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计雪算是看出来了，吴别确实是喝大了，但是脑子还算是清醒，有些话他不愿意说，即便是喝多了也很克制。

　　想从一个酒蒙子嘴里套话也不是那么容易，沈计雪冲陈显使了个眼色，“行了，看吴别这样子酒还没醒，让他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吴别咂巴着嘴巴，破天荒地没有跟沈计雪抬杠，陈显也意识到吴别不说实话，只能暂时不再追问。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跟阿雪过去了，有什么事情你记得叫我们。”

　　吴别面朝窗户坐在沙发上，陈显跟他说话，他故作随意地挥了挥手，等到关门声传来，吴别脸上的笑容凝固，瞳孔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他是喝多了，可是他喝醉了也不断片，吐完了脑子就清醒了，什么都记得，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回来，记得自己怎么兴高采烈地上街买东西，记得怎么满怀欣喜地开车去医院，记得在医院发现展颜是个男的时候的狼狈样子。

　　吴别很恍惚，他明明昨天都还在国外，前几天还在抗台，还在幻想跟展颜见面后的场面，还在因为手机丢了联系不上展颜而着急，短短半天时间，怎么会这样呢？

　　他想不通，也不想再想，起身冲了个澡，冲散了身上的酒气，将房间的窗帘全都拉上，在漆黑的环境下，强迫自己入睡。

　　再醒来时，吴别眼前一片黑暗，他不记得他做了什么梦，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想起自己所在的位置，他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很难从一点亮光中分辨出具体时间，可外头静得吓人，时间肯定不会太早。

　　睡了一觉后，吴别的脑子无比的清醒，他被男人耍了，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是够抽象的，偏偏他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欣然接受。

　　他心里空荡荡的，可笑可悲可怜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可要他像十八九岁的小年轻一样，失恋就陷入颓废，他也做不到，他不知道这种难受的情绪要持续多久，但他还要继续正常生活，明天早上醒来，自己还得若无其事地干自己的事情。

　　算了。

　　吴别翻了个身，合上眼睛，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吴别习惯了船上的作息时间，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睡眼惺忪的陈显开门。

　　“诶？你怎么起来了，我还准备叫你。”

　　吴别白了陈显一眼，自己能跟他比，他单身汉早起早睡。

　　陈显把吴别招呼进来，“你进来吃早饭吧，吃完我们一块儿走。”

　　吴别原是想拒绝的，但是电梯门刚好在这个时候打开，沈计雪提着买好的早饭从里面走了出来。

　　“别站着了，赶紧进来吃饭。”

　　吴别被陈显和沈计雪前后夹击，只能硬着头皮进屋，放到平时，他绝对会嘴欠跟沈计雪打嘴仗，今天他没有心情，安静地坐在饭桌前吃早饭，他魂不守舍的，压根儿没注意陈显和沈计雪探究的目光。

　　陈显几次想开口，沈计雪都在跟他使眼色，他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

　　吃过早饭，陈显先送沈计雪去单位，随后驱车朝公司去，这会儿只有他跟吴别两个人，他旁敲侧击。

　　“怎么没精打采的？”

　　吴别听到陈显的声音才回头，他看着陈显的侧脸，没有回答陈显的问题，反问道：“陈显，岸上生活有意思吗？”

　　像他们这种常年生活在船上的人，刚到陆地上生活是很不适应的。

　　“怎么这么问啊？”陈显轻笑一声，“难道你想继续在船上待着？”

　　“如果没有沈计雪，你会这么早下船吗？”

　　刚好在等红绿灯，陈显停好车，转头跟吴别对视，“没有阿雪的话，我肯定不会这么早下船，不管是海上还是陆地，都有利有弊，只不过我们习惯了海上的生活，怎么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是想继续待在船上，我觉得上岸挺没意思的，我又不像你，家里没别人，我愿意留在船上。”

　　陈显怔愣住，这是什么意思啊？从船长到水手，虽然大家嘴里说着不适应陆地上的生活，但是有机会下船的话，谁又愿意一辈子在海上漂泊呢，吴别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兴致勃勃的。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啊。”吴别平静否认，他不觉得被霍展颜骗能算得上件事，他不想耿耿于怀，不想斤斤计较，“让我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我真的做不到，我觉得还是船上自由一点，干了十几年了，闭着眼睛都知道一天该干什么。”

　　陈显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吴别，显然是对他的话保持怀疑。

　　吴别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说真的，岸上不适合我。”

　　“你不想成家，不想结婚了？”

　　吴别瞳孔里的光好像晃了晃，“这种事情顺其自然的，又不能强求，而且我总不能为了结婚，连梦想都不要了吧。”

　　“我怎么感觉你点我？”

　　吴别嗤笑一声，“你现在的梦想是沈计雪，根本就不在船上，我不一样，我还是想要自由。”

　　陈显还想说话，吴别伸了个夸张的懒腰，加上绿灯了，他只能踩油门开车。

　　本以为吴别只是一句玩笑话，陈显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下午就跟公司申请继续上船。

　　可惜吴别没上成，出去的船还没回来，回来的船还在路上，最快回来的是吴别先前跟的那条船，最快也要两个月。

　　吴别有些烦躁，“就没别的船了？”

　　安排跟船人员的工作人员调侃道：“我们公司有多少条船您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您才回来，用不着这么急吧，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啊。”

　　只有着急挣钱的水手才会无休上船，吴别又不缺钱，真不知道他这么急性干什么。

　　“而且先前不是说您不上船了，都没安排您的位置。”

　　吴别不在乎什么位置不位置的，他可以不做三副，只要让他上船就行，“我上船做水手啊。”

　　哪有跟打工人抢饭碗的道理。

　　“那也得优先安排其他水手啊，人家都是指望着工资养活一家老小的。”

　　吴别急了，“我不要工资，你让上船就行。”

　　“您上去旅游啊？旅游您换个船。”工作人员摆摆手，示意吴别别耽误他们工作，“现在钱多难挣啊，您别为难打工人了。”

　　吴别还想反驳来着，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现在没船在家里，说得再多也是惘然。

　　刚回到办公室，陈显就来敲门，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吴别，“你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种事情用得着开玩笑吗？”

　　“不是。”陈显关上办公室的门，“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事喝酒？你肯定遇上事儿了是不是？”

　　“想喝就喝呗，喝酒还得打报告？我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陈显没想到吴别的嘴能这么严实，自己怎么问，他都闭口不答。

　　“二哥？你怎么样啊？”

　　见到霍展颜醒来，霍展婷第一时间叫来了医生，霍展颜除了一点皮外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得霍展婷胆战心惊。

　　霍展颜起身都觉得天旋地转，他抓住霍展婷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没跟家里人说吧？”

　　霍展婷摇头，照霍展颜对那个男人的态度，他受伤的事情肯定是不想被家里人知道的。

　　“医院那边呢？”

　　“我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你在医院出了事，他们就算是告诉了我爸妈，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只要他们不说，我们就不追究。”

　　霍展颜松了口气，虽然爸妈可能不会当回事，但是他不想吴别受到一丁点儿的影响，这顿揍是他应得的，他早就预料到了，他不怪吴别，吴别没做错任何事情。

　　霍展颜的手在床上抓了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焦急地四下张望，什么都没看到。

　　“哥，你是不是在找这些？”霍展婷拉开旁边的柜子，吴别带来的东西都完完整整放在里头，“鲜花的花瓣都掉了，我把几株好点的放在了花瓶里。”

　　顺着霍展婷手指的方向，几朵生命力顽强的鲜花还在绽放着。

第34章

　　轻微的脑震荡不算特别严重，霍展颜只是休息了两天便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脸上还有不少瘀青，看一眼就知道他挨过打。

　　可他没工夫顾及这些，他又试着给吴别发了很多的微信消息，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想通过吴别最新的视频号联系吴别，可是吴别没有回过他，他俩也不是好友，发过第一条消息之后，他就不能再主动给吴别发消息。

　　“别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别不理我。”霍展颜捏着手机不知所措，明明吴别已经回国了，他俩反倒还渐行渐远，霍展颜的手指停留在陈显的电话号码上，要不要再给陈显打一次呢？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霍展颜脑子里一闪而过，以他对吴别的了解，吴别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俩的事情，包括吴别最亲近的陈显也不行，他不想再被吴别讨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让吴别难堪。

　　吴别已经回国，就算自己不知道他家里的地址，也知道公司的地址，自己想要找到吴别的人，也不是一件难事，难就难在要吴别愿意见自己，见到自己还不生气。

　　如果是之前的展颜，在吴别在这儿就好使多了，吴别甚至不会跟展颜置气，可现在的自己是霍展颜，不光是个男的，还是个在吴别心中戏弄了他的男同性恋。

　　“哎。”霍展颜长叹一声，枕头下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他忙不迭拿出来，一看备注是大哥，他热情少了一半，明知道不会是吴别，但是自己还心存侥幸。

　　“喂？”

　　“喂？”霍展行故意学霍展颜没精打采，死气沉沉的语气，“你什么语气？接到大哥的电话就这种态度？”

　　霍展颜没心情跟他抬杠，“干嘛？没事我挂了，我得休息。”

　　“你挂了你会后悔的。”

　　毕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边为情所困，一边好奇心爆棚，霍展颜犹豫了一下。

　　见霍展颜没有挂电话，霍展行这才悠悠道：“虽然之前让你要生日礼物，你只让我帮你找人，但是哥还是给你一个机会，叫人给你买了辆最新款的摩托车，过两天我得出差，车钥匙放在展婷那儿了，等你好了，她会给你的，但是不许飙车，注意安全。”

　　要不是自己还在因为吴别的事情发恼，霍展颜听到他大哥送的这份生日礼物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

　　“怎么？不喜欢？”

　　刚才还拒人千里之外的霍展颜一下子泄了气，“没有，谢谢大哥。”

　　“不高兴什么？”霍展行听着语气不对，但是好像又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了？”

　　霍展颜走投无路了，他确实需要找人说说，“假如，我说假如，假如我有一个朋友，他惹一个人生气了，那个人很生气，特别生气，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你，你会怎么办呢？”

　　这问题问得暧昧，听着像是霍展颜谈恋爱了，但是难得霍展颜能主动询问自己的意见，霍展行也没有取笑他。

　　“那得看你自己什么态度呢，是想和好呢，还是说老死不相往来？”

　　霍展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大哥用的主语是“你”，迫不及待回答道：“当然是想和好啊！”

　　“那就先让对方消气，然后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既然想和好，你的姿态肯定要放低一点的，不要在乎面子。”

　　霍展颜也完全顺着他大哥的话，“我没有在乎我自己的面子，但是他不理我，他是真的很生气，他现在肯定恨死我，讨厌死我了。”

　　什么人啊？能让他弟弟这么卑微，想想霍展颜从小到大桃花运还挺好的，自打上学，喜欢他的人不少，有些人还追到家里来过，可霍展颜这小子油盐不进，谁都看不上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霍展颜吃瘪。

　　“你都说他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还在乎被他讨厌吗？你是愿意被他讨厌呢，还是愿意被他遗忘呢？”

　　霍展颜醍醐灌顶，他宁愿缠着吴别一辈子，被吴别讨厌，也不愿意轻易放手，眼睁睁地看着吴别跟别人在一起。

　　电话里头很安静，霍展颜像是在思考一样，霍展行开玩笑道：“怎么？被人甩了？”

　　不算吧，霍展颜不承认，毕竟吴别只是打了他一顿，没有跟他说过分手。

　　霍展颜死鸭子嘴硬，“没有，他只是生气了。”

　　“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