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翊说罢,直接转身。
梁枋一惊:“阿翊!”
“砰”地一声,雕花木门被狠狠从里面关上。
姬翊面无表情疾步走上前,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地抬脚狠狠踹在秦小公子胸口,将人踢地往后一仰。
叮铃哐当一阵巨响,秦小公子狼狈地撞翻案几,狠狠摔在地上。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连三皇子都愣愣看着,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姬翊竟然敢当众动手。
秦小公子被踹懵了,胸口血气翻涌,竟然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抖着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愣怔半晌才回神,怒道:“姬翊!你做什么!”
姬翊直接抄起旁边的小凳子将左右想要拦他的人砸开,手臂青筋暴起,死死将躲闪不及的秦小公子按在地上。
少年人身量还未长成,只靠着胸口一股发泄不出的莽劲儿往前冲。
姬翊居高临下看着他,眼底只有铺天盖地的冷意,嘴唇轻动,一字一顿道。
“方才你叫我爹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
画舫外的长廊上。
楚召淮蔫蔫地挂在栏杆上透气,看到下方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差点晕得吐出来。
艰难将袖子里的梅干塞到嘴里,酸意袭向脑海,这才好些。
楚召淮准备开始做正事。
等会一下画舫,姬翊必定带他回王府,能自由行动也就这会功夫了。
楚召淮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散播散播“楚召江”的谣言,在长廊寻了一会,瞧见个端着承盘的小厮,朝他招了招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
况且他还有那么多的钱,就不信不能把谣言传出去。
“砰——”
好像有人在打架?
楚召淮也没管,拽着小厮叽叽喳喳。
***
砰砰砰……
伴随着尖叫和怒骂,阵阵喧哗声伴随着风雪呼啸飘入阁楼中,震得人脑袋疼。
殷重山将冷酒放置小案上,朝窗边看去。
“王爷,隔壁似乎打起来了,要不要……”
隆冬酷寒,画舫数十座阁儿中皆燃着炭盆,此处却如同冰窖不说,且雕花窗栏处大开,朔风裹挟着鹅毛雪呼啸而进,将烛火吹得摇摆不定。
大敞的窗棂边,姬恂身着松松垮垮的玄色单衣倚在软塌上。
雪随风落至他半身,半边衣袖已湿透,脚下不知是谁的血,血流缓缓蔓延至漆黑衣摆,已被寒风吹得冻成寒霜。
正听至兴头上,姬恂心情很好,唇角露出个笑来。
“不必,让他们玩吧。”
第14章
殷重山刚为姬恂满上酒,临湖的窗户倏地翻进来一个黑衣人,满室护卫竟然无一人发觉他的靠近。
殷重山一惊,立刻拔刀。
黑衣人身手不凡,转瞬便至跟前,带起的风将烛火吹得微微一晃险些熄灭,好一会才幽幽重新燃起。
烛光摇晃,将来人的脸照映出。
殷重山愣了愣:“陆统领?”
陆统领剑眉星目,衣袍翻飞不走正道,吊儿郎当地在半空翻了两圈,优哉游哉坐在姬恂旁边。
腰间悬挂的玉佩坠子噼里啪啦砸了满脸,他却强装着淡然,将袖中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在案几上。
“我还当兵部那个秦笕是你的人,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太子党,这回趁着你昏睡直接反水,同兵部侍郎向圣上提议让太子的人调任去晋凌,职位……”
姬恂像是被吵到了,蹙眉道:“聒噪。”
陆无疾没心没肺,跟着侧耳倾听:“你在听隔壁打架吗?方才我来时瞧见了,啧啧都打出血了,阵仗大得很。”
姬恂被这个碎嘴子给吵得完全没了兴致,喝了口冷酒,淡淡道:“被人发现同我私下见面,你指挥使统领的职位不保。”
陆无疾奇了:“你今日出门是终于喝药了,竟然记得我是谁?”
姬恂温声道:“每回瞧见戏班子杂耍,本王都要上前问问陆统领是不是府军前卫的差事太闲,开始奉命上任‘猴子跳圈大都督’与民同乐了。”
陆无疾:“……”
陆无疾被怼得脸红,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好好的景儿怎么有具尸首?真碍眼,重山,你干什么吃的?”
姬恂瞥他:“……职位是什么?”
陆无疾这才开始说正事:“晋凌州布政使。”
姬恂“嗯”了声,似乎不怎么奇怪。
“你是终于疯了?”陆无疾稀奇道,“圣上明摆着要去查晋凌的帐,你那盐、那矿、那漏舶生意,还有军屯田,哪一个经得起查?一旦抓到把柄,东宫那边就能从你身上撕下块肉,搞不好能给你凭空安个‘私养兵马意图谋反’的罪名。”
姬恂笑了:“本来就是,何谈凭空?”
陆无疾:“……”
陆无疾左右看了看,警惕道:“今夜该不会是鸿门宴吧,你憋着坏想灭我的口?”
姬恂懒得和他说,对殷重山道:“今夜风劲雪急,兵部侍郎秦笕贪杯饮酒,一不小心失足跌入湖中。”
殷重山:“是。”
陆无疾看不是灭他的口,松了口气:“兵部侍中郎正三品,王爷说让落就落?”
“东宫太子若不看路也会失足。”姬恂淡淡道,“你也想落一回水?”
陆无疾立刻闭嘴,送完消息连口酒都没喝,马不停蹄地又转着圈翻窗跑了。
殷重山前去收拾屋内的尸身。
姬恂拿起皱巴巴的纸,一目十行看了。
看阵仗,圣上的确是想查军田。
晋凌离京都甚远,地处边关四郊多垒。
当年宁王镇守晋凌时,边关战乱不断,打仗打得国库年年亏空,直到八年前那场大仗,宁王战死沙场,以血杀退敌军,这才有了几年的平和。
近些年晋凌为戍兵屯田,就粮自解,渐渐不必朝廷来要粮饷供应。
圣上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前段时日钦天监甚至观出紫微星陨落之相,惊得监正按了三日,才战战兢兢往上报。
皇帝突然要查晋凌的帐,八成是想寻罪名下罪姬恂,为太子彻底扫清姬恂这个障碍。
姬恂将纸烧了,心不在焉想着什么,当余光穿过窗棂看出去,微微一怔。
身披大氅带着面纱的少年已没和小厮嘚啵嘚啵了,此时正弯着腰做贼似的,想要从长廊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过去。
姬恂眼眸一眯。
殷重山也瞧见了,眼神陡然沉下来:“王爷,他许是看到了陆统领。”
姬恂抚着鸠首杖,懒懒道:“抓进来。”
“是。”
楚召淮觉得自己好倒霉。
好不容易能赌场大的却只能看不能收;
趁着犬子不在跑出去找人散播谣言,和人讨价还价大半天含着泪给了一大笔钱才成事。
终于能松口气,一转身就看到了正在烧东西的姬恂。
这楼阁不怎么隔音,王爷一直在隔壁,岂不是将他们方才关扑博弈的动静全都听到了?
楚召淮满脸惨不忍睹。
好在姬恂并没往外看,他踮着脚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只是才走了两步,殷重山满脸煞气打开门,大步朝他走来。
楚召淮:“……”
被发现了。
完了。
楚召淮连转身逃跑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像拎兔子似的揪进了房间。
姬恂交叠双腿坐在那,似笑非笑道:“王妃,好巧啊。”
楚召淮欲哭无泪:“王爷明鉴,我……我真的是被逼无奈。”
姬恂笑得更温和了:“被谁逼的?”
楚召淮道:“姬助兴!”
姬恂还以为自己不认人的病又犯了:“姬助兴是谁?”
楚召淮干巴巴道:“三皇子。”
方才三殿下一直在那“助兴”“助兴”的,他在心里给人起小名,一不小心秃噜出来了。
殷重山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
三皇子和东宫交好,这人果然是太子一党。
“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