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虫叮咬虽然不痛，可若是有千万只蚊虫接连不断地叮咬，就非常难受了。

端木无求皱眉忍耐时，洛闲云将一枚玉符塞到端木无求手中。

洛闲云道：“我不受赤血峰影响，一时疏忽，忘记这剑意磨人了。这块潜行符可暂时隐藏气息，你捏碎即可。”

潜行符不过是修真界不入流的符咒，骗不了高手，但赤血峰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攻击人，没人操纵赤血峰剑意的情况下，用潜行符隐藏身上气息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端木无求也会制作潜行符，洛闲云完全可以让他自己做一个，却亲自做了一枚交给端木无求。

端木无求见宋归也取出一枚潜行符，却是宋归自己制作的，心中微微得意。

洛师兄就是偏心本尊这个师弟！

有符咒保护，那种烦人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这时，一位生得硬朗刚毅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位同样生得方方正正的弟子上前，对洛闲云道：“洛长老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擎天剑派掌门段承影。

端木无求观此人与其身后弟子，身上也是煞气十足，但也正气十足，心下十分不解。这些人身上煞气如此浓厚，不会被剑意折磨得发疯吗？

洛闲云上前与段承影叙旧，宋归时刻警惕端木无求一言不合就灭门的习惯，见端木无求神色疑惑，连忙传音解释道：

“师叔，擎天剑派以剑入道，其门下弟子筑基前会入红尘修剑，也就是俗世中的江湖人士，因此会染上江湖中的煞气。等回到赤血峰后，煞气招来剑意，剑意又能磨炼心志。擎天剑派的剑修每日在山中承受剑意锤炼，早已习惯剑气，这便是他们身上煞气、正气和剑气的由来。”

端木无求点点头，心想擎天剑派真是辛苦，住在家里还要承受剑意的折磨，还是北辰派好。

或许是爱屋及乌，总之端木无求如今看北辰派哪里都好，只觉得正道当以北辰派为首，全都听洛闲云吩咐才对。

另一边，洛闲云与段承影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直入正题：“段掌门，你应该已经看到我的信，请问掌门如何看待此事？”

段承影神色不变，说道：“我正在给洛长老回信，没想到洛长老这么快就来了。这样也好，我可以当面向洛长老说明此事。

“这件事并非道友所想的那样，穆戈并不是暗中勾结魔道，他行事之前曾向我汇报过此事。他与魔道众人确实有所往来，但那不过是虚与委蛇，为了除掉端木无求这个杀星忍辱负重罢了。”

段承影的话正在端木无求意料之中。

端木无求听后，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洛闲云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凉意。

他没有回头安抚端木无求，他与端木无求早已约定好，由他来与擎天剑派讲理，不会让端木无求受委屈。

洛闲云道：“关于此事，闲云心中有些困惑，既然段掌门早就知晓此事，可否为闲云解惑？”

段承影没有任何表情，平声道：“洛长老当年为拯救苍生牺牲太多，如今寿数所剩无几，不该再劳心劳力。修真界又不是只有道友一人，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吾等正道修士即可，洛长老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修身养性，以求长生比较好。”

段承影就差将“洛闲云你活不了几天了，能不能少管闲事”直接说出口了。

端木无求听到段承影说洛闲云“寿数所剩无几”时，就已经要生气了。

洛闲云不急不缓道：“段掌门说的极是，闲云确实不该插手其他门派内部事务。只可惜闲云行事鲁莽，刚从冤魂口中得知穆戈做出收集冤魂、炼制厉鬼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时，一时冲动，将冤魂诉说的场景记录在玉简内，并分发给其他门派。”

“其他门派也知道此事了？”段承影的神色间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洛闲云故作懊恼道：“是我的错，我竟不知这是段掌门一片苦心，我也不知道原来擎天剑派上上下下都参与了炼制厉鬼，让本就枉死的可怜魂魄永世不得超生这等恶事，是闲云多事了。”

段承影想以“忍辱负重”的借口保下穆戈，洛闲云就顺势将整个擎天剑派都拖下水，原本只是穆戈一人做恶事，现在整个屎盆子都扣在了擎天剑派头上。

就冲洛闲云方才这番话，他以此为借口，号召正道攻打擎天剑派都足够了，反正擎天剑派上上下下都被他说得堕入魔道了。

端木无求本来还在生气，听洛闲云说完，气瞬间就消了。

洛师兄果然是全天下最会讲理的人！

段承影在洛闲云的注视下，不得已道：“洛长老确实冲动了，我只知穆戈要联手逃渊宗魔修暗杀端木无求，实在不知道穆戈用了这等手段。这孩子行事确实激进了些，但本心是好的，我会严加管教，避免他走上魔道。”

洛闲云轻笑一下，声音上扬：“原来段掌门不清楚穆戈具体用了何种手段，也就是说，段掌门并不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

段承影为了撇清擎天剑派上下的责任，顺着洛闲云的话道：“这是自然。”

洛闲云道：“既然段掌门自己都不敢说了解全部，又怎知穆戈私下里有没有做过其他恶事？又怎敢在未知全貌时力保穆戈？闲云劝段掌门还是将穆戈叫出来，我们当面对峙，由我亲自询问穆戈，这才能证明擎天剑派和穆戈的清白。”

段承影道：“就算穆戈行事不当，这也是我们擎天剑派的家事，是询问还是训斥，都该由擎天剑派来做，洛长老有何资格来插手我门派内部的事情？！”

端木无求就知道这些正道门派会这么说。

一句内部事，一句我们自行处置，就可以包庇很多事很多人。

还不如全都杀了了事。

段承影护短，洛闲云比他更护短。

洛闲云道：“你要资格，我便给你资格！就凭端木无求曾受我衣钵，是我师弟，为了不让魔道众人祸乱人间，舍身入魔，整顿魔宗。如今魔道归一，魔修被端木无求压制得不敢迫害众生，穆戈却要伙同魔宗孽障伤害端木无求，伤害我洛闲云的师弟！

“段掌门，这个公道，我有没有资格讨？！”

第21章话当年

洛闲云语出惊人, 不仅惊呆了擎天剑派众人，连宋归都被惊到了。

洛闲云唤端木无求一声师弟，宋归只当洛师叔是为了稳住魔尊, 避免端木无求追究他卧底之事, 没想到洛闲云竟然敢当众宣告端木无求是他的师弟，还找出了无比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时之间, 宋归不知道事件该如何收场。

现场唯有端木无求背脊愈发挺直，眼神愈发坚定，笑容愈发明显, 杀意也越来越淡了。

他一点点凑到洛闲云身后，释放出一点点大乘期修者的实力，强大的实力衬得他高大的身躯宛若一座山峰, 坚定地支撑着洛闲云，成为洛闲云的后盾。

“洛闲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段承影厉声道。

说话时，段承影不经意地看了眼实力不容忽视的端木无求，警惕着这位从未见过的高手。

段承影不是没见过端木无求的影像, 也不是没看出端木无求身上的煞气，他只是没想过魔道至尊会这样悠悠闲闲地乘坐飞舟拜访擎天剑派。

他觉得端木无求眼熟，但是并未将眼前这人和魔尊联系在一起。

洛闲云深知舌战时, 先发怒者便是败了一半。

段承影情绪愈发失控，洛闲云依旧平静道：“段掌门能将手段残忍的穆戈视作‘忍辱负重’，那我师弟又何尝不是在魔道卧薪尝胆？

“今日我就要为我师弟讨个公道, 我师弟历尽千辛万苦才换来修真界的平静, 好不容易完成心愿，却险些被穆戈暗害, 这还是擎天剑派的家务事吗？”

洛闲云一声声的“我师弟”，唤得端木无求飘飘欲仙，三魂丢了两魂，完全失去主见，只会听他那好师兄的指挥。

段承影怒道：“洛长老，你越说越离谱了。端木无求不在此处，你便满口胡言乱语，只为找借口为难吾派弟子，简直是……”

他话音未落，就被端木无求打断了。

端木无求沉声道：“谁说本尊不在这里？”

段承影：“……”

擎天剑派的人缓缓地将视线移到端木无求身上，只觉得眼前这人，似乎、确实、当真有那么点像端木无求呢。

端木无求道：“本尊乃是北辰派的逍遥长老，为天下苍生劳苦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功德圆满时却遭正派弟子暗算，实在是令本尊寒心。本尊原想直接出手屠了擎天剑派，多亏师兄仁德，劝本尊放下屠刀，本尊这才答应师兄只追究穆戈的错，不波及擎天剑派。

“怎奈擎天剑派歪理一堆，不肯让洛师兄与穆戈对峙，难道是要本尊亲自出手揪出穆戈吗？”

听着端木无求说的“本尊”“屠了”之类的胡话，段承影又惊又怒，大声道：“洛闲云，这就是你卧薪尝胆的小师弟吗？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洛闲云眼皮都不抬一下，沉声道：“我师弟潜伏魔道多年，确实沾染些魔道习性，但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罢了。他说话粗俗一些，日后我们门派内部教导便是，这是北辰派的家事，擎天剑派没资格多管闲事吧？”

洛闲云将方才段承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听得端木无求险些拍手叫好了。

端木无求有洛闲云兜着，愈发胆大，冷哼一声道：“要么你们主动交出穆戈，要么本尊让你们主动交出穆戈，自己选吧。”

洛闲云在段承影回怼之前拦住端木无求，温和道：“我师弟嘴硬心软，他生性温和，喜静不喜动，方才的话也不过是逞口头上的威风罢了。段掌门，我只是想见见穆戈，并不打算伤他性命。穆戈若是行事端正，我也不会污蔑他。洛闲云的为人段掌门还不清楚吗？为何你不肯让我见他？”

洛闲云在段承影已经有些惧怕和松动时，适时放软语气，给段承影一个台阶下，让场面没有那么僵硬。

段承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洛闲云上前一步，拱手道：“段前辈，闲云入道晚，虽与掌门平辈相交，实则为晚辈。曾经晚辈来擎天剑派求学数年，段前辈对晚辈照顾有加，晚辈是北辰派弟子，却也深受擎天剑派影响，仰慕剑修的刚正不阿、坚毅不屈。

“两百年前，晚辈号召正道门派修补天柱，各门各派犹豫再三，不愿出手相助。是段前辈你率先挺身而出，第一个响应晚辈，若不是你，晚辈一人独木难撑。

“段前辈，你是何等高洁之人，容不得一丁点罪恶。若是以往发生这种事，就算穆戈确实没有说谎，你也会责怪他手段肮脏，有违剑修之道，今日却为何要包庇穆戈？段前辈想要保护的不是穆戈，而是穆千里前辈吧。 ”

洛闲云在段承影有意保护穆戈时，便猜测段承影想护的不是穆戈，而是穆千里。

剑修眼中容不得沙子，任何一个人犯错，段承影都会秉公处理。

唯独对穆千里，这位两百年前舍身救世之人，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段承影都会试图挽救。

洛闲云有了猜测后，便步步为营，先礼后兵，又在段承影心神不定时放软语气，唤醒往日情谊。

在段承影态度软化时，洛闲云又出其不意，直接将话题转到穆千里身上，戳中段承影的心事。

听到穆千里的名字，段承影眼神微动，认命地闭了下眼，说道：“闲云，你今日是有备而来的，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洛闲云不知道，却点头道：“段前辈知道晚辈略懂卜算之术，若不是有事发生，晚辈也不会这时出关。”

“你果然知道了，”段承影神色痛苦，“闲云，救救穆师兄吧，他、他已经入魔了！”

段承影说话时已张开屏障，旁人听不到他的话。

不过这个旁人，并不包括功力超出段承影许多的端木无求。

洛闲云道：“段前辈，穆千里前辈是不是因为失去一半灵根后，无法接受事实，承受不住天人五衰的打击，行事愈发偏激，为了治伤，他是否迫害十数个凡间女子生下穆戈？”

段承影道：“何止十数个！他光是孩子就弄出了许多，一直到金灵根的穆戈出生，他才消停下来！”

对此，洛闲云早有猜测。

单灵根难求，即便是修者与修者的孩子，也多是双灵根或是三灵根，穆千里怎么可能只孕育一个孩子就是单灵根？定是生了许多个，才有了穆戈。

“段前辈，你不知道此事吗？”洛闲云问道。

段承影摇摇头道：“穆师兄一直闭关不出，我以为他在山上，也不曾去打扰，哪知道他早就溜下山作恶。直到有一日，他让我将穆戈收入门内时，我才注意到穆戈的相貌与他过于相似，明显是血亲关系。

“在我追问之下，他说出了穆戈的身世，我知道他做了这等恶事，当时就想清理门户，可是……唯独对穆师兄，我心中有愧，下不了手。

“两百年前，你号召众人补天之时，原是我要去的。我亦是金系单灵根，愿意舍去性命以报苍天。

“我虽然愿意，心中却总是怕的。穆师兄看出了我的迟疑，主动请命，替我成为济世七星之一。我本该阻止他代替我，但我怯了，没有强硬地阻止他。

“今时今日，功力全失、须发落光、身体腐烂发臭、遭受天人五衰之苦的人本该是我，是穆师兄替我承受了这一切。

“穆师兄说，他不怕死去，他怕活着又不敢死。当年你若是成功，他直接死在阵法中倒也心甘情愿，可现在他没死，他竟然还活着！

“我不让他动穆戈，我希望他能用我的灵根疗伤，不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