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结结实实一巴掌,震得他发不出一丝声响。
蒋飞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苦差事早知道该换人!
“哇,打架了打架了。”、“我隔壁文史区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是男的劈腿被逮了个正着,女的给了男的两巴掌。”
什么?男的劈腿,情侣吵架。
广大群众在捕捉关键词的能力上一向一流,大家都不看书了,书哪里有吵架好看。
“你说啊,她是谁!”美女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在竭力抑制住哭声。一个没忍住,泪水直接落下来,显然伤心到了极致。
这个美女实在好看,围观群众中上到八十,下到十八岁的男性看客,都看不下去了,对蒋飞指指点点:“女朋友这么漂亮,你还不知足!”
至于“她是谁”,好家伙,看热闹的人也想知道,一个个都不走了。
图书馆规矩,不能大声喧哗。
图书馆管理员是一名老奶奶,她并没有接到警方通知,以为真有吵架喧哗,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前阻止,她动作慢吞吞地走出前台。
结果听到接连两巴掌声,又听到旁人兴奋道:“打架了打架了,好像是美女暴揍出轨渣男。”
一听这话,老太太立刻动作极快地从眼镜盒里拿出自己的眼镜,戴在鼻梁上,朝发声处望去。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
乌鸦自然也不例外,在第一声巴掌响起时,他眉眼掠过一丝错愕,因为这对情侣吵架就在他附近,他循声望去。
等到第二道巴掌响起,他下意识停下了操作电脑的动作,也丝毫没意识到,他身边有人在慢慢接近——
乌鸦的手还停留在键盘上,警方的动作必须快准狠,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真正的机会十分短暂,堪称稍纵即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名警察趁乌鸦扭头毫无防备,火速抢走了他的电脑。
乌鸦不愧是犯罪领域的天才,他反应也极快,立刻就想扑上去。
他劈手就想抢回,即使抢不回,也要按下那个键,警方早提防着他销毁罪证,一把枪抵在了他面前,“别动,警察!”
“乌鸦,你被捕了——”
“我们以李路云案中的教唆罪和海洋之路中的洗钱、电脑入侵、串谋贩卖违禁品、买卖□□护照等多项罪名依法逮捕你——”
无数黑黢黢的枪口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目标直指他,乌鸦抬眼望去,脸色剧变,心下错愕万分,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他周围。确切地说,警察什么时候注意到他和海洋之路,什么时候发现他现实中的身份,他完全是一无所知——
他发现自己正四面楚歌。
完全是寸步难行的地步。
为首的警察,双眼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之下,气势实在太凌厉,身影沉沉,朝他寸寸逼近,几乎不给他逃跑的空间。
他向后退,身后是两名警察朝他走来,他向往左走,左边也是两名警察。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他掉入陷阱了,连电脑都落在别人手里。
不过他还没输——
他一向谨慎,给电脑设置的息屏时间是一分钟,只要一分钟时间到,电脑会自动休眠关闭,这时候就需要密码。
没有密码他又守口如瓶,警方根本无法破解,他的罪证也能隐藏。
联想到这一点,乌鸦很快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心里在默默数着倒计时,五、四、三、二……息屏!一旦电脑陷入休眠,他坚决不会承认一切罪名。
结果并没有。
一个弹窗跳了出来,是“true”,对方发了一个句号,打断了正常的息屏节奏。
……
又是卡一分钟,又是一个弹窗。打破了他的所有妄想,继续让他的罪证展露了电脑上,大白于天下。
聪明人的落网就是反应极快,那一瞬间男人大脑高速运转,几秒钟时间足够他意识到了什么。
乌鸦看着被警方夺去的电脑,再看电脑页面上,不断蹦出文字,让电脑每一次息屏又自动亮起的黑暗聊天室,他想了许多,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意识到了,这彻头彻尾是一个局。
恐怕沃斯没死,金牌杀手手里的照片也是假的,递给他的把柄也是假的,解语花真正的表象是食人花。
“true,你是警察的卧底?”
他的这声问话,正如八年前李路云问他,血脉父母也是枷锁吗?
电脑屏幕那头的年轻男人,手指摩挲着下颌,唇角缓缓绽开一抹恶意的微笑,笑着说:“怎么不是呢?”
八年后,一切如同命运回应一般,true缓慢敲下这几个字——“是的。”
跨越八年,网络上呼风唤雨的黑客,你终于落网了。
万籁俱寂之中,乌鸦张了张嘴,他似乎什么都懂了,他大笑出声,那笑声像是心服口服一般,充满魔力,裹挟着深深的寒意令人心颤,回荡在图书馆上空,久久无法散去。
想他终日捉鹰,却有一日被鹰啄了眼。
第六十三章
乌鸦落网了。
他在图书馆纵声大笑,惊坏了无数人,警方当下不再客气,给他上了手铐,俩人架着他,把他推入警车带走。
乌鸦的态度十分消极,执法记录仪里他眼皮无精打采耷拉着,唯有几名年轻警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好似才从那种无法形容的境界里抽回神魂。
他缓慢地掀开眼皮,一双骇人眼眸逡巡着这群年轻警察,问了一句话:“你们谁是true?”
几名年轻警察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True是江雪律,也可以说是所有警察。可某种直觉告诉警方,对方想知道的正是马甲后那唯一的人。
他们是不会说的,乌鸦落网了,他的威胁还没有彻底解除。
这可是一个凶残角色,黑暗交易帝国中日进斗金犯下一系列滔天大案的“黑老大”。
没等他们回答,乌鸦好似自问自答,自己推翻了一分钟前的问题,他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勾勒着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神,他冷笑道:“你们都不是。”
警方接手了乌鸦的电脑,飞快地拷贝资料,就在这时,电脑黑屏了。
专案组大吃一惊。
眼前画面出现了一个类似黑绿色交错纵横的护盾,上面的人显示“watchman”。
Watchman:乌鸦?你为什么拷贝资料?
随后弹出一个对话框,上面显示输入密码,让乌鸦核实管理员身份,否则会销毁电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警方的手指凝固了。
见到这一幕,乌鸦再度放声大笑。作为一名高智商精英分子,似乎亲眼看到警方吃瘪,他又恢复了从容镇定,眼神闪过一丝看戏般的好整以暇。他想看到警局束手无策,更想看到他的电脑在自己眼前销毁。
专案组心中一凛,他们预防过这种意外情况。
乌鸦背靠组织,拥有一定的元老权限,一旦有意外情况,暗网护盾会自动弹出,这就好比一条周围有重兵把守、长达一千米的黑色隧道,如果答不出密码,警方只能止步两百米开外,而后这条黑色隧道就会变成滔天大海,淹没所有企图窥视的人。车子停留在隧道中央无法掉头怎么办,那便一起车毁人消!
其中所有技术,都仰赖于黑色匿名。
一切都需要密钥。
乌鸦放肆大笑也是如此,这些数据是被加密技术一层一层保护,如同俄罗斯套娃一般,警方要不断掀开娃娃的表象,才能挖掘内在的核心。也正是在这匿名加密技术的保护下,他一手创建的商业帝国,才不断扩大,成了黑暗滋生的角落。
他不会告诉警方密码,可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狠狠僵硬在脸上。
那名警员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双手放在键盘上,鬓角渗出冷汗,下一秒对方问true:一个护盾弹出来了,小同学你知道密码是什么吗?
他之所以紧张,是这个密码居然还有倒计时,00:01:00开始跳动。
True回复很快,给了对方一串密码。
警方如获至宝,迅速填上,密钥成功解锁。乌鸦错愕住了。
True帮人帮到底,他很快又道:“如果那个watchman又问你,组织信奉什么,你就回答……”
True话音刚落,那个watchman果然又冒出来,如同一名敬业的黑色守夜人,他把守着黑暗世界的大门,警惕着一切外来者,问出了许多试探问题。
警方一一回答上了,watchman消失了。
所有问题毫无纰漏,对方自然不再怀疑。
这下轮到乌鸦神色惨白,脸色极为难看,他盯着true的头像,“他是人是鬼?”watchman的种种试探,非他本人无法回答。
除了一开始,他后续始终没有怀疑过true与警察有关,因为这个年轻人对黑暗世界实在熟门熟路,熟得像是回自己老家。黑色互联网又海纳百川,能吸纳李路云这样对不可预测世界疯狂崇拜的潜在犯罪者,自然也能吸纳无数天才和怪物。
他以为自己对true的评价已经够高了,直到这一刻。
true如未卜先知一般提前预判了问题,才让他眼珠震颤,充斥着不敢置信,好似他的所有罪恶都晾在天光之下,逃不过光明的审判。
听到这句话,不少警员暗地里挑起了半边唇角,心里想,他是人不是鬼,他是注定要贯穿罪恶的克星。
为了严肃态度,他们翘起的嘴角强行压下。
“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我们什么都知道。”乌鸦已经落网,专案组成员后续工作,自然是去逮捕最忠实的鹰犬莫塔尔,所有海洋之路的员工他们都要一个不落的一网打尽,如同坚实的堡垒被摧毁,他们网络上的马甲一个个被强有力地揭开,抓出他们现实中的真面目。
对待穷凶极恶的分子,警局常常采取24小时不间断审讯。
经过一天一夜的疲劳审讯,天际泛起朦胧的白纱。审讯室里还是昏暗,在滚烫白炽灯照射之下,乌鸦不复精英模样,如同枯黄蔫坏的植物,他嘴唇干裂,脸庞消瘦,头发也十分凌乱,他招了,也诉说了如何关停海洋之路的办法。
警方欢呼出声,没想到下一秒,他们迎来乌鸦不加掩饰的嘲讽笑容,那双黑眼圈浓重的眼,依然透着天才般的傲然和嚣张不屑,“你们以为——”
“关停海洋之路,一切就能结束了?”
所有罪恶就能消失无踪了?
暗网不是一个明确的网站,而是覆盖全球的所有黑色势力集合,海洋之路只是其中之一。海洋之路倒下了,那些黑色隐秘交易也不会结束,阿尔法会崛起、萨汉也会应声而动,它们会是下一个黑市,提供着与海洋之路相同的服务和内容。
正如江雪律所看到的世界线中,没有他所参与的世界里,海洋之路后,阿尔法、萨汉、数字地堡、九条蛇等著名黑市开始风起云涌,一起搅弄世界市场,形成一个个毛骨悚然的法外之地。
只要市场依然在,一个乌鸦倒下了,千千万万只乌鸦飞起来。
双手束缚着银手铐,男人笑道:“我被你们抓住了,我承认警方很能干,简直神通广大。我从不否认太阳的炙热,可太阳光有局限,光和影永远存在……我人虽死,黑暗却永远不灭,因为人性永远那么卑劣。即使你们不敢置信,可有需求就会有买卖,有买卖就会有市场。”
“人类不灭,黑灰地带永远不会消失。”
即使他落网了,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审判,这个男人的脊梁骨也没有被打碎,顶多是在发现北回归线和沃斯一起背叛他,投靠警方后冷笑了三声。
江州市警方在给他做笔录,乌鸦吐露的刻薄话语,好似在诉说预言一般,眉眼间可窥见当年一代黑客能蛊惑李路云的从容傲慢,令审讯室里的人都感到一阵阵脊背寒凉和深深黑暗。
事实似乎也正如乌鸦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