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之阳又开始掉眼泪,仿佛被拧开了水龙头开关似的,气得他扭头就开始骂自己:“我是不是有病啊!”
众人都被逗笑了,严霁则伸出手,怕他把眼皮擦破,用袖口轻轻按着他脸上的泪水。
秦一隅的脸上有些许意外,他没想过这首歌会获得这么多的支持,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抱住了身旁的南乙。
而南乙平静地接过沙马递来的奖杯,那是一座全金色的、摇滚手势雕塑,沉甸甸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一瞬间他想到许多,但还是扭头,红着眼看向秦一隅。
在众目睽睽之下,秦一隅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的,最后,那只手落下来,点了点颈间的纹身,光明正大地对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的暗号。
就是在这里,我记住了你的眼睛。
也是在这里,我们被全世界记住。
在同一空间重叠的两个恒星时刻。
南乙鼻尖酸涩,下一秒,三只手一个个抓上来,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就这样一起,将这枚极具重量的摇滚之手高高举起。
下一秒,执生和刺杀旦,也举起银色和铜色的奖杯。很快,在音乐声中,他们身侧的所有乐手,一个接着一个,举起了自己的手,屈下中指无名指和拇指,竖起食指和小指,将这个充满力量和象征意义的“恶魔角”高举过头。
而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也逐渐升起一只又一只手,比着一模一样的摇滚手势,汇集出一片浩瀚的反叛的海洋。
“要说获奖感言吗?”南乙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不想说就算了!”秦一隅相当随意地说。
“要不一起吧!”一旁的倪迟笑着,握着话筒,大声地喊着,“三!二!一!世界不能没有……”
就在大家正准备接话时,却被某人抢先打断。
“我!”秦一隅大喊。
于是台上台下都爆发出笑,还有一阵阵假装出来的“怨声载道”。
“秦一隅你有病吧!”
“好不容易铺垫出的气氛呢。”
“来人把他的嘴堵上哈哈哈!”
“好好好,重新来。”这次换秦一隅拿起话筒,拉着南乙的手,“再来一遍朋友们,这次是认真的。”
“世界不能没有——”
他将话筒递给台下。
海浪般的声音回荡在夜空。
“摇滚乐!!!”
激昂的摇滚乐响起的瞬间,天空中忽然绽放烟火,在这片下过雪的海滩之上,千万缕流光落下,在夜色中奏响一出璀璨的交响乐。
砰!
舞台边缘的几架圆柱形机器忽然朝半空喷射出银白色纸片,洋洋洒洒,落向观众席的每个人。大家忍不住伸手去抓,真的握住之后才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纸片。
“是照片诶!”
那是CB的所有乐手在园区里留下的日常照片,被打印了出来,有困到一起睡在排练室地板上的,也有在后台准备时的,一起在食堂聚餐,在电梯对着镜子拍的OOTD,各式各样的鬼脸,演出时的抓拍,私下的聚餐,滑雪场的各种合影,开车冲向山顶的瞬间,只有一把尤克里里的阿卡贝拉,阿那亚海边的大合照……
一点一滴的记忆,定格在这小小的纸质碎片,最后将被乐迷们带回家。
舞台上也落下金色彩带,很满、很耀眼,几乎将台上的脸孔和身影都覆盖住,在千丝万缕的金色里,隐约还能看到这群人挥舞着手,在告别。
他们牵起彼此的手,长长的队伍依次排开,最后在一句句“谢谢”之中,深深地鞠了躬,长达十秒都没有直起身。
在满天的彩带中,南乙感受到落幕的氛围,金灿灿的,像琥珀一样包裹住他们。但此时此刻的他,不再为此感到伤感,他用力地握着秦一隅的手,知道这并不是终结。
时间是无尽的环形公路,只要愿意,人和人总会相逢。
到那时,他们只会更加用力地拥抱彼此,撞向一个个真挚的胸口。
“Crazy Band最后一次录制!三二一——啪!”
“哈哈哈哈你还打板!”
“拜拜朋友们!”
“再见!”
音响里传来告别的声音,这让还在试图攥住每一片记忆碎片的乐迷心碎,他们大声喊着“不要”,无法接受,而舞台之上,那些背着琴的少年们离开了,细密的彩带模糊了他们离去的轮廓。
众人甚至无法清晰地看着他们远走,这一幕明亮得有些朦胧,像一颗泡泡在日光下折射出的幻彩。
啪地一声,灯光熄灭。一枚黄金般珍贵的梦消散于海风中。
最后一片彩带也彻底落下,覆盖着空荡荡、黑漆漆的舞台。满满当当金色的灰烬。
灯光消失,那些醒目得如同警示口号的歌词消失,那群叛逆得总像脱缰野马一样的年轻人,也不见踪影了,留给他们的,是永远忘不掉的记忆,和泛滥在心口的余震。
他们忍不住驻足等待,一大批人锲而不舍地喊着,尽管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安可!安可!安可……”
希望渺茫,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上台,来到机位前拆除固定摄像。
这等待有些漫长,连月色都变得冷而苦涩,渐渐地,人群末尾的人回到现实,准备离开。
“安可,安可……”
凝聚的一整块莹蓝宝石逐渐分开,变成星星点点的萤火,朝着远处移动、流散。
“走吧,真的结束了,回去吧我们。”一个女孩儿挽住泣不成声的朋友,两人裹紧羽绒服,提着小马扎和CB的帆布包,手里攥着她们抓到的照片,在月光下,那些相纸泛着银色的微光。
“好冷啊。”朋友哭着说。
“你现在才发现啊。”她笑起来,“冻死啦,吹着海风,还下雪了,从来没在这么冷的天看过音乐节。”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失落,声音放轻。
“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
谁知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大喊。
“快看屏幕!”
这声音划破夜空,幻梦从这个缝隙短暂地回流。
她们和人群之中的许多人一起回过头,一双双润泽的瞳孔中映照出再次亮起的巨屏。所有人原地驻足,惊喜到忍不住叫出声。
在海边的夜晚,这座舞台俨然成为一个巨大的露天电影院,悬在上方的月亮也再次变得甜美。
“镜头拍的好像是后台诶!”
在略微晃动的手持镜头里,光线昏暗,充斥着工作人员的忙碌身影,然后渐渐地,视野忽然明亮起来。
人群开始爆发尖叫,因为镜头里出现了正在摘假发的穗穗。
“哎倪迟你很烦诶,就非得这个时候拍吗?”她一把将身旁的阿迅抓过来挡住自己。他正在吃手指饼干,小口小口,一边吃一边发呆。
镜头被拉到最近,近到几乎聚焦在阿迅嘴角的饼干屑。
“哥,这么好吃吗?”
阿迅回过神,看向镜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饼干包装袋,抽出一根来,递给镜头背后的人。
“还行……”
“好吃!”刚说完,镜头忽然一晃,像是被撞到似的,差点落下来,好在又被抓稳,对准了跑过去的始作俑者——是正在抢同一包薯片的程澄和迟之阳。
“哎,不要在后台随地大小跑,又不是田径比赛。”
“要你管。”程澄扭头吐了吐舌头,他刚说完,就被一旁的Uka用眼神制止。
迟之阳也有样学样,“是啊,要你管,死兄控。”
“哈哈哈哈哈!”
镜头循着笑声而去,是笑作一团的刺杀旦,她们已经套上了羽绒服,但头顶上还戴着那个重重的面具,一笑就往下掉,不得不用手扶住,狼狈又可爱。
“笑笑笑。”
镜头里,ReDream的几人路过,笑着对镜头打了招呼,阿丘也挥了手,假装遮住镜头,又松开。
“哎倪迟你不是要喝冰红茶吗?”尼克的声音传来,画面一晃,饮料瓶飞过来。
台下的乐迷们都被吓了一跳,叫出声。
好在下一秒就被倪迟稳稳接住了。
“救命,他们说这个镜头很贵的!”
尼克挠着头说抱歉,一旁的芮游故意玩笑道:“下次演出不给他开工资了。”
“喂,这个鼓手真的很坏。”他看到一旁偷笑着重新给自己扎马尾的李归,又说,“那个鼓手也很坏。”
“哈哈哈哈,鼓手都很坏!”倪迟说完,一片白色的身影窜过来。
“你在说什么?”是咔呲咔呲吃着薯片的迟之阳。
“他们呢?”
镜头就这样跟着迟之阳的背影,对着他毛絮絮发着光的小辫子,一路朝更深处走去。
尖叫声忽然变得极大。因为完整的恒刻四人组闯入了画面。
秦一隅端着一个小玻璃杯,正从严霁巨大的保温杯里接着热牛奶,而一旁的南乙已经捧着一杯喝了起来。
“你们不等我!”迟之阳立刻跑过去,不由分说抢走了秦一隅手里那杯,塞给他一包黄瓜味薯片。
“我不要这个,这个越吃越冷啊!”秦一隅扔下薯片,转身让南乙给他喝,“那我喝你的奶。”
“啊???”倪迟直接那手指挡住镜头,“我这直播着呢哥,你谨慎发言ok??”
“Okok.”
手指拿开之后,四个人都站在镜头前,四张在昏暗的后台也好看得一目了然的脸,透过舞台的巨屏被展示出来,欢呼响彻阿那亚的海滩。
倪迟莫名其妙充当起记者的角色,一本正经问:“比赛终于结束啦,你们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严霁放下大到完全可以充当凶器的保温杯,微笑着说:“休个长假吧。”
“哥,你是真的社畜。”倪迟的声音有些无奈。
迟之阳迫不及待地大声说:“我想和大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