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没等到,外头似乎真的没动静了。
楚召淮松了口气,掀开锦被露出脑袋来,又陷入沉思。
姬恂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被这么呲儿也没生气。
难道真的……
不行,再观望观望。
楚召淮从来是个说干就干的脾气,打定主意后养精蓄锐一夜,翌日睡到日上三竿,衣服都没穿好就问赵伯姬恂人在何处。
赵伯为他理好衣袍,欲言又止。
楚召淮打了个哈欠:“他不会又‘应酬’去了吧?”
“那倒没有。”赵伯道,“圣上已解了王爷禁足,还安排了春猎的差事,王爷晨起便出府了,许是下午才回来。”
楚召淮撇嘴,将昨晚在脑子里想好的方子写出来。
如今他一坐下就肚子疼,只好将煎药的时辰、剂量一一写清楚,交给其他人去煎药。
晌午一过,姬恂果然回来了。
楚召淮困倦极了,正躺在湖边的躺椅上钓鱼,眼皮一直在打架,手中鱼竿传来动静,他也呆呆的没动。
眼看着鱼都要挣脱钩跑了,楚召淮如梦初醒,打着哈欠刚要收钩,一只手从身边伸来,动作随意地用力一抬鱼竿。
鱼登时脱钩跑了。
楚召淮:“……”
楚召淮幽幽看去。
姬恂当做无事发生,重新挂上鱼饵扔进湖中。
下人就在旁边瞧着,姬恂也不指使人再搬个凳子和躺椅,好大一个人竟然没眼力见地坐在楚召淮软椅边,将人挤得不自觉往旁边挪屁股。
楚召淮蹙眉,对赵伯道:“劳烦给王爷搬个软椅来。”
“不必。”姬恂体贴极了,“本王坐在这儿甚好。”
楚召淮:“……”
楚召淮握着鱼竿,歪头看向姬恂。
好一会,他装作盯着湖面孔雀翎,若无其事地试探了句:“王爷千金贵体,为何非得和我挤一块?”
姬恂懒懒靠在摇椅上,手臂伸展搭在楚召淮脑袋后,足尖一蹬让椅子缓慢摇起来:“省事儿罢了。”
楚召淮蹙眉。
一句酝酿半天的试探被轻飘飘打回来,不行,得再想想。
姬恂垂着眼看他。
楚召淮盘膝坐在那,歪着脑袋随着摇椅的动作慢吞吞晃来晃去,瞧着温顺又乖巧。
这摇椅幅度并不大,蹬一下能一点点摇晃半天,躺着睡觉正合适。
若是换个正常的摇椅,使坏的一用力,楚召淮猝不及防身体定会像那晚一样坐都坐不稳,东摇西晃着一头栽他怀里。
或许能用蛮力暗中将摇椅弄断一根木头,两人离得这样近,楚召淮也能顺势抱住他。
姬恂手指懒散地在摇椅背上瞧着,脑海酝酿无数能和楚召淮亲近的损法子,犹豫良久却还是没动。
这样虚空环抱着楚召淮,已足够了。
楚召淮并未意识到姬恂在想什么,又像是记起什么给姬恂探了探脉。
情况比他预想中得好了太多,之前还想着要再拔毒两三次才能彻底拔除,如今估摸着日常用药,再来一次就无碍了。
楚召淮松了口气,脑海中又调了调方子。
姬恂道:“如何?”
楚召淮还在换药方,没有空余脑子应付他,有什么说什么,没加思考思考:“上次拔毒的药方虽然后症严重,好在药效极佳,若是再来一次肯定药到病除。”
姬恂:“……”
姬恂唇角笑意几乎掩饰不住:“本王倒是不介意,王妃还想再来一次?”
楚召淮终于调好方子,疑惑地看他。
什么介不介意?
脑海中后知后觉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楚召淮一僵,再次脸红到后颈,他握紧鱼竿胡乱掰着,险些将鱼竿扯断,孔雀翎也飘来飘去。
“这这!这药后症严重,自、自然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楚召淮胡乱道,“万一伤到王爷就不好了!”
姬恂笑眯眯的:“本王并不担忧,毕竟神医医者仁心,定会再一次出手相帮。”
楚召淮:“……”
这算赤裸裸地调戏吧?
楚召淮哪里受得了这种撩拨,眼瞳剧烈晃着,脑袋都不够用了,爪子抖如筛糠:“王爷……你……我……”
姬恂很懂得放风筝的道理,含笑着道:“王妃勿怪,本王只是说玩笑话。”
楚召淮懵了。
玩笑吗?太好了。
姬恂并不想再次和他上床,也不是真的喜欢他。
姬恂歪着头注视着他,眼底全是掩饰不住的温和笑意。
……和看其他人时全然不同。
自欺欺人的楚召淮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脚后跟去。
不会是真的吧?
楚召淮心中的小人尖叫着跑了二里地,情绪终于强行稳定下来。
最后一探。
楚召淮侧身看向姬恂,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咳,昨晚的户籍和路引呢?王爷放在暖阁里了吗?”
姬恂挑眉:“王妃为何问这个?”
“王爷体格健壮,再拔毒一次便能毒解。”楚召淮一本正经道,“我今日回去就将具体的疗法和方子写下来,让府中庸……府医收好,到时不用我在王府,王爷也能痊愈。”
姬恂眉梢一动。
楚召淮图穷匕见:“王爷之前答应说您解了毒就放我回临安,如今该履行承诺了吧。”
姬恂眸瞳动了动,好一会忽而笑了,柔声道:“王妃所愿,本王自然不会违背。”
楚召淮一愣,一时间心中竟有些无措。
真、真要放他走吗?
那看来也并非真的喜欢……
还未想完,就听姬恂笑着道:“只是圣上赐婚,若和离恐怕得费些精神和时间,一时半会王妃怕是走不了,得等一等。”
楚召淮愣了愣,茫然道:“那要等到何时呀?”
姬恂想了想:“十几二十年?”
楚召淮:“……”
他根本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哪是和离啊,分明是璟王丧妻!
看楚召淮人都傻了,姬恂笑起来:“还是说得玩笑话——圣上岁月无多,也许只有等到新皇继位,方可求了恩典才能和离。”
楚召淮羽睫一颤。
圣上……
白鹤知将他带去码头时说得那番话浮现耳畔。
晋凌账目,下个月春猎前布政使归京,造反……
姬恂和太子如今已是众人皆知的水火不容,一旦太子登基,璟王定是没有活路的。
楚召淮心口一紧,隐隐的刺痛泛上来,好像将浑身力道都抽没了。
姬恂会死吗?
中毒、生病、受伤,楚召淮可以妙手回春将他从阎王手中夺回来,可朝廷争斗,他却无能为力。
楚召淮蔫蔫地垂下头。
姬恂神色笑意渐缓,他伸手将楚召淮额前的碎发抚了抚,好一会又补充了句:“……或者本王直接写一封放妻书,让人送你回江南。”
楚召淮迷茫看他:“这不算抗旨吗?”
“算。”姬恂移开视线,淡淡道,“不过宫中也拿本王无可奈何。”
总归要撕破脸的,也不差这一桩抗旨的罪名。
楚召淮沉默好一会,手指胡乱摸着鱼竿半天,终于小声说:“算了,还是先……先不抗旨了。”
姬恂眼瞳一颤。
楚召淮说完这句话就闭了嘴,专心致志钓鱼,不敢和姬恂对视。
姬恂说“放妻书”并非像之前那样欺骗楚召淮。
他已想通了,如今这个关头,楚召淮和他撇清干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未来成事倒也罢了,可万一失手……
楚召淮根本活不成。
姬恂并非瞻前顾后之人,他行事从来毫无顾忌,如今却好像凭空长出三尺逆鳞,凭空将他束缚住,不愿将命门露出。
姬恂越想神色越深沉,就在这时,楚召淮脑袋一歪,身体摇摇晃晃两下倏地往后仰去,温顺靠在姬恂怀中。
睡了。
姬恂侧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