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醒来了,尖叫着扑到了男人身上。
男人在惨叫。
有很重的咚咚声在她耳边响起,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奇怪的男人大叫着跑走了,脚步声好急促。
她的意识变得更模糊了。
好热啊,又好冷。
她感觉到妈妈爬到了她的身边,体温变得越来越凉。
她感觉到自己飘了起来,俯瞰着地面。
妈妈满头满身都是血,热烈的红色爬上妈妈米黄色的衬衫,她的眼睛也没有了光亮。
那一瞬间,只有六岁的她忽然理解了死亡是什么样的概念。
还好,有我陪着妈妈。
她这样对自己说。
门口又传来一道脚步声,一张熟悉的、更为年轻的面孔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青年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白色的休闲西装上衣看起来异常干净整洁。
他弯了下银色的眼睛,眼角红色的泪痣格外艳丽。
“原来在这里。怎么还没觉醒?”
青年这样说着,蹲下了身。
“女士,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甘心就这样离开吗?愿意就这样放下你的女儿吗?如果不甘心的话,就看看我,怎么样?”
妈妈一定是不甘心的吧。
但是,妈妈已经【死亡】了呀,还能怎么看向重朝哥哥呢?
她很茫然,不能理解青年的话。
可是,就在青年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看到了——
她的妈妈四肢忽然生出翠绿的枝蔓,叶片缓慢舒展,已然失去光彩的眼睛再次聚焦,头颅以人类违背常理的方式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妈妈,真的看到了重朝哥哥。
“你做的很好。”青年夸道,“努力的人理应得到奖励。”
妈妈的身上生长出很多嘴巴,发出模糊的声音:“主,伟大的主,救救女儿,救救她——”
她看到了。
重朝哥哥抬起头,银色的眼睛冲半空的自己弯起,笑容也变得温柔。
“当然。她还小呢,小孩子就该好好长大,不用急着履行自己的职责。”
她感觉自己开始降落了。
世界变黑了,重朝哥哥的声音变得很近。
“……你要快乐地长大。不要被痛苦淹没,不要被恐惧打倒。”
“你将看到很多风景,经历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暖阳。”
“然后,在记忆的尽头新生。”
……
囡囡吐出奶茶里的冰块和爆爆珠,用手背抹掉不知不觉涌出的眼泪,将杯盏倾斜,再次往嘴里倒了一口。
瘫倒的苍白圣土又被吞下一块,瞬间因疼痛清醒过来。
祂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缺的身躯,一时间方寸大乱,挣扎着蛄蛹到薄膜边缘,猛地向外一跃。
囡囡被祂这么一晃,手上一个没拿稳,杯子就向下滑落。
重朝眼疾手快往前一捞,一把抓住了杯子。
苍白圣土蠕动得更快了。
重朝也急了,连忙绕开放贡品的桌子,拔腿就往前追。
“你别走啊!我就喝一口,最后一口!”
他用力伸直手臂,勉强把苍白圣土舀进屏障里,吓得苍白圣土一个激灵,整个身躯变得更加香甜丝滑。
重朝瞳孔地银光更浓郁了。
“好好好,就当是照顾幼崽了!这样行了吧!”
苍白圣土咬牙撕下一块神躯,往杯盏里一丢,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幻梦境。
重朝看了看祂留下的小半杯奶茶,遗憾地停下了脚步。
“好吧,既然都已经支付过路费了。”他回头看向囡囡,“再来点儿吗?”
囡囡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重朝哥哥,我好困。”
重朝看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好放弃了再喂几口的想法。
“这也没喝多少啊……睡吧,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
囡囡四处看了看,找了个铺着软垫的角落,往那里一躺,很快进入比幻梦境更深层次的梦中。
重朝走到她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看向不知何时抬起头的长袍少年,在对方呆滞的眼神中弯起唇角。
“哎呀,你们信奉的伟大意志已经离开了。祂好像……不要你们了呢。”
……
漆黑的宇宙中,有许多星辰悄然湮没了光辉。
苍白圣土拖着残缺的身躯穿行在行星之间,用无声的波纹召唤自己数个原生的眷族。
一捧暗黄色的云雾掠过行星上方,从不知道什么器官里发出闷笑。
“好狼狈啊,克莱摩罗。你不会输给了一个幼崽吧?”
苍白圣土并未理会祂,继续联络自己的眷族。
青蓝色的漩涡悄然出现在祂身后,一道道恶劣的视线扫过祂的伤口。
“克莱摩罗,你竟然在畏惧一个被催生出来的弱小意志?真是可笑。”
第121章 应逐循光(72)
苍白圣土依旧未做出任何反应。
祂已在宇宙中游荡过数万年,不至于因为几句刻薄的评价动摇心神。
只不过,祂内心确实也在无声地冷笑。
催生出来的弱小意志?
不见得吧。
催生大概是真的,可弱小又从何说起?
一口一大锅的弱小吗?
祂摸了摸被自己撕破的部位,对几个眷族的祭司降下神谕。
“今时已至,当回归乐土。”
祭司们是什么样的表情,苍白圣土没有关注。
祂回想起这万年来的流浪,莫名的,也有些想回去看看群山了。
周遭的其他意志安静下来。
庞大的暗红色巨物涌动而来,身躯仿佛无边无际,一眼看不到尽头。
祂发出低沉缓慢的疑问:“克莱摩罗,你与晦明之源近距离接触过了?你觉得祂如何?”
克莱摩罗转过身,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冷笑道:“不如何。当初我真是信了阿利克的鬼话,以为祂是个能够交换食物的幼崽,才从繁星之墓离开。”
“祂从不相信外来者,祂的眼里根本只有祂的眷族。”
“阿利克?”暗红色的巨物回忆了许久,“哦,那个被晦明之源原生信徒杀死的蠢货?你竟然相信祂——”
巨物似乎发出了一声颇带兴味的叹息。
“祂陨落以后,草木的权柄落入晦明之源手中,虽然算不上麻烦,却也白白增加了我们等待的时间。”
苍白圣土保持沉默。
盘踞在附近的伟大意志们纷纷发出刺耳的笑音,并不避讳苍白圣土,直白地嘲笑着祂的胆怯。
“克莱摩罗,变得软弱了。”
“这样的幼崽不值得畏惧。祂到现在,身躯依然承受不住意志。”
“是个弱小的幼崽。”
祂们甚至不愿意提及重朝的名字,也不将克莱摩罗的遭遇放在心上。
反倒是对宗应谕,祂们评价颇高。
“是很有资质的候选者,不知道最后为什么要放弃获取位格的机会。”
“能杀死阿利克,实力不算弱。”
“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成为晦明之源的原生信徒?晦明之源和他做了什么交易吗?”
“不知道。但他现在已经不算完整,实力不足,不需要忌惮。”
“他的确不足为惧。但,蓝星的规则为什么还没改变?”
是啊,为什么呢?
祂们之中没有谁能改变蓝星的用餐礼仪与准入规则,是因为祂们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