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阳】的存在更在规则之前。这是一个以【太阳】作为核心而被构筑出来的世界,即便是世界意志也不能够强迫【太阳】做什么。
就像是以往每一个纪元当中的、【太阳】的更迭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而并非来自于世界意志的操纵。在一个又一个纪元的更迭当中,世界意志唯一能够在这个过程里面插手的,就只有下一个纪元应该朝着怎么样的方向发展。
如果新的纪元的【太阳】不诞生,那么从理论上来说,本纪元的【太阳】将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长长久久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能够覆灭一轮太阳的,只有另外一轮太阳。
世界意志仍旧认为托纳蒂乌出了个昏招。它甚至都不敢想象,在得到了【太阳】的权柄——在切实的拥有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权与掌控权之后,苏耶尔下一步是否就会立刻打开通往世界之外的通道,迎接那些在无数个宇宙当中都拥有着赫赫的恶名的外神究竟都可能做出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个世界会很快的就沦为外神的游乐场和繁育地吧。世界意志无比悲观的这样想着。
只是出乎世界意志的意料的,它原本以为会到来的、被诸多外神压境的那一刻却是久久都未曾到来,显得世界意志原本的诸多的猜想也好、戒备也好,都如同小丑一般的可笑。
怎么回事?那个谋夺了【太阳】之位的外神,居然并没有这样做……?
这简直是出乎了世界意志的意料之外。
外神在诸天万界当中,都是一群拥有着狼藉声名的、最不受欢迎的恶客。没有哪个世界欢迎这些有如万界之癌一样的污染源的到来,因为很少有世界能够承受和抵挡的住外神所带来的影响和污染。
诚然,这群外神当中的很多或许并没有在主观意义的上的去做些什么,但仅仅只是祂们的存在——哪怕只有一位——都足以让一个世界产生异变,并且在其中孕育出许多奇怪的、邪诡的生命体。
只要一想到它的这个世界当中,曾有一位产自阿撒托斯的宫殿当中的邪神长久的停留,世界意志就觉得一阵的后怕涌上心头。
然而在等待了许久之后,世界意志却发现,它原本想象当中会出现的、在苏耶尔得到了【太阳】的权柄之后,整个世界都立刻沦落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这是……?
不知道怎么的,世界意志突然想起来了曾经托纳蒂乌同它所做过的、对于苏耶尔的存在的担保。
那个时候世界意志根本没有将托纳蒂乌的担保真正的听入耳中。在它看来,外神惯来都是擅长蛊惑人心、花言巧语的生灵,都能够蛊得托纳蒂乌愿意同他结婚契并且交付真心,那么托纳蒂乌的担保自然也只是在爱情的支配下所诞生的产物,根本算不得真。
对于外神先入为主的印象,让苏耶尔的存在在世界意志这里产生了过量的应激。它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家里闯入了蟑螂的人一样,尖叫着、精神错乱着只想将这种生物从自己的世界当中彻底的清楚和赶出去,而根本没有想过仔细的看一看,那说不定只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但现在,当事实不容错认的被清楚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世界意志也终于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它过往的一些认知,或许是错误的。
难道说,那个外神也确实是发自本心的喜欢托纳蒂乌,而为此不惜背离自己诞生的本源与同族吗……?
***
苏耶尔却是根本没有那许多的闲工夫去考虑世界意志的来去,以及对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他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托纳蒂乌,少有的像是现在这样表现出无比的慌乱来。
“托纳蒂乌?托纳蒂乌?”
不怪他如此的失态,实在是因为托纳蒂乌的情况委实算不得好。从移交了神格的那一刻开始,托纳蒂乌就陷入了某种即便是用肉眼都能够清楚明白的观测到的、根本不将半分的道理,飞快的衰弱当中。
苏耶尔环抱住托纳蒂乌,同时不断的朝着托纳蒂乌的身体内输入自己的力量,希望这样多少能够减缓一些后者衰弱的速度。
他现在已经是完全的【太阳】,能够调动的力量远胜于以往;然而即便如此,苏耶尔依旧觉得自己能够输送给托纳蒂乌的力量只能够算的上是杯水车薪,他这边给过去了多少的力量,从托纳蒂乌就会流出去多少——乃至于是更多。
苏耶尔终于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慌乱,搭在托纳蒂乌手臂上的手都抖的厉害。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要怎样才能够帮到你?”苏耶尔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只要托纳蒂乌能够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无论什么他都会立刻去做到——无论那方法听上去多么的天方夜谭。
托纳蒂乌弯了弯眼眉。尽管在以惊人的速度衰弱下去,但是他丝滑半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击破和难过。
“别担心,苏耶尔。”分明自己才是情况更不妙、更为危急的那一个,托纳蒂乌却能够反过来安慰身边已经连手要往哪里放都搞不清楚的苏耶尔,“这本就是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如今只不过是稍微的提前了一些时间。”
他顿了顿,或许是觉得自己之后将要说出口的话有些过于残忍,但最终托纳蒂乌仍旧是残酷的向苏耶尔点明了这个他必须要直面和接受的事实。
“我的陨落,原本就是终将到来的命运。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太阳】,苏耶尔。”托纳蒂乌伸出手来,摸了摸苏耶尔的脸,温柔的帮他揩去了脸上的泪水——而直到这个时候,苏耶尔本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眼泪早已经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溢出了眼眶,流了满脸。
倘若现在苏耶尔的对面有一面镜子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自己如今的模样看上去,简直是无比的狼狈——无论是被泪水沾湿的面颊也好,还是红肿了的眼睛也好,让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游刃有余的风度。
正好相反,如今的少年就像是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当中被淋湿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皮毛、以至于淋成了湿哒哒的一小团的小动物,原本应该毛茸茸蓬松松的身躯如今团成了很小的一团,看起来就非常的可怜。
托纳蒂乌几乎都要因为他的这个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别哭啊。”年长者的手指滑到了少年的唇角,稍微用上了一些力气,将他的唇角向上提了提,像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在苏耶尔的脸上复现出一个笑容来,“笑一笑,苏耶尔。”
“我是旧日的缩影,是即将伴随着第五太阳纪一并落幕的、已经不再被世界所需要的旧物。如果在此之前,我还能够多少发挥一些作用,为你的前路做出一二的铺垫的话,那么对我来说,便已经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也算是……发挥了一点最后的作用和价值吧。”
他说的轻松,但是苏耶尔显然没有办法像是托纳蒂乌一样对此毫无芥蒂的接受。他原本搭在托纳蒂乌肩臂上的手都骤然收紧,将青年原本整洁的、看上去就华贵非常的衣料抓住了许多深深的褶皱。
苏耶尔已经完全不想听托纳蒂乌继续再说上一些别的什么会挑战他的精神承受力的话了。
他仰起头、伸长了脖颈,不由分说的直接怼到了托纳蒂乌的嘴唇上,随后非常用力的咬了下去。
属于神明的血液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就像是年轻的时候的托纳蒂乌会迷恋于苏耶尔的血液的味道一样,其本质上是对于血液当中所蕴含流淌的那些力量的渴求。
而对于苏耶尔来说,托纳蒂乌的血液,匜拥有着相同……完全能够以“甜美”去相称的滋味。
他终归还是没有能够学会像是托纳蒂乌那样展开一个深入的吻,因此只能像是一只不得章法的小猫一般,在托纳蒂乌的唇上不得章法的胡乱啃咬。
但是,分明他才是那个作为这一场亲吻当中的“施暴者”的一方,可是苏耶尔的面上却不见任何的欢喜的表情。他就像是要和谁较劲一样的睁大了眼睛,但这样的动作也并没有办法掩饰从他的眼眶当中不断流下来的泪水,就像是一个已经被装的很满很满、所以再也承受不住以至于满溢出来了的容器。
托纳蒂乌叹了一口气,张开唇,从苏耶尔那里拿过了主动权。他温柔的安抚着苏耶尔,直到少年原本携带着怒气与急躁的动作都逐渐的软化了下来,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处。
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是托纳蒂乌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湿了一片。
这算是在撒娇吗?托纳蒂乌一边用手拍着苏耶尔的后背,一边在心头这样想。
不过这样的想法当然不可以让苏耶尔知道,否则的话,非常看重自己的形象与面子的少年还不知道要闹什么样的别扭。
他们这样静静的相互温存了片刻之后,苏耶尔才终于从托纳蒂乌的颈项边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依旧还是通红的,虽然不能说是肿的像个核桃一样,但也能够看出一些哭过之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少年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显出一副足够被信任的可靠的模样来。
“托纳蒂乌的时间……还有多久呢?”他这样询问。
而托纳蒂乌也的确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时间:“嗯……大概一个多月吧。”
苏耶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眼底像是跳跃着某种无法被熄灭的、冷色的火焰。
“我会想办法。”他说,“我会将这一切结束。”
在少年的面上露出了某种故作的凶狠的表情:“你想要很快的就摆脱掉我的话才是真的大错特错了,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的!”
托纳蒂乌失笑,伸出手来,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他没有说话,显见得不是非常的相信苏耶尔的话。
毕竟遮在以往,是从没有够先例的事情。
苏耶尔见他这样,便也知道托纳蒂乌根本没把自己说的当做是一回事……他于是低下头来,有些忿忿不平的在托纳蒂乌锁骨的位置处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没有你的世界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我要你好好的,然后我们一起走向未来和下一个纪元。”
第194章 敲钟(二十七)
苏耶尔从来都没有在托纳蒂乌的面前展现出这样的偏执与攻击性来……先把他在对外的时候的那一副面孔暂且按下不谈,至少在和托纳蒂乌相处的时候,苏耶尔会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足够乖巧和无害的一面。
所以,尽管苏耶尔先前已经试探性的、逐步的向托纳蒂乌揭露了一下自己在“乖巧”表层下的乌七八糟的内里,但是显然,因为固有印象和看自家的孩子哪哪都好的滤镜作祟,托纳蒂乌并没有很将这当做是一回事。
除非苏耶尔真的在托纳蒂乌的面前呈现一场反差极大的表演,否则的话,他在托纳蒂乌心中的形象大概已经是根深蒂固,难以被轻易的改写了。
正是因为拥有着这样的对于苏耶尔“错误并且片面”的认知,所以分明苏耶尔已经做出了如此可怕的宣言,但是托纳蒂乌尚且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性。
就像是他虽然已经知道苏耶尔的本质是一个在星海之外的、外神的宫殿当中被孕育出来的正统意义上的邪神,同时还身负着奇妙的天赋能力,这种能力让苏耶尔能够同时拥有并且使役多种力量,但托纳蒂乌从未真正的意识到、并且明确过,这代表着什么。
并不能够以此便轻易的无端托纳蒂乌对苏耶尔不上心。实在是因为,托纳蒂乌本身拥有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了——他就像是一片根本看不到边际的、庞大而又广博的海洋,那么其他任何的江河也好,溪流也好,在大洋的面前,显然都是同等的弱小。
所以,托纳蒂乌从未意识到这当中的区别,其实是一件非常能够被理解的事情。
托纳蒂乌少有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同苏耶尔说清楚……少年显然并不接受他们终将会分别的事实,而他执念太深,托纳蒂乌很担心苏耶尔的状态。
但是他注定会走在苏耶尔的前面,这是从一开始的时候托纳蒂乌就已经认识到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在起初对来自苏耶尔的心意百般的躲避和抗拒,因为在那个时候,托纳蒂乌就已经大概猜到了会有这样的未来。
可是显然,他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坚持在少年人的满腔热枕之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最后即便心头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理智依旧是溃不成军,败在了苏耶尔的眼眸之下。
托纳蒂乌曾经想着,他的时间不多,但也还有一些。苏耶尔是新生的神明,就像是一个稚嫩的、幼龄的孩子,只要他悉心教导、潜移默化的灌输,想来苏耶尔尽管最终依旧会非常伤心,但最终也能慢慢的接受。
……然而计划终究还是没有变化快。
但有些话即便是很难说出口,也必须要说,一味的拖延并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托纳蒂乌用衣袖帮苏耶尔擦干脸上的泪水,又抹去他唇上依旧还沾染的那些血迹。他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去挑动苏耶尔本就已经很敏感的神经,但托纳蒂乌认为自己有必要在今天同苏耶尔说清楚——鉴于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能够像是原本的计划那样,让苏耶尔逐步的接受残酷的现实。
“听我说,苏耶尔。”托纳蒂乌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在面对苏耶尔的时候所会拥有的不变的温和,只是与这种温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的,却是他所诉说的内容,简直是有如寒霜一般冷酷,又像是扎在苏耶尔心头的一柄尖刺,“你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并不能够陪伴你很久的时间。”
他大概是还想要多同苏耶尔说上一些什么的,但是少年却猛的抬起头来,用一种从没有在托纳蒂乌的面前表现过的、恶狠狠的目光瞪了他几眼。
“我不接受!”他的声音很大,像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压过托纳蒂乌的声音——仿佛这样也就可以一并的,将托纳蒂乌说的那些话也跟着一并都否定掉一样。
“会有那样的方法的。就算是将这个世界搅的天翻地覆,我也一定会找出一个能够同时包容我和托纳蒂乌一起存在的未来。”
在这一刻,他无论是面上的表情也好,还是眼底的眸光也好,全部都偏执的可怕。在苏耶尔的身上,像是终于流露出来了几分作为邪神所常有的、那种危险和令人不适的感觉。
托纳蒂乌的心头隐约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苏耶尔,你要做什么……?”
然而少年只是不由分说的把他按了下去,让他好好的在舒适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周围的空间像是被激动了的水面波纹那样向着旁侧荡漾开来,托纳蒂乌能够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整片空间都已经被用某种手法给“固定”住了。
不如说,被固定住的,真的只有时间吗……?
似乎有那么片刻,托纳蒂乌在苏耶尔本该是晶紫色的眼眸当中,看到了蔓延上来的、冰冷的银白。
面对托纳蒂乌的问题,一直以来都表现的乖乖宝一样的苏耶尔却是第一次拒绝了回答。
“我不要告诉给你知道了。你就等着看我能够做到的结果吧!”少年哼了一声,像是每一个同家长闹脾气的孩子那样,就连下巴都跟着扬了起来。
托纳蒂乌有些无奈。
显然,苏耶尔还没有放弃希望……但是在托纳蒂乌看来,无论做上一些什么,都注定只会是徒劳的行为。这本便是一件无法被逆转的事情。
但他刚刚才向苏耶尔揭露了残酷的现实,让托纳蒂乌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残忍的打破苏耶尔的所有的期待,他也实在是做不到。
因为这样的一点心头升起的小小愧疚,托纳蒂乌便也不好连苏耶尔心头的这最后一点的念想都不给他留下。
罢了罢了,苏耶尔终究会认识到,这不是一件能够逆转的事情。
托纳蒂乌这样想着,然后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决定宽容的任由苏耶尔按照他自己想要的那样去做。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苏耶尔能够因此而得到一些快乐,那么托纳蒂乌觉得完全可以放任一下。就像是他一直以来都对苏耶尔的所行所为抱有着纵容一样。
……不过,如果让托纳蒂乌知晓苏耶尔究竟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的话,或许他就不能够保持这样的镇定了。
将神明的存在彻底抹去,让规则从此无法直接干涉世间的诸事,成为被抛弃在旧日的残旧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