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天劫，就相当于人间没了律法，没了执法者，人性的丑恶被空前放大，乱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自古以来，乱世中易子而食、以人为菜、奴役平民、屠城、屠杀普通人祭天……宛若人间炼狱。

普通人尚且如此，拥有强大力量的修者就更难以掌控。

两百年对于修者来说还不够长，乱象只是初见端倪。

如今似段承影这样的在天道规训下长大的修者还能压制这些乱象，再过个三五百年等他们这批人天人五衰后，只怕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正道修士，只剩下一群肆意妄为的可怖恶鬼。

段承影能想到的，洛闲云自然也能想到。

他比段承影懂的更多，连怀疑对象都锁定了。

“四象山庄的遁地之术，可以在山体内游走，不被任何人发现。真言寺的心宗秘术，讲究身体不过是一具皮囊，可用舍弃皮囊的方式，隐秘地让周围禁制认为这具身体不过是一棵树、一块石头，就可以轻松地出入断龙渊。”洛闲云道。

段承影惊道：“该不会这两个门派都牵涉在其中吧？”

洛闲云道：“我不清楚真言寺有没有参与，但四象山庄……”

洛闲云是根据系统任务推测的。

救世系统原本要发布一个和四象山庄有关的任务，这任务却和霜华宫的任务一样，凭空消失了。

洛闲云怀疑，四象山庄与霜华宫之事有关。

端木无求也道：“那个被我关在苍炎山的萧宏宙，好像就是四象山庄的人，他一直想拿霜华宫的人当炉鼎，还想哄本尊替他干活，本尊就将他封入火山中，如今应该只剩一团灰了。”

段承影道：“我记得萧宏宙就是因为调戏霜华宫弟子才被逐出师门的，四象山庄对外说是调戏，但若只有言语调戏，以这些门派的作风，应该会罚禁足、面壁思过，不会轻易逐出师门。处罚的这么重，当初事情闹得一定很大。”

洛闲云道：“萧宏宙好像是萧嶙的侄子，萧嶙乃是济世七星之一，还在一百多年前去世了，能对济世七星的子侄处罚这么重，萧宏宙究竟做了什么事？”

段承影道：“四象山庄的人全是血亲，不是侄子就是外甥，整个门派的族谱除了他们自己，其他门派根本弄不清楚。萧嶙的侄子亲的表的加起来有百十来个，是不是侄子不重要。”

端木无求听得直皱眉，只觉得这群正道修士怎么比他的鱼还能生？

洛闲云见端木无求又露出那种清澈又愚蠢的神情，为他解释道：“四象山庄心法特殊，必须有萧家血脉才能修炼，为了扩大门派，四象山庄鼓励弟子十八岁便与外人成婚，生下血脉，收入门派中。

“也正因此，四象山庄的人在情爱一事上的修行不够，男女、男男、女女、女男之间的关系十分混乱。

“不过修者百岁后便难以孕育子嗣，他们又只是门派内部乱，不会牵扯到外人，其他门派也没权力干涉别人的家事，就一直乱着了。”

洛闲云也曾在四象山庄游学一年，那一年就有无数四象山庄弟子想要与他一晌贪欢，他都拒绝了。

萧嶙更是想让才十五岁的女儿服侍他，当时洛闲云还没到百岁，尚能孕育子嗣。洛闲云天资极佳，他的孩子就算不是天灵根，也一定是个天才，萧嶙希望四象山庄能留下他的子嗣。

洛闲云断然拒绝了。

他去四象山庄时，萧嶙已经三百岁了，竟然还能有个十五岁的女儿，饶是洛闲云见识广博也受不了四象山庄的门风，对四象山庄印象一直不好。

奈何四象山庄血统特殊，修炼的心法又是上古流传至今的正统心法。而且他们不会轻易让血脉外流，也会将婚配的另一方收入门派，管理上还算严格，不会波及到普通人身上，各门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们的家务事了。

霜华宫有与各门派通婚的习俗，却从不考虑四象山庄的人，绝不允许门下弟子与四象山庄的人有纠葛，避免整个门派都卷入四象山庄庞大的家族体系中。

洛闲云隐去自己被四象山庄的人求爱一事，将四象山庄的事情简单地讲给端木无求听。

他以为端木无求会觉得不可置信，没想到端木无求除了感慨一下四象山庄的人能生之外，对他们混乱的关系并不在意。

洛闲云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意外地询问救世系统：“系统，端木无求竟没觉得四象山庄太乱。”

救世系统道：【宿主对端木无求有什么误会？他可是魔修，什么没见过，四象山庄这些事情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洛闲云道：“我一直觉得端木无求在情爱一事上十分单纯。”

端木无求可是被他搂一下腰都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人，洛闲云万万没想到，端木无求并不是一窍不通。

救世系统道：【宿主，这话你直接问端木无求，问系统做什么？】

洛闲云意味深长地说：“你竟然也不知道原因吗？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救世系统立刻道：【系统自然清楚此事，端木无求对不相干的事情向来入眼不入心，旁人在他面前施展十八天魔大被同眠之法，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只觉得一团又一团的肉看着恶心。换成是你，在他面前拽拽衣领，露出锁骨，他都能眼晕半日。】

洛闲云心中微微泛起涟漪。

他深深地看了端木无求一眼，心中却对系统道：“系统，你真了解端木无求，连如此细微的心事都一清二楚。”

救世系统毫无察觉地说：【所以宿主听系统的准没错，只要你愿意与端木无求颠鸾倒凤，端木无求就愿意舍命救世。】

救世系统还要劝洛闲云从了端木无求，洛闲云却突然道：“系统，你上一世是谁？”

救世系统顿时住嘴，缩在洛闲云的神识角落中，一声不吭。

洛闲云却早已有猜测。

他原以为救世系统是先祖派下来指引他救世的神物，但渐渐发现不是这种情况。

救世系统根本没有太多能力，它所谓的未卜先知能力，也不过曾亲眼见证过这些事情的发生。

而救世系统对端木无求的了解又太多太多，多到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洛闲云怀疑救世系统就是端木无求的一丝执念。

可他不敢确定。

因为救世系统一直要他做的事情，是以情蛊惑端木无求，令端木无求意乱神迷，愿意舍命去拯救世界。

就好像，救世系统认为只有端木无求的命可以挽救这个世界，它希望端木无求能够在得偿所愿后，开开心心去送死。

如果救世系统便是端木无求的执念，它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狠毒？亲手送自己去死呢？

洛闲云有猜测，但无法确定。

他对“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充满疑惑，他想知道“上一世”的真相。

可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与端木无求双修，救世系统才肯解锁“上一世”的记忆。

洛闲云不排斥与端木无求双修，但他不敢。

他怕一切如救世系统所说，等他真的与端木无求双修后，端木无求会为了他去救世。

而这恰恰是洛闲云不想看到的。

洛闲云可以自己去死，也可以号召正道修士出人出力，想办法布阵补天。

这是正道修士的责任。

何为正道，天道即为人间正道。

正道打着顺应天道的旗号，一直在天道庇护下修炼，享受着这世界的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受天恩惠，理当还天。

这些事应当由他和正道修士来做，与端木无求无关。

若必须牺牲端木无求才能救世，那他宁愿自己去死。

或者……干脆消极避世，与端木无求在逍遥谷终老，将救世的事情交给其他人考虑。

无论如何，不能是端木无求来救这个世。

“事情明了之前，我不会与端木无求再生纠葛的。”洛闲云心中暗下决心。

他绝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害端木无求送命。

第47章无所求

洛闲云与段承影一起探讨, 端木无求对正道门派没什么了解，一时间无法加入这个话题，眼神不善地盯着中年男子段承影。

这人与宋归、贺经纶不同, 不属于他逍遥谷的人, 不在端木无求的忍耐范围内，却一直跟着他们，还总是插足他与洛闲云的关系, 实在令端木无求讨厌。

若是没有这人，现在就不是师兄在与段承影商讨，而是师兄向他普及正道门派的事情了。

而且师兄已经答应, 等时机成熟后便采补他，可段承影要是一直跟着他们，那时机就永远不会成熟。

得想个办法将这人弄回擎天剑派了。

端木无求想起, 段承影是为了追杀穆千里才一路跟着他们的。

只要找到穆千里，就可以甩开段承影了。

端木无求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段承影对洛闲云说：“若四象山庄当真与此事有关，那只靠霜华宫一个门派是没办法讨回公道的。洛长老，不如让霜华宫、擎天剑派、北辰派一同派人前往四象山庄, 逼迫他们不得不交出犯错的弟子。”

端木无求听后眼前一黑。

按照段承影的说法，接下来他们还要去霜华宫、四象山庄……

这时，洛闲云有些疲惫地说：“若只是四象山庄还好, 万一还有真言寺，只靠这三个门派怕是不够。”

段承影道：“那就再去找其他门派，其他门派势力虽不及四象山庄和真言寺, 但联起手来, 也不输他们。”

端木无求更急了，这挨个门派走过去, 他和师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逍遥谷隐居？

要知道，他最初的梦想是悠闲度日，做个闲云野鹤。

他愿意努力修炼，淬炼不灭金身，也是为了方便洛闲云采补，让洛闲云和他一起过优哉游哉的生活。

他可不是为了维护正道秩序的！

段承影像报菜名一样算着能拉拢多少个门派，端木无求已经开始磨牙了。

灭世系统恰到好处地说：【全都杀了，是不是比现在省心？】

端木无求认真地听了进去。

灭世系统道：【号称维护天道的正道修士，没了天劫之后，就好像一群蛀虫般，啃食着这个世界，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端木无求道：“本尊为何要失望？本尊从未对正道修士有过任何期待，何来失望？”

端木无求自小就明白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

幼时，父兄被人强行带走后，他原本还算幸福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过去他尚能顿顿吃饱，父兄走后，全家靠母亲一人维持生计，端木无求便开始每日挨饿。

每当肚子饿时，母亲就告诉他，等父亲和兄长回家就好了。

于是他每日帮母亲做完工后，便会坐在村头等待父兄归来，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再也没见过父兄的身影。

他已经渐渐放弃等待父兄时，二哥背着小妹上山摘野菜，二哥告诉他，说不定还能打两只兔子或田鼠回来给他加餐。

端木无求期待地等待二哥带着肉和野菜回来，可不仅没有肉和野菜，二哥和小妹也没回来。

母亲死去的那个晚上，端木无求看到了母亲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