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吉接过打印出来的图片,仔细观察起来。
那个被挂在他们寝室吊灯上的死者,在进入他们宿舍楼时还活得好好的。
从监控截图上看,这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头上绑着一根深灰色的头带,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很是平凡,属于扔进人堆都不起眼的类型。
他背着个深灰色书包,手里拎着外卖袋子,乍一看很像是提着外卖回来的学生,难怪没有被宿管拦下。
毫无特色的面孔让和吉无法确认有没有见过对方,但他周六遇到的酒鬼面颊瘦削凹陷,看起来就像是个瘾.君子,和这个人有很大差别。
他如实叙述了情况,两位警察眉头渐渐皱起。
也就是说,死者也不是周六与和吉发生过冲突的酒鬼。
联想到死者进入宿舍楼到被剥皮死亡,一共也就间隔了十几分钟,两人不由开始怀疑这里面还缺失了其他细节。
他们最后向和吉确认了一遍行程,就带着笔录告辞了。
下了楼,男警察收到一条短信。
他仔细看完,对同事说:“调查结果出来了,死者和六二三寝室的四个学生都不认识,之前的活动范围也不在鸿雪市,是昨天才乘高铁抵达鸿雪市的。”
女警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不是鸿雪市人?”
男警察回答:“不是。他叫朱君鹏,是蓝省陵乐市人,之前租的房子在陵乐市三晶街附近。那是个茶叶古董一条街,不少商户和雇佣的工作人员都和灰色地带有些往来。”
女警察:“那他到鸿雪市来做什么?”
男警察道:“不知道。不过三组那边提供了一条信息,和吉的好友重朝,就是刚才坐在病房里的那个报案人,周六曾去了一趟陵乐市三晶街。”
“听说他是陪邻居去找人的,但时间和地点都太巧合了,这里面有没有别的事情还很难说。”
女警察眯了眯眼:“看来要详细查一下这个重朝——”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骤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来电显示是他们刑侦组的组长,她接起来一听,对方转达的指令居然是案件已经转移。
“这里面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在,异常现象管理收容局已经接手了这件案子,你们回来和他们做一下交接,不用再跟了。”
……
“这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盛羽风坐在异管局的会客室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未来不是已经发生改变了吗?上辈子那个无赖周六就被控制起来了,怎么还有人被剥皮死亡?”
异管局的人没有回答。
他们请盛羽风来,也是为了让他辨认死者的身份。
在确认死者并非上辈子那个无赖后,他们就意识到,这场相似却不完全相同的死亡,出自某些人的刻意安排。
“渡生会……”
梁琤安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很快以一种相当肯定的口吻叙述自己的猜测。
“这个叫朱君鹏的男人死亡,看起来是让一切又回到了上辈子的轨道,但其实未来早就不同了。”
“一个明显的改变,重朝现在的精神状态很稳定,甚至还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帮和吉处理这件突发的事情。”
情绪不太好的盛羽风听到这话,猛地回过神来,没多久焦虑就被压了下去。
“是我太着急了。没错,这辈子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梁琤安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沈湛,继续道:“上辈子重朝经历过的事情,现在看起来也已经清楚了。”
计朗没有说谎。
上辈子第一次异变加重,确实是从重朝进入游鸾建设工程实习开始。
这里面也许有渡生会的手笔,也许单纯是个意外,但贺君铭不断找重朝谈话的行为,最终刺激到了重朝同父异母的弟弟石见青。
石见青出于心虚、不甘和嫉妒,在学校里散播了有关重朝的谣言。
梁琤安:“上辈子渡生会没有和我们打起来,鸿雪市灵源浓度正常,重朝又失去了记忆,最终只澄清了一部分谣言。”
“但也正是因为学校师生都没有被灵源侵蚀理智,大部分人压根就没怎么相信这件事。”
石见青嫉妒重朝,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就高价雇佣同学散播更多的谣言。
“他的动作很大,估计学校里的人都对他的行为有数。”梁琤安冷笑一声,“他这种硬砸钱的手段效果好不好难说,但一定消耗了大量资金。”
然而石见青是个还没有毕业、没有正经工作收入的学生。
他这样不断砸钱,钱从哪里来还用说吗?
梁琤安道:“重朝的父亲,也就是石见青的父亲,很可能注意到了儿子手里大笔的资金流动,从而发现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呆了两年的重朝。”
姓温的对重朝可没什么父子感情,尤其之前重朝还让他们吃了个大亏。
盛羽风恍然,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所以他根本不会帮重朝对不对?”
“他不会警告石见青,不会限制石见青的花销,甚至还有可能推波助澜。”
因为他希望重朝对他低头,当众向他道歉。
盛羽风指节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冷笑道:“他做梦!”
他的算盘确实没打响。
重朝失去了记忆,根本不记得这对父子,对他们的行为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他们在另一个方面很可能成功了。
梁琤安又看了沈湛一眼:“我怀疑他们绊住了重朝的脚步。”
沈湛没有任何反应,盛羽风反应了一下,缓慢点头:“也就是说,上辈子方榕去找老公,重朝并没有跟上。”
他回忆着上辈子听到过的事情,其实不是很能确定重朝的动向。
“这辈子方榕去陵乐市的时间提前了。”他轻声道,“我上辈子是后来才听说方榕的情况的。那时候方榕已经被她老公带走,她女儿也失踪了。”
梁琤安反问:“司邱永只是C级异化种,方榕评级有S,就凭他,真的能带走方榕?”
盛羽风:“说不定渡生会帮了他。”
这个可能性是有的,但从司邱永那天大喊大叫试图同归于尽的行为看,梁琤安更怀疑他上辈子也这么干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回忆着说,“异管局刚成立,攻坚队的队长还是我姐姐。可惜那时候的档案基本都被损毁了。”
“但如果司邱永真的用一些手段引来了警察,攻坚队不可能坐视不理。考虑到方榕有S级,攻坚队很可能全员出动,去处理这两个异化种。”
攻坚队是异管局最顶尖的战力,人数一直都不多。
异化种的出现远比超凡者早得多,在幻梦境中的进度往往比超凡者要快,真要处理一个S级异化种,攻坚队出动的人水平绝对不会低,人数也不可能少。
这种情况下,双方很难冷静地坐下谈判。
再加上还有个司邱永搅局,只要他稍微做点什么,局面就会变成不死不休。
梁琤安不知道上辈子方榕是不是死在对战中,异管局早期资料的损毁,给他们带来了相当多的谜团。
她叹了口气:“攻坚队早期的成员后来不是战死,就是彻底疯狂了。如果上辈子有普通后勤参与就好了。”
至少普通后勤人员能活下来。
盛羽风不是很了解异管局的情况,闻言有些疑惑。
他问:“难道异管局的重生者里,没有早期的超凡者吗?”
他见过的重生者,大多都重生在神智还清楚的时候。
梁琤安沉默,没有说话。
沈湛倒是笑了一声。
他慢条斯理道:“怎么没有?梁队长的姐姐,那位大梁队就是重生者。可惜她上辈子死前情况实在不好,没重生的时候活蹦乱跳,一重生就倒下了,现在还在沉睡。”
盛羽风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沈湛一点都不意外他这种反应。
盛羽风为了重生付出的代价一点都不小,现在能坐在这里正常和人对话,已经是觉醒特质修补损伤的结果了。
至于其他正常人应有的情绪,比如同情、歉疚,除了对着重朝,就不要指望他还能对别人有了。
“其实不只是大梁队,连医生的好友也重生了。”沈湛自顾自往下说,“他那个好友现在也在沉睡,和大梁队在同一家医院。”
盛羽风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哦了一声就没反应了。
会客室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梁琤安先收拾好心情,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
她说:“上辈子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异化种不算怪物。如果攻坚队出动,方榕和司邱永绝对都活不下来。”
那个时候的超凡者力量可能比不上方榕,但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很可能会采取一些比较激进的措施。
一旦方榕死亡,那么她的女儿囡囡肯定会受到影响。
更别提那个小女孩后来还失踪了。
梁琤安觉得身上发冷:“别说是重朝,换成任何一个人,情绪肯定都会受到影响。”
“如果这期间,还有别的异化种也受到追击和伤害,重朝精神状态绝对会变得糟糕。”
这很可能就是重朝上辈子有段时间精神一直恍惚的原因。
要不是这辈子盛羽风重生了,提前带去了司邱永异化的消息,重朝又在外面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人,不放心方榕一个人出行,事情会走到哪个地步还难说。
梁琤安深吸一口气,神色重新坚定起来。
“未来确实已经发生了改变。至少方榕好好的,囡囡也好好的,重朝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稳定。”
“就算和吉还是受到了袭击和惊吓,但我相信,只要按照步调继续努力,他也能平安无恙。”
只要他们都好好的,重朝的精神状态就不会崩溃,一切都会向着更好的未来转变。
盛羽风注意力重新集中,但声音还有些飘忽。
他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询问沈湛:“和吉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上一次,他们选了和吉,这一次,他们还是选了和吉。”
这种重复性的选择,难道只是因为和吉是重朝的好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