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因为要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自己家族的事务上,因此他们并不会在索求神眷的道路上太过于深入,但无可否认的一点是,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一定的神眷。
可即便如此,这三位平日在外人眼中也都是一方的人物、名头与能力无一不响亮的可怜家长熬了一宿,也没有研究出来夏利看到的那一个鲜红的倒计时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需要祭品吗?要献上血液和心脏吗?说到底,作为人类向来都显少接触到的邪神,又应该用怎么样的仪式与态度去对待呢?
他们宁愿那一位邪神拥有一个明确的要求。哪怕这要求再如何的难以被达到,至少也能够有一个可以去努力的目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头七上八下,那一颗石头迟迟没有办法被放下来。
在这整件事情当中,最轻松的反而是夏利本人了。在将这件事情丢给了家长解决之后,于小少爷来说,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不需要再操什么心了!
他喝了女仆端来的热牛奶,擦了擦之后就准备回房间去睡觉。
已经不早了,是好孩子上床的时间了。
“夏利?你要去哪里?”塞卡尔德大小姐见他晃晃悠悠的往楼上走去,不由担心的询问。
“我回去睡觉……?”夏利不知道为什么,伴随着他逐渐阐述自己的打算,姐姐的脸色看着也越来越黑。到了最后,他也不自觉的收小了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蚊虫的低鸣。
塞卡尔德大小姐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时之间,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兄长都已经不动声色的朝着一旁挪了挪,唯独夏利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要来临。
塞卡尔德大小姐伸出手来捏着夏利脸颊两侧的软肉,恶狠狠的揉捏着,就像是在挤压两块面团。
“睡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来自姐姐的责问劈头盖脸的全部都喷到了夏利的头上,“那可是邪神……!这还不都是你自己找回来的一摊事!”
“我问你,如果那位邪神让你从此都长眠不醒呢?如果祂在梦境里面给你造成了某种精神上不可磨灭的伤害了呢?你怎么睡得着啊?!”
夏利:QUQ
但是他真的可以睡着……
虽然这样说起来似乎非常的不可思议,但夏利的确没有从红色的倒计时当中感受到什么威胁与恶意。尽管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些自己的边缘都有如同血珠一样的殷红的痕迹滚落,可冥冥之中夏利就是有这东西并不会伤害到他的预感。
然而这种预感显然并不能够说服他已经快急红了眼的家人们。
夏利被迫留在了书房里面。他一直都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偏偏塞卡尔德大小姐总是注意着,绝不会让他轻易的睡过去;翻书的“哗哗”声不绝于耳,整栋塞卡尔德大宅的灯一晚上都没有熄灭过。
而夏利也总是时不时的接受到来自兄长和姐姐、乃至于是父亲的问讯。
“夏利,还有多久的时间?”
“十小时三十七分钟。”
“夏利,现在还剩多久?”
“唔……六个半小时……”
“夏利!醒醒!那个时间还有多少?……不许睡!给我醒来夏利!”
“……我、我没睡!还有四个多小时……呜呜姐姐我真的好困啊……”
……总之,这个晚上,这个家里,没有谁好过。
等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的时候,塞卡尔德家是四位主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一个人的眼下都挂着极为浓郁的乌青色。
他们依次在餐厅坐好,只是全部看起来都像是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在桌上的汤盘里。
松软的白面包,在光下闪烁着光泽的黏稠蜜糖,热乎乎的牛奶,煎的滋滋冒油的培根与蛋。被女仆所端上桌来的是非常诱人的一餐。
但除了夏利,可能没有谁有心情吃饭。
“……夏利。”塞卡尔德大小姐的声音放的很轻,像是生怕惊扰到一个脆弱的梦境,一个一触即碎的泡泡,“还有多久?”
夏利把脸从盘子里抬了起来。
“还有四十多分钟,姐姐。”
餐桌上另外的三个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倒计时究竟是和什么东西挂钩的、当时间抵达之后,又可能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但无论是从那东西或许和邪神有所关联的来源看,还是从夏利的描述来看,能够明确的一点是,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存在。
这如何能够不让塞卡尔德家的其余三个人绷紧了神经。
反倒是夏利自己,对于这件事情却没有多少的紧张和惶恐的情绪,看上去像是并没有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简直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塞卡尔德大小姐吩咐家里的佣人帮她向书记院递交假条。今天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家里面一步不离的盯着夏利。
对于她这位以“工作狂”属性著称的、政界极为年轻又极为活跃的新星来说,这可当真是一种极大的牺牲。如果让那些在塞卡尔德大小姐的统领下打工的人听到了的话,几乎都会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请假”这种词语,真的是会从那位工作狂大小姐的口中说出来的吗?
而塞卡尔德家的长子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同样喊住了佣人:“帮我也向法庭请一天假吧。”
他在法庭的同僚们一定会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而感激涕零的。
这可是!那个都快要把法庭当成家住了的!塞卡尔德!
懂不懂他说要休假一天的含金量啊!
夏利也是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姐姐平时究竟是有多忙、多么的脚不点地的:“我觉得不需要这么隆重……”
他是真的觉得那个鲜红的倒计时并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但是显然,塞卡尔德家的其他人并不这样觉得。
就连塞卡尔德家主今天也难得的告假,决定留在家里面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除了夏利之外,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桌子上打开了不止一个钟表,就为了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当中,夏利所能够看到的那个鲜红的倒数计时终于是跃动着抵达了最后。
【00:00:00】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邪神的出现与降临,也没有任何的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这似乎仅仅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反倒是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成为了一种很好的娱乐。
“我就说没有什么吧……”夏利瘪瘪嘴,“好了好了,既然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太在意啦!父亲大哥姐姐,你们去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家人们纷纷向他投来了不赞同的眼神。
而在得到来自家人的回应之前,只听从塞卡尔德家门口传来了非常急促的敲门声。
真奇怪,他们今日都已经告假,在此之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的预约,怎么会有人这么突兀的上门来拜访的?
女佣走上前去打开门,随后,她背对着他们,发出了一声极为凄惨的叫声。
——一把银白色的刀刃没入了她的腹部当中。
穿着黑底银边的制服、脸上画着油彩的少女面上带着开朗活泼的笑容,鲜血溅染上了她白嫩的脸颊与金色的发丝,但是她却丝毫不在意。
她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女佣,望向大厅内,露出了快活的笑意。
“早上好,塞卡尔德大人,塞卡尔德小姐,以及两位塞卡尔德少爷。”
“[鬣狗]向你们发来问讯,祝你们早安,午安……”
“——以及,永恒的晚安。”*
第15章 窃火(九)
这扎着双马尾的金发少女并不是一个人前来的。当她又向前走了两步,彻底的迈入了塞卡尔德家的大门的时候,便能够看见跟在她身后的那些穿着与少女同款的制服,或是面带笑容,或是目露悲戚、或是冷面肃容的同僚——
但在他们的身上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怀抱着对于塞卡尔德家的恶念与杀意来的。
女仆尚还带着余温的尸体被毫不留情的拨到一旁去,僵硬的砸倒在了地面上;这些黑衣的鬣狗们就像是索命的死神一样鱼贯而入,透过他们之间的空隙,能够看到在塞卡尔德家的庄园里面,其实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的、隶属于塞卡尔德家所雇佣的负责维护安保的仆人的尸体。
地面上流淌的鲜血简直要汇聚成了流淌的小溪,浓郁到可怕的、几乎要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的血腥气充斥了全部的嗅觉。
然而可怕的是,在那一扇门被打开之前,就在房子内的人居然没有丝毫的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之前一直都遮蔽和篡改了他们的感知,才会让房子里的人对外面那离的非常近的庄园当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毫无所觉。
屋内的佣人们尖叫了起来,也有人手忙脚乱的想要联系伦底纽姆城内的执法队立刻赶来解决这起可怕的恶性袭击——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注定是无用的,因为若是能够冷静下来,再更加仔细一些的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在整座塞卡尔德庄园的上空,有一层近乎于透明的、流动着颜色无比浅淡的灰色气流的巨大的“罩子”笼罩住了整个庄园。
而也正是这个罩子,让塞卡尔德庄园彻底的成为了同外界隔绝开来的堡垒。在这一层罩子被取消掉之前,庄园当中无论发生了什么,外界都绝对不可能知晓哪怕是半分。
他们是瓮中之鳖,是困于浅滩的游鱼与被折断了双翼的飞鸟,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够逃脱的可能。
夏利还只是在学校里面上学的学生,在此之前也从未接触过任何一位神明的信仰,因此对于眼下发生的一切尚还有些懵懂。他只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但14岁的天真小少爷的认知当啊中甚至都还没有构筑起足够完整的、对于“死亡”的概念,如今只出于本能的牵住了身边的长兄的衣角。
“大哥……?”他就连声音都是带了点颤抖的,像是受到了惊吓、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塞卡尔德家的长子无声的将幼弟护佑到自己的背后,而塞卡尔德家主和大小姐都已经面容严肃的站了起来。
不像是有如金丝雀一样在家里好好的呵护着长大的夏利,他们自然都明白眼下的这些人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鬣狗]。
——隶属于威洛德纳帝国的执法队之下的,一支虽然挂名、但其实游离在所有的特殊队伍。
如果说执法队是伦底纽姆乃至于是整个威洛德纳帝国明面上负责维系秩序的“光”的话,那么鬣狗的存在就是暗匿于之下的“影”。所有不方便在明面上被拿出来进行的事情,都将会交由鬣狗去处理和进行。
他们是伦底纽姆最深的阴影,是最肮脏但也最锋利的刀。
除了夏利之外,塞卡尔德家的其余三人全部都是已经步入了政坛当中,并且在各自的领域都展露出了无比的锋芒。而且尽管并不深耕神眷一道,但是他们的身上也的确都或多或少的拥有一些神眷的等级。
因此,他们对鬣狗当然并非是一无所知。
“[鬣狗]这是要做什么?”塞卡尔德家主站起身来,面容上的表情并未有太大的波动,但任是谁都能够听出来他的声音当中所染带的愤怒,是有如渊渟一般深沉厚重的气势与压迫感,“这是要同我塞卡尔德家宣战吗?执法所是否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
然而那金发的双马尾少女却丝毫不被塞卡尔德家主的话语所威慑和震退。正好相反,她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塞卡尔德家主那些暗藏的威胁,只是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小刀,最后用刀尖点了点自己殷红饱满的嘴唇。
“您说的的确有道理。”金发少女掂了掂自己手中的刀,唇角向着两侧咧开来,“只是,如果塞卡尔德家在今天之后都不复存在的话,您说的那些,自然也就不会成为让我们觉得为难的事情啦。”
她那看似纤细瘦弱的手臂用力一掷,银色的小刀顿时就以一种迅疾而又可怕的、连空间都能够直接撕裂的力道被朝着塞卡尔德家主狠狠的投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夏利来说都像是慢镜头,又或者是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
首先是父亲、然后是大哥,最后是死死的护在他的身前,即便已经受到了千刀万剐、但是依旧将他按在自己的怀里面没有受到分毫伤害的姐姐。
他们全部都被轻而易举的夺去了性命,塞卡尔德家光滑的地板都被鲜血涂抹了一遍又一遍。
“……夏利。”在夏利的记忆当中永远都骄傲明媚、意气风发的姐姐如今发丝凌乱,狼狈不堪,但却仍旧用所能够做到的最温柔的姿态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你。”
“之后……你又应该怎么办呢……?”
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她也依旧为了自己的弟弟而担心不已。
夏利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却宛若失声一般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鼻音。
来自父兄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而姐姐临死前的叮嘱以及不放心的眼神成为了将会把他永远都困在其中的梦魇。
眼前原本因为姐姐的怀抱所带来的黑暗的视野猛的一亮,姐姐的身体被人从他的身前强行扯开,随后露出来的是金发少女的脸。
“为什么……?”夏利的声音破碎的几乎不成语调,就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将那话语听个分明。
不过,作为这一支[鬣狗]的主要主导者的金发少女显然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