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师兄说过,你并不是什么君子。”夜渐鸿双眼泛着红,语调更轻了,直接戳穿他话中的漏洞。
“那我……想在你面前当个君子呢?”赤梵天轻轻呼出一口气,只是紧紧地搂住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这是第二次……你拒绝我。”夜渐鸿静静让他抱着,试图找到他和暮云星星点点的熟悉感,“有人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的第一表现,就是欲望。”
曾经暮云在他亲他的时候,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让自己接受他其实喜欢自己的谎言,从而将他的行为都合理化,让他主动奉献自己的一切。
“……”赤梵天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胸腔震颤,缓缓吐出一句话:“若是喜欢只是欲望,那和野狗有何区别。”
“你的身体在抖。”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拉开一些距离,递到了他紧抿的唇边。
夜渐鸿抬眼看着他,殷红的嘴唇抿直,直勾勾看着他的脸,那双眼泛着淡淡的水光,似乎在犯倔。
又像是在骄纵?撒娇?
“好师弟。”赤梵天唇角漾起一丝无奈的笑容,“你想问我什么,我便答什么,你先乖乖吃下丹药,身体难受得紧。”
夜渐鸿察觉到他眼神的宠溺,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这般哄小孩儿的语调,太奇怪了。
他张嘴敷衍吃掉丹药,神情却恹恹,抬手就要挥开赤梵天的手,“师兄,既然不愿意帮忙,请回吧。”
他又不需要什么爱慕者。
赤梵天忍不住挑眉,抓着他的手臂,不愿退半分,在说出心仪之人是谁后,他之前纠结和疑虑都似乎消失不见了,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原本的步步后退,在夜渐鸿的主动退缩后,改退为进。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夜渐鸿俊朗眉峰轻轻蹙起,脸上依旧泛着丝丝潮红,眼看着赤梵天那张漂亮夺目的脸上,荡漾起直白又灼热的笑容。
他正直勾勾看着夜渐鸿。
“师弟,做人啊,不能这样,逼着我承认对你的感情之后,又想一脚把我踹开?”赤梵天隔着柔顺的衣料轻轻捏着他的手臂,声音越发低了一瞬:“我帮你疗伤。”
夜渐鸿浑身发烫,如同置身火炉中,那燃烧着的火堆,而赤梵天的眼神、动作、声音,都犹如那不断往火堆中添加的干柴。
他眯了眯眼,视线中赤梵天的脸都产生霎那的模糊,眨眼间,他身体就悬空了,他瞪大了双眼,像是深陷沼泽后,突然迷途知返的人。
“你要做什么?!”夜渐鸿的表情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挣扎了起来,手指抓皱了赤梵天的衣襟。
赤梵天垂眼对上他的视线,嗓音磁性,道:“投怀送抱倒是颇为熟稔,我抱一下就反应这般大,若是做你口中之事,你不得拿剑先刺我几个窟窿。”
“你放我下来,否则……”夜渐鸿语气有些冷冽,随着他意念出现的剑抵在赤梵天颈侧,泛着凌凌光芒的剑刃。
“师弟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赤梵天甚至伸长了脖颈,朝着他的剑凑近一分。
夜渐鸿一怔,连忙持剑后退一分,他猛地抬眼看着他,撞进那双浅色清瞳一片笑意之间,赤梵天有恃无恐,似乎断定他不会真的伤他。
“你以为我……不敢和你动手?”夜渐鸿喉咙发紧,泛着干涩之感,眼底似乎闪烁过一丝凶意。
“不是师弟不敢动手,而是我赌师弟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从未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如今也只是想给你疗伤,所以我断定你不会伤我。”赤梵天弯腰将人放在榻上,低头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很轻。
“起来,坐好。”赤梵天低声说。
夜渐鸿手臂撑着结实的硬榻,手上还紧紧握着剑,剑是他的盔甲,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赤梵天。
“乖,把剑收好。”赤梵天轻轻捏住他的膝盖,顺着小腿下滑,半蹲下身脱掉他的黑靴,掀起眼皮睨他一眼。
夜渐鸿唇瓣抿直,握紧剑柄的手,手指用力到青白,而且青筋鼓起,一言不发,依旧不肯收起剑。
“师弟若是要动手,便现在就来吧。”赤梵天眉心就在剑锋之下,眉眼间似乎有些无奈,但语气坚定:“只是恐吓,你应该知道师兄我并不惧这些,你也无法阻住我下面的动作。”
他说着站起身,脱掉了自己白金色的外袍,他穿着向来体面又华丽,在人群中都是独树一帜的贵重雍容,他轻轻扔在旁边,避开剑,屈膝上榻,轻轻脱掉了自己的白色镶嵌着金丝的靴子。
夜渐鸿咬住自己腮肉,觉得自己明明很清醒,但感觉又活在梦里,赤梵天说的话太超出他的预料了。
他眼皮滚烫,被烧得绯红一片,身体一阵阵发软,感觉到身后的拉起他的手臂,几乎将他半拥入怀中,手掌按在他腰上。
赤梵天语气含着些宠溺,在他耳边低沉着嗓音说话:“腰硬一点,盘腿打坐的姿势需要我教你吗?”
夜渐鸿耳朵发麻,潮气和热气都让他不由睁大眸子,像他,又不像他。
他手中剑被他收回,后腰的手掌隔着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肉。
他垂下眼,咬牙坐好,若是再任由情毒发作,只怕是后面发生的事情,真的不可控了。
赤梵天说是疗伤,那便是真的疗伤,手指在他肩膀处点了点,抓住他两个手臂的双手再给他源源不断输送灵力,同时提醒道:“先用灵力护住三丹田和识海,再催化身体里的丹药。”
夜渐鸿几乎是下意识地根据他说的话在行动,额前沁出细密的汗渍,他紧绷着下颌,双眼阖着,之前因为药物压制情毒并不会这般来势汹汹,但这次却格外难缠。
一个时辰之后。
夜渐鸿几乎精疲力尽,脸上潮红褪去,发梢都微微凌乱了一瞬,原本抓着他小臂的手,不知道何时变成了和他十指相扣。
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直到情潮热意散去,原本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微微塌腰,正正落入了某个怀抱中。
夜渐鸿倏然睁开双眼,入眼就看见自己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紧扣着,甚至掌心都出了汗,有些粘腻缠人,他又绷直了脊背。
赤梵天胸膛比想象的更为宽广,他近在耳畔,两人左手相握,他圈住夜渐鸿的腰,用右手把住了夜渐鸿左手的手腕。
“师兄……”夜渐鸿的手按在他手臂上,他声音都有些慌乱,身体更是后知后觉的僵硬起来,脸上都出现丝丝冷汗。
“别动。”赤梵天两臂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还好他手臂不算短,倒是不显得逼仄。
夜渐鸿呼吸有些急促,抓着他的手指死死扣入,身体在隐隐发抖。
“师弟,别怕我,我若是想对你做什么,在一个时辰之前便是最好的机会。”赤梵天轻轻半拥住,并未抱紧,给了留下了可以避开他动作的余地。
“……”夜渐鸿闭了闭眼,感觉到从手腕处又泛起一股股清凉的舒服灵力,轻轻滋养着他大火焚烧过后的经脉。
“情毒暂时退了。”赤梵天侧目看着他轻轻抖动的睫毛,抬起手指撩了一下他鬓角的发丝,然后就发现夜渐鸿的睫毛抖动得越发快了。
“情毒倒也非全是害处,最少拓宽你的经脉,一次次淬炼你的筋骨。”
他忍不住闷笑出声,“好师弟,这么紧张吗?”
夜渐鸿闭着眼,没说话,嘴角却抿起了一个小弧度。
“不要抵抗我的灵力。”赤梵天又从袖中乾坤中取出一颗丹药,抵在他唇边,道:“张嘴。”
夜渐鸿这下无法再装死,低头看着唇边的褐色丹药,想用那只没有被他牵住的手去拿,却被赤梵天轻轻转腕挡住,重复道:“张嘴。”
夜渐鸿偏头和他对视一眼,眼底明明没什么情绪,却偏偏又感觉多了很多东西,赤梵天眼底仿佛是毫无攻击性的温柔,却又异常坚持。
“你该回去了。”夜渐鸿声音嘶哑,这样过度的亲密的行为,不能细想,细想便会让他觉得不适。
“嗯,你吃完这颗丹药,我就回去。”赤梵天应了一声。
夜渐鸿沉默一瞬,垂下睫毛,张唇咬住并不大的圆型丹药,丹药不算大,所以他的唇像是亲吻了赤梵天的手指般。
从前赤梵天也喂他吃过丹药,却没有这一次这么让夜渐鸿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就算吃了丹药也未放下。
赤梵天碾了碾手指,感觉到那点柔软湿润的感觉,眼神泛着一股莫名的笑意,也许在夜渐鸿“逼迫”之下走的这一步很正确。
从前只想到了夜渐鸿因为曾经之事对情爱耿耿于怀,便想着要走怀柔政策,试图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般,但效果甚微。
重病需要猛药,才能去病除根啊。
“你……”夜渐鸿挣了挣他的手指,五指都快要麻木僵直了。
赤梵天捏了捏他的指腹,并未像他说的立刻就离开,而是不解地问道:“你之前说我像那个人,是你要找的……‘暮云’吗?”
夜渐鸿闻言身体稍稍一顿,手指下意识地捏紧,却受到了阻碍,因为他正和师兄牵着手。
“……”夜渐鸿用力抽回手,这次他成功了。
“别那么紧张,我只是不想背上某些莫名的骂名。”赤梵天轻声道,他手臂放在他曲着的膝盖上,只是虚虚地包围着他。
夜渐鸿想到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擦了擦手心的汗,然后垂眼说道:“因为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师兄,我当你今日从未来过我这儿……”夜渐鸿还想粉饰太平。
“不行。”赤梵天想也不想说道。
“但是我并不想……”夜渐鸿想说谈恋爱,又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口,便换了一个说法:“我只想好好修炼,然后报仇。”
“……”赤梵天眼神复杂又黯淡地看着他,用手指支着下巴,淡淡说道:“我做不到当作无事发生,有没有想过我并不会耽误你修炼,也不会耽误你报仇呢,也许我还能成为你的助力。”
夜渐鸿心绪很乱,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他都能厉色拒绝,若是不服打出去就是,但是这个人偏偏是赤梵天。
从他踏入大衍宗内门之后,对他帮助最多的师兄,还是他师尊唯一的亲子。
“师兄,你根本不了解我……”夜渐鸿表情有些苦恼。
“嗯,现在了解也不迟,就从我哪里像暮云聊起吧。”赤梵天支着下巴,动作散漫,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夜渐鸿深深看他一眼,赤梵天半寸不退。
夜渐鸿唇角滑过一丝讽刺又苦涩的笑,低声说道:“我十年前,来到大衍宗的杀的第一个人,便是他抓着我的手亲手杀的。他告诉我,实力不如人,便会被杀死。实力不如人,便只能雌伏人身下……成为炉鼎般下贱的存在。”
赤梵天脸上散漫消失,笑意也尽数散去,他肃然看着垂着眼的夜渐鸿。
“我和他陷入情阵,不对,也许这个所谓的阵法也是他设下的,整整两年……师兄,我和他厮混于床榻之间,连喝水吃食都是口对口喂食的,如同毫无思想只知交/配的走兽。”夜渐鸿说话声音在抖,带着一股强装镇定的强撑,他想将自己说得更为不堪一些,就算是现代人,很多人都有初次情结,更别说这是在古代。
“我从原本的恶心男人,讨厌男人,到如今就算看见男人也能发/情……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师兄我恨他,我也讨厌所有对我有欲/望的男人。”
赤梵天神情怔然,讷讷说不出话。
夜渐鸿咬了咬牙,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他说:“就算不是你,我情毒发作,也会主动求着别人来给我解毒,不论男女……”
赤梵天胸腔起伏一瞬,有些被这句话激怒,却又只能端着那副心疼又温柔的面孔,他反驳着夜渐鸿的话:“你不会。”
“若是我今日真的乘人之危,不论我是不是暮云,你清醒之后大概会杀了我,对吗?”
夜渐鸿没说话默认了。
所有见证过他不堪的人,都该死。
赤梵天叹息一声,“说这么多,夜师弟口渴吗?”
夜渐鸿瞪大眼看着他:“……”
他的反应居然是这个?
“这般看着我作甚?那些肉麻的安慰话想听吗?我也能说。我虽心疼你的遭遇,但我若是说要替你报仇,我想你应该更想自己亲手报仇吧。你想借曾经遭遇来拒绝我……我想你也知道,我并非温柔的软柿子,有自己的判断。我有个孩子,你有过其他男人,我也并不会介意,曾经一切都不过过眼云烟,我只求现在和未来。”赤梵天手指间夹住一个玉壶,他轻轻摇晃了一下玉瓶中的清液。
“所以口渴吗?师弟。”
夜渐鸿突然发觉逐渐变得棘手了,赤梵天几乎油盐不进。
“且师弟……你好好想想,当真对我也如同对蓝玉子或者其他师兄弟一样吗?”
夜渐鸿捏紧那巴掌大的玉壶,脑海里回旋着师兄最后扔下的那句话,手指捏紧玉壶,似乎陷入沉思,直到玉壶变形破碎,里面的透明清液浇湿了手指和衣物,他才堪堪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