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耶尔:“……不,没有那么夸张,艾格。”
“我不过是暂时离开一下,去回应一份祈祷而已。”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即将被带来的克图格亚的碎片,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和纠结终于能够得到一个结果,苏耶尔的面上都难免因此而带出了几分的轻松和愉悦来。
但是这一份快乐落在了艾格的眼里,显然就拥有了另外的意味。
“您是如此的期待那一位新的信徒啊……”黑发的青年握住饭铲的手非常的用力,以至于饭铲的把手都快已经被他给捏变形了,偏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您去吧,我会帮您把饭菜保温好。”
艾格试图从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但是因为青年本人的情绪实在是太过于扭曲了,以至于这笑容看着可一点都不亲切,反而是显得有些过于的狰狞。
苏耶尔猛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艾格这幅过于抽象了的表情,没有忍住抽了抽嘴角。
“艾格。”苏耶尔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艾格飞快的收敛了自己的外泄的情绪,朝着苏耶尔行了一礼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去厨房里面了。徒留下苏耶尔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并非是他的错觉,艾格的确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但是,原本并非人类的天外之物,开始逐渐的沾染这些原本距离牠们非常遥远的情感尽数的涂抹到他们的身上……苏耶尔并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还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暂且先抛去了脑后,因为眼下有更亟待去解决的事情在等着他。
苏耶尔将意识联通了那一道已经响起了有一会儿的召请。像是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的意识在不断的上升,直到最后以一种极为缥缈的存在形态出现在了芙卡洁丽的面前。
——以一团有如燃烧的太阳亦或者是拥有生命的火焰的形式,出现在了这里。
面前姑且能够算作是熟人的少女正以一种最虔诚不过的姿势跪在地面上,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她轻轻的闭着双眼,脸上的表情再虔诚不过,是教科书一般的标准。
【看来,你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苏耶尔将目光落在芙卡洁丽的脸上,笑了一声,【我很高兴你能够做出这样一个正确的决定。】
芙卡洁丽弯了一下唇角,努力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么——妄图向我祈求庇佑的人类。你愿意付出什么,来得到我的注目?】
芙卡洁丽垂在身侧的手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随后又很快的松开。
对于这位未知的神明这样的要求,她倒是早有类似的预料——毕竟那可是神明,而不是什么到处送温暖做慈善的大善人。想要得到神明的帮助,那么势必要为此付出繁多到难以想象的代价,这是芙卡洁丽早有预料的事情。
芙卡洁丽不知道这一位神明要从自己的身上索要一些什么,但是眼下,她有一样绝对能够引起对方的兴趣的、即便是神明也会为此而垂下目光来的“贡品”能够献给对方。
少女抬起手来。
她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眼眶,随后没有多少迟疑的、就这样当着苏耶尔的面,将自己一边的眼珠硬生生的扣了下来。鲜艳的、红色的血液沿着她白皙如玉的手指以及脸颊流淌而下,看着意外的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苏耶尔一时之间都因为过于的震撼和惊愕而失语了。好在他如今并非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这里,从一团不断的收缩舒张的火焰上也不可能看出什么情绪的波动来,所以尚且还能够保住自己作为神的格调。
【这是何意?】神明的声音在耳畔低笑着,【我可不是那种需要人类用血肉来献祭的神明。】
【或许有些家伙对这个很感兴趣,但是于我而言,只会觉得脏污又恶心罢了。】
芙卡洁丽摇了摇头。
她的眼眶当中还在向外汩汩的流淌着鲜血,空洞的眼眶看上去是如此的恐怖而又渗人;但是她的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完美无缺的笑容,就像是根本感觉不到那种刺骨的疼痛。
“我并非此意。”芙卡洁丽说,“但是这诚然是我所能够拿出来的最珍贵的宝物与最大的诚意。”
诗怀雅家族有一个秘密。
他们之所以能够代代传世,数千年都屹立不倒,几乎是每过上两三代都会出现一位二级的神眷者,是因为诗怀雅家族的先祖中的某位女性,曾经得到过医药之神的特别的眷顾。
这份眷顾是如此的浓厚,甚至是医药之神给了这个自己无比偏爱的信徒一个孩子。
自那之后,诗怀雅家族当中便传承着属于神明的血脉。
“我的血脉出现了返祖与异变,让我拥有了一只特别的眼睛。”
一只……有如被神明亲吻和恩赐过的眼睛。
芙卡洁丽的两只眼睛所能够看到的是不同的风景。
她的一只眼睛与常人无疑,但是另一只眼睛当中所倒映出来的却是唯有神明才能见到的色彩。芙卡洁丽可以看见灾病的根源,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看”到疾病的弱点并且将其拔除。
尽管年纪尚轻,但是凭借着这样的能力,许多的医者都难以望其项背。【白棘之女】的美名也是因此而传出。
诗怀雅家族曾经为此而诚惶诚恐的向医药之神祈求过指引,而最终神谕降下,告知他们这是来自神明的恩荣,只需要心怀感激的收下便好。
而眼下,芙卡洁丽要为这未知的邪神献上的,便是自己从医药之神那里所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物。
这已然算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少女虔诚的跪在地面上,一只手呈举着自己的眼睛,因为神明的久不发言而感到忐忑,不知道这是否足够分量成为向对方投诚的敲门砖。
在挖出自己的眼睛的那一刻,便已经象征着她主动的背离了医药之神的信仰。终此一生都绝无可能再回头。
少女的身躯因为疼痛而在颤抖,尽管芙卡洁丽已经在非常努力的想要扼制自己,但仍旧是无法完全的压制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就在她以为自己或许已经无法得到回答的时候,神明笑了。
而伴随着对方的笑声所一并降临的,是身体上被抚平的疼痛,以及原本空出来的那只眼眶当中传来的凝实感——有璀璨的、金色的日光落了下来,在那里凝聚成了一只新的眼球。
至于那一颗旧有的、同医药之神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眼珠,则是在芙卡洁丽的面前凭空消失了。她猜测是被面前的神明将其作为代价收取走。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
【真有趣……既然如此,我便予你这样的恩荣。】
【我准许你做我的雀鸟与明眸。】
【让我看看,在得到了我的力量之后,你又能够做到怎样的程度吧。】
第111章 天堂鸟(二十四)
苏耶尔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枚眼珠。
虽然听起来非常丝非常渗人的描述,但实际上,当这枚眼球被芙卡洁丽作为祭品献上来、于现实当中落到了苏耶尔的手中之后,便已经不是先前的那副模样了。
它如今质地偏硬,整体看上去晶莹透光,与其说是人类的眼珠,不如说更像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琉璃珠。有如烟云一般的浅淡的雾紫色笼罩盘绕在其中,伴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幻而折射出不同的光彩来,只是这样看着都美不胜收,宛若泛起了层层波澜、依次递进出了浓淡不一的色泽的烟海。
苏耶尔没有想过会拥有这样的收获。
其实即便是芙卡洁丽什么都拿不出来,只要她能够在嘴上表个态,苏耶尔也是会半推半就的将她纳为信徒的。
说实话,苏耶尔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将一位信徒收入囊中了——但是芙卡洁丽这能一样吗?对方身上所携带的,可是克图格亚的碎片。
而只要有了作为牵引的碎片……苏耶尔打开系统,瞄了一眼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信仰值,随后因为那个过于庞大的数目而心满意足的关掉了窗口界面。
按照之前抽黄衣之主的时候的经验,只要克图格亚的碎片到手,苏耶尔就能够抽穿卡池,掘地三尺也得把对方给捞出来。
某种程度上,对于苏耶尔来说,能够永久解锁克图格亚的意义将不亚于他永久解锁一张五星卡牌的意义。
毕竟只有克图格亚,才是苏耶尔能够在这个世界当中一直都成为符合他的身份、下一任的【太阳】的唯一解。
苏耶尔并不想离开天之上被逐往邪神之里,因为那意味着要自此远离托纳蒂乌所在的太阳神宫,同样也意味着他再不能够得到那位神明的所有关照和注视,他们之间将会只剩下冰冷的、作为“敌人”的关系。
这绝不是苏耶尔想要得到的结局。
因此,在发现芙卡洁丽同克图格亚之间的联系之后,苏耶尔就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最后在黎明的第一缕天光当中,同自己做下约定: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喜欢上了托纳蒂乌”的,这样的事实。
而等到永久解锁克图格亚、自此之后都能够名正言顺的以【太阳】的身份自居的那一天,他就要去找托纳蒂乌,将自己的心意原原本本、一点不漏的全部都告诉对方。
无论托纳蒂乌对此做出了怎样的反应,至少苏耶尔觉得自己都已经努力过了,总比一直都压在心底自己折磨自己要来的好。
他的这种行为其实还有另一个更广为流传的说法……那就是只要你将自己的焦虑转嫁给了他人,那么你的焦虑就不是你的焦虑了。它将会成为别人需要操心的东西。
显然,苏耶尔决定将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托纳蒂乌,就像是极为驯服温良的羔羊将能够决定自己名誉你的屠刀交到了有资格将其挥下的人的手中,等待着对方为这一切做出宣判。
总之——能够真的从芙卡洁丽这里得到一件“有用的东西”,确实是苏耶尔没有想到的。神明从未真正将人类放在能够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如此一来,这实在算的上是一桩意外之喜。
苏耶尔将手中的那一枚眼珠放在了桌子上,用指尖轻轻的拨弄着,看着它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在这一枚眼珠当中,他的确是感受到了些许的属于医药之神的本源之力。
那种力量当然不可能有很多,不过是比头发丝还要来的更为细微的一丝丝。或许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滔天的宝藏,但是在神明彼此之间的争斗当中,这微乎其微的力量实在是不值一提。
然而放在苏耶尔的手中,却又能够发挥出不一样的作用来。
毕竟他的力量本质和别的神明也并不相同,只要能够给苏耶尔一点机会——哪怕就是这样比头发丝还要细的一丝,苏耶尔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顺着原路溯回,展开一场浩浩荡荡的污染。
……简直像是什么世界之癌。
不过“世界之癌”现在尚且还没有要对医药之神动手的意愿,他只是将这枚眼珠丢到了系统的空间里面收好,算是埋下的一个伏笔……一个掣肘。
倘若那位医药之神对托纳蒂乌忠心诚意,那么苏耶尔自然不会做什么,只将这当做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收藏品。
可倘若对方也参与到了那个【陨落太阳】的计划的话,这一枚眼珠,就会成为苏耶尔捏在手中的把柄。
银发的少年人撇了撇嘴,在那一双颜色浅淡的晶紫色的眼瞳当中,流动着的是极为冰冷的光。
托纳蒂乌温柔平和,脾气极好,不在意这些神明们私下之间的弯弯绕绕,方才给了他们生出这种妄想的空间……
苏耶尔抬起手,对着天之上的方向虚虚的一握。
——既然如此,那么就由他来成为站在托纳蒂乌前方的、那将所有的鬼蜮伎俩都挡下来的阻拦。无论谁怀有着不好的心思想要对托纳蒂乌做些什么,都势必要先接受来自苏耶尔的雷霆般的打击。
苏耶尔抿直了唇角,虽然眼底依旧是一片的凉薄之色,但是面上却终归还是浮现出了几分的暖意来。
真好,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实力,而终于不再是刚刚诞生的时候,那个只能够怯怯的躲在托纳蒂乌的怀抱里面的幼小的小兽了。
他汲汲营营,追寻力量许久,为的也不过是这些罢了。
***
日之教会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盛装出席的少女看上去华贵明艳不可方物,身周的气势并不逼人,但是却同样令人无法去轻慢的对待。那是传承了近千年的大贵族所积累起来的、时间沉淀之后的风华,并非常人所能够企及和想象到的。
芙卡洁丽.诗怀雅,即便是在伦底纽姆的无数名媛当中,也绝对是最尊贵和耀眼的那一位。外界盛传的白棘之女,无论是在贵族当中还是在平民当中,都拥有着不低的口碑与声望。
这样的客人,日之教会也是需要谨慎对待的。尤其是日之教会如今还正处于对诗怀雅家族有所图的时候,自然更不会怠慢。
“诗怀雅小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这一处教会当中的主教热情的招待了芙卡洁丽,将其引去了最好的贵客厅当中。
芙卡洁丽双手交叉虚搭在桌上,面上的笑容标准而又完美,仿佛是用尺子所比对的测量过的精确。
“确实是有事相求。”芙卡洁丽说。
“我在昨夜的梦里见天火入梦,日光盈怀,心有所感,所以特意来日之教会叨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