手,手指插入发间,那里是隐蔽性耳麦,“……不行了秦队,我赶不走,于浩马上来了,下一个理由是什么,商品缺货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半小时前,沈明谦说:“我想请你们吃饭。”一放学,四个人就聚首了,打了一辆出租车挨挨挤挤地来了茶楼。
沈明谦坐前方,系好安全带。
江雪律、封阳和周眠洋坐后头,封阳想起,去年九月江雪律骑车把自己摔得一瘸一拐、考试时脸色煞白深陷梦魇,这些事情他还记忆犹新,忍不住就往旁边坐了坐,生怕自己挤着看上去身娇体贵的学霸。
他这一屁股往旁边抬,江雪律那里是宽敞了,周眠洋被挤得够呛,一路上心情不免有点窝火,低声道:“你为什么跟着过来,这笔抓逃犯的奖金有你什么事儿啊?”
封阳扭头,小眼神满是理所当然:“都是同学,见者有份嘛。”况且去这家茶楼还是他提议的,班长很轻易就答应了,稍微复述一下两人对话。
“请吃饭不如去封记。”
开在寸土寸金、闹中取静之地的茶楼,本身就不是什么便宜地方。鼎鼎大名的茶楼,几乎是燕岭的招牌之地,征服了许多老饕的口腹之欲。
“不好吧。”沈明谦有钱也不敢这么浪。
封阳:“我家开的,报我的名字,可以给你们打五折啊。”他直白说请客,班长肯定不愿意,他决定事后再偷偷把小票撕了。
什么,五折?
“那就麻烦你了。”沈明谦迅速从善如流。
他们就这样毫无察觉地迈入了警匪交战之地。
—
秦居烈沉默片刻。
从江雪律一出来,一旁的警员发现秦支队神色很不平静,搭在方向盘的手,手背处的青筋微微突出青紫纵横。
尤其是d队来了一句:“嫌疑犯有枪。”
一下子把气氛推向了凝重和风口浪尖。
奈何驱赶借口不好找,这群孩子已经坐下了,那毫无提防的样子也令人揪心,必须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最起码要提个醒。
在这时,江雪律忽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环顾了一圈,他的目光自然落在梁老那一桌,久久没有收回目光。各个点位负责蹲守的刑警队人均紧张起来,不确定他在看什么。
服务生距离江雪律最近,他心脏轻轻狂跳,一时间有些感激涕零:小江同学一向聪慧敏锐,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谁料下一秒,江雪律下颌微抬,收回目光,清越的嗓音徐徐道:“我不会点单,跟隔壁老先生一样就好。”
不会点餐没关系,copy一下隔壁桌。
敢情你看了大半天,一直在看别人餐桌上的菜色?伪装成服务生的便衣身体微僵,眼睛微微大睁,他示意稍等,慢一拍地翻菜单:“好的这位小客人,那位老先生点了凤龙呈祥一套、鸳鸯奶茶两杯……你们是四个人,要不要调整成……您看这样可以吗?”
梁老全程一直在看他们,注意到这一幕,似乎感到分外有趣,和蔼的面容上闪现笑意,“是一个机灵孩子,不知道选什么,看别人餐桌上常见什么就一目了然。”
冲着这句夸奖,助理特地多看了一眼隔壁桌。
他一双平静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江雪律,没发现这个被夸的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江雪律的随身打扮,少年放在椅背后座的书包是耐磨损的布制,工艺上透着一股廉价,连卡扣都坏了。对方又全程低垂着眉眼,看上去极为安静木讷顺从。
这样的高中学生,街上随便一大把。
精明的助理收回了目光,语调平淡道:“义父,一介平民小子,收获您一句机灵,足够他三生有幸了。”
“惯会夸张。”老人再度笑了笑,这一下却顿住了,他年纪大了,不能多笑,才笑几口就咯痰了,开始疯狂咳嗽,黑色风衣下骨瘦嶙峋的身躯好似一折就断,声音也沙哑如破锣。
“义父,您没事吧?”
“没事。”老人摆摆手。
服务生想要提醒,见江雪律拆开了碗碟筷子,他手持一壶热水赶紧走过来,“客人,我帮您烫一下杯盏吧。”
枪支的存在,令他谨慎的态度不免更加小心,往筷子上浇水,接着浇水的动作想跟江雪律挤眉弄眼一番,谁料,没等他跟人多说两句——
“现在知道失业危机,想来殷勤服务了,晚了你。”
封阳冷冷一句话,又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梁老和助理的目光再度望来。
“…………”同样是高中生,这臭小子的嘴巴怎么就堵不上呢。服务生他心里清楚,现在自己隐藏的身份又多了一个,颐指气使少东家手下的一名服务生,只能哀叹一声,少爷叫得极为麻溜。
“少爷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的碗筷也烫一烫。”
“来了。”
“快点上餐品啊,我们饿了。”
服务生忍着翻白眼的动作,筷子烫得又快又好,“马上了。”
梁老又笑了,捶了捶腿脚。
“年轻就是好啊,说话中气十足,我老咯,不中用了。”
隔壁桌这几个孩子,最大恐怕不过十八岁,让老人想起了漂洋过海的那段光辉岁月。助理听闻,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为老人斟了一杯茶,风衣下卷起一小片弧度,隐隐有枪套的痕迹,“义父莫要妄自菲薄,您今年也不老。”
这枪暴露出的一幕比较隐蔽,如果视线对上了也许有收获,偏偏江雪律恰好没抬头。
车上的监控视听屏幕上,不少人为错过这一幕而惋惜。车内光线昏暗,秦居烈气势冷厉,眼睛牢牢盯着这变幻莫测的一幕。
蒋飞拍了拍椅背支起身子。
他本来在抽烟,战斗之前来一根是国际惯例,他嘴里咬着烟预备着提神放松,咬肌有力,把烟屁股咬得死紧。结果江雪律一出来,他嘴一松,烟直接给吓掉了。
此刻正哆哆嗦嗦地捡起裤子上的烟头,不知道嘴里喃喃自语在念叨什么。
仔细一听是“那孩子没发现,行动得取消了,老秦。”
江雪律的黑色书包里,手机开了静音,无论怎么拨打电话,始终如隔了一层屏障结界,将电子产品无声无息地牢牢笼罩在其中。
—
点了单,服务生推着小餐车过来了,他还是没有放弃想要提醒的念头。显在面上凝重古怪,全靠强大的掌控力把情绪压了下去。
“客人,你们点的餐品来了。”
周眠洋感觉这个服务生很不对劲,一种难以形容的少年直觉驱使着他开口道:“你刚刚似乎很不想你们少东家坐下来,莫非你——”
被看出来了?
服务生这一刻简直是心惊肉跳。
完了这两桌挨那么近,如果这孩子选择戳穿他的身份,一切前功尽弃。这群孩子真是不走寻常路,总在迟钝的地方迟钝,在不该敏锐的地方很敏锐……
对讲机里有警员也快速提起一口气,“不好秦队,我们人手要暴露了。”
“你们今天弄了预制菜?”周眠洋道。
“……”这餐车滚轮不太行,服务生微微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一头栽地上。好悬他撑住了,否则这一叠小山般的蒸笼屉就得落在地上了。落在地上不要紧,下边夹带的小纸条,他得传递给小江同学,不能给犯罪分子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