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范青阳久久无法释怀的原因。
白昼直接喊了他的名字:“范青阳。”
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半晌才传来细碎的声音,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带着几分清脆,他的人影很快出现在白昼眼前。
“干什么?”范青阳咬着烟,站定后,肩膀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样子像是某个桀骜不驯的不良青年。
白昼眼底带着一丝嫌弃,那烟味实在难闻,他带着一股轻微命令的语调,低声说道:“把烟掐了。”
范青阳见他一副冷淡清高的样子,和末世前没什么两样,所有人因为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有他。
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是范青阳又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呢,他不由勾起嘴角,上前一步。
烟味袭来,白昼抬脚想往后走,被范青阳抓住了手臂,下一瞬,扑面而来的烟雾洒在他脸上,卷着一股呛人的辛辣味道。
范青阳故意将烟往他脸上吹了一下,然后松开他的手臂,让他逃开。
白昼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眉心拧起的弧度更深了,看向范青阳的眼神有些冷,就见他咬着烟露出一行雪白的齿列,笑着说道:“姐夫,要试试吗?”
白昼见他眉眼间那股邪气般的笑容,想起了一个以为记忆早就模糊的场景。
那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在一个夜店。他们组有人生日,进行团建。他在夜店喝了一晚上的旺仔牛奶。
准备回家的时候,被范青阳拖进了杂物间,窄小闭塞的环境,带着尘埃的陈腐气息,眼前的少年满身酒气,霸道地堵在门口不让他走:“学长,我们试试吧?”
两人说话没超过十句,范青阳就要和他试试。
白昼直接骂了一句:“神经。”
范青阳不但不生气,被骂了后连耳根都红了,他第一次追求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挨骂也是害羞又开心的。
“嗯,我是神经,所以你要跟神经病试试吗?”范青阳堵在门口,歪着脑袋看着他,那张张扬灿烂的笑脸极为刺眼:“不答应,就不让你走,把你锁住。”
白昼懒得跟醉鬼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范青阳便厚着脸皮说:“学长这是默认了?”
“那学长抱我一下吧。”
……
回忆的画面从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仿佛慢放的动漫,眼前这人的脸和记忆中少年的脸慢慢重合。
“试什么?”白昼眉眼微动,淡声问。
范青阳摊手,将手指间抽了一半的烟给他看:“烟啊。”
白昼看着湿濡的烟蒂,带着深色的水渍,他目光冷静得不像是被这个末世逼得几近崩溃的人类,他淡淡说:“你抽过。”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我嫌弃你抽过的烟。
范青阳就感觉尼古丁上头,脑袋有些不清醒了,直接怼道:“你嫌弃我的口水?但是你早就吃过了不是吗?”
这话让白昼静默了一瞬,两人眼神对视,范青阳突然觉得这话说得不合时宜,想要找补:“我昏了头了,我……”
“嗯,你拿过来。”白昼静静看着他。
范青阳怔愣一瞬,就连烟都快烧到指间都未曾发现,下一瞬直接抓灭了烟,烟烧得掌心生疼,让他恢复了理智。
从前的一切,不论爱也好,恨也好,在白昼心里怕是早就燕过无痕,他再纠结,再逃避不过是懦夫行为罢了。
白昼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白昼闻到了血肉被烧焦的味道,看向他捏紧拳头的手,忍疼让范青阳手背青筋微凸,他目光移到他脸上。
范青阳没想和白昼旧情复燃的,也不想和他再产生什么纠葛,但是今天晚上确实是他失控了,毫无理由地失控。
他抬眼看向白昼,视线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重担,眉眼间带着一股轻松的味道。
“白昼。”他也不再故意膈应他、膈应自己喊姐夫了。
“我其实很高兴你还活着。”范青阳坦坦荡荡的样子又变成了白昼熟悉的那个人。
“你和我在末世前就分手了,我确实没必要抓着过往不放,甚至对你充满敌意。之后不会了,你也希望你不要再介意,你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包括邬宸。”
“……”白昼看着似乎豁然开朗变了个人似的范青阳,唇角缓缓牵动一抹笑容,平淡的眼神也荡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以。”白昼平淡说着。
他太平淡了,平淡得像范青阳此前的所有针对和纠结都是一场笑话,因为白昼从未放在眼里。
范青阳又感觉有些呼吸不畅了。
“好,你想知道我姐的事情吗?我可以告诉你。”范青阳既然决定化干戈为玉帛,自然也不再避讳这些事情。
“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听。”白昼偏开一点身体,示意范青阳进来说。
范青阳抬脚走进来,房间内整洁干净,地面打扫得几乎反光了。
白昼坐在唯一一个藤椅上,范青阳有些坐立难安,他不可能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也不能一直站着,那就感觉他是白昼的下属在给他汇报工作。
他也不能坐在他床上,这会让白昼生气抓狂的。
白昼瞧见他的表情,才慢腾腾又站起来,将藤椅让给他坐着,自己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嗯……末世彻底爆发的前一夜,正好是我妈的生日,我姐姐她感染了病毒,成为了丧尸,她第一个咬的人是我妈,然后是我爸……”范青阳有些后悔再次说起这些了,当初那场意外来得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别无选择只能动手杀了他们。
白昼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于亲情的理解很浅薄,甚至可以说没有,但看见时隔这么久,范青阳眼底依旧浮现出的点点哀伤,大概知道了这是一种非常厚重的情感。
“嗯,然后呢?”白昼的声音尽量温和,但还是显得很平淡。
范青阳对上他毫无起伏、没有丝毫安慰意思的眼神,突然内心那点伤感都消失不见了:“我杀了他们。”
“哦。”白昼应了一声:“他们变成变异者,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吃掉你,你做得没错。”
“嗯,我知道。”范青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当初下手的时候,整个手臂都是不受控制颤抖着的。
“嗯,你还想说什么吗?比如杀死他们的细节?”白昼满足他的倾诉欲。
“……”范青阳没有这种癖好。
“我记得末世前几天,你还和范若尔举行了订婚仪式,所以你没想过找她吗?”范青阳开口问道。
“通讯陷入崩坏,任何电子产品都用不了,我找不到任何人。”白昼说的是事实,就算到现在,信号依旧成谜,像是有未知磁场干扰,维持信号接收站都是勉强。
“哦,那蛮好的,至少你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死讯,也不会那么难过。”范青阳点了点头,却有些不知道再和白昼说什么了。
因为他们之间似乎有一道很远的距离,曾经范青阳努力靠近,缩小距离,现在两个人都在渐行渐远。
白昼倏地开口:“我想过要找你。”
范青阳感觉心弦被人抓成一把狠狠撩拨了一下,欲盖弥彰地放下,故作平静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出现僵硬,扬起的笑容逐渐消失。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范青阳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低声质问道。
白昼目光很清澈淡然,平缓开口:“没什么意思,我确实想过找你。”
他实事求是地说道,他想过要找范青阳,但最终他没有付出行动,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范青阳忍不住皱眉,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你是想找我姐对吧,我明白……”
“不是。”白昼打断他的话。
“……”范青阳视线和他的对视上,眼瞳发生轻微的震颤。
“白昼,你在故意撩拨我?”范青阳垂下眼帘,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容如临大敌的慎重。
“我没有,我只是在回答你想知道的问题。”白昼平静地说。
范青阳说那么多,解释那么多,但其实他最想的问题就是这个。
“我不想知道?!”范青阳厉声反驳道。
“哦,好吧。”白昼的反应淡淡的。
他像是一下陷入猎人的陷阱还不自知的小白兔。
范青阳抿了抿唇,表情逐渐变得冷漠,提醒道:“我现在的男朋友是邬宸。”
“我知道。”白昼说。
“行,我走了,我跟你说不了。”范青阳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不知道白昼真傻还是装傻,他觉得他和沟通不来。
白昼没有任何地挽留,平静地躺在床上。
.
范青阳回到房间里没有两分钟,便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小小的。
“进来。”范青阳没锁门。
邬宸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双眼亮晶晶的:“你刚刚去哪了?我找你三回了。”
范青阳没有隐瞒:“找了一下白昼。”
“哦?找白大哥干啥?”邬宸有些好奇,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伤好了一点没有?晚上会不会疼?”
范青阳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唇,语气微深:“说真的邬宸,如果我说我和白昼曾经是情侣你会是什么反应?”
邬宸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僵硬,然后笑容逐渐不自然,他捏着手指,垂下眼睛:“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博士不是你姐夫吗?”
“在成为我姐夫之前,他是我男朋友……所以你知道这些之后,还能毫无芥蒂地和他这么相处吗?”范青阳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说实话,这几天他是有些不满的。
他男朋友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另外一个男人吸引,不论那个人是不是他前男友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邬宸咬了下唇,眼神是慌乱的,内心更是兵荒马乱,这个感情有些复杂,他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白昼对于他来说,那是曾经他一辈子想要达到的目标,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信仰。
范青阳对他来说,是伙伴,是队长,是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