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洛惟青还在自顾自继续：“嗯嗯，岳池选的那家餐厅还不错，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推给您。”
“打住！”季先礼听得心里烦躁，音调被拉得又细又长，“既然你们都能一起吃饭了，邀请来演讲肯定也不是问题吧？”
“当然不是问题！”洛惟青掏出手机，“我昨天已经跟岳池商量好演讲主题了。”
季先礼没想到洛惟青还能继续编下去，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发火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别到时候随便拉个人来冒充岳池！”
总监一发飙，整片工区就立马安静。
埋头工作的同事互相交换了眼色——这个小实习生惨了！
“真的呀。”洛惟青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为了避免他反悔，我还特意邮件留痕了。”
他说着话已经点开了邮件界面，将手机扔到季先礼面前：“喏。”
为了达成实习任务，还准备了这么多套路？
季先礼冷笑着拿起手机，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我接受美卡集团ES1.0产品发布会邀请。——岳池】
季先礼死死地盯着那句话。
视线又猛然上移，落在邮件地址上。
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细细地将邮件地址来回看了三遍。
这是……
这好像确实是……
他当然记得岳池的邮箱！他记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知道，在把这个任务甩给洛惟青之前，他自己已经给岳池发过近十次邀请邮件——就是因为知道注定会失败，他才想将这口锅甩给实习生去背！
那十次邀请中，前九次他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碰壁，才一直、一直继续发了下去。
直到第十次他终于收到回信，打开邮件的时候欣喜若狂。
但没想到，回信内容却是岳池助理代回复的，一封毫不客气的拒绝信……
“总监，您还要拿着我的手机看多久？”耳边突然传来洛惟青漫不经心的笑，“不就回了一行字么？难道有错别字？”
季先礼猛地回过神！
他迅速将手机丢回到洛惟青手里，抬起头来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从眼睛到下巴的络腮胡子都堆满笑：
“不错！洛惟青，当初三个实习生进来，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你真是没让我失望！”
“哦？”洛惟青饶有兴趣地指了下自己，“你看重我？”
季先礼站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期待颇高。给你布置这么难的任务，也是因为想挖掘出你的潜力！”
又深深感叹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洛惟青：“那真是我的荣幸。”
“不许骄傲！”季先礼又板起脸，“你必须得像这回一样，不断努力、不断前进，这样才有希望转正！”
稀奇啊，以前从来都是他给别人画大饼，头一回竟然有人给他画大饼。
洛惟青反手拍了拍季先礼的肩膀，笑着转身走了。
“什么情况，总监怎么发飙到一半开始表扬人了？”
“听不懂了……”
原本寂静的工区瞬间响起了一些蚊子嗡嗡般的声音。
很快，部门大群【市场部冲冲冲】里的消息，就将所有人的疑惑解开了——
季先礼：【点赞@洛惟青，成功邀请到岳池来我们发布会演讲！我们这回发布会的精彩程度又将上一层楼，项目组其他小伙伴们继续加油拼命！】
大群里很快就零零星星有人发【大拇指点赞】。
然而，在季先礼看不到的角落。
一个没老板的小群——【市场部的包身工】，却炸开了：
【看大群了吗，请到岳池了？！！】
【看了，不敢相信……】
【这个洛惟青什么来头，富二代？家里有关系？】
【能请到岳池，家里的关系该有多硬，之前隔壁业务副总不都没成功？】
【哈哈，搞不好是总裁级的关系，搞不好是宋总的亲戚……】
【宋总的亲戚来我们这种边、缘、业、务实习啊，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
大群里。
季先礼憋不下心里那口气，忽然心生一计，又冷笑着发了句：
【@洛惟青，方便的话也可以分享下心得，相信大家都很想知道，你是如何邀请到岳池的。】
这话一出，小群里再度激烈讨论起来：
【总监这是干什么，杀人诛心啊，人家总不能说靠关系吧……】
【就算不是靠关系，邀请嘉宾还能怎么邀请到，不就是发短信、发邮件吗】
【发短信、发邮件要是能邀请到岳池，总监早就亲自去干了好不好！】
市场部工区，所有人的视线中心处。
洛惟青靠在座位上咬着棒棒糖，随手敲了几个字：
【哈哈，挺简单的！】
他慢悠悠地将那晚发给岳池的上万字挑刺评论，截图发到了群里，又打字道：
【我就随便写了点东西，岳哥恰好挺感兴趣，我俩就聊上了。】
这回。
工区、大群和小群里，都通通没人说话了。
每个人的计算机屏幕上，都放大了那条万字评论截图。
过了好几分钟。
大群里才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回复：
【两只手抱拳.jpg】
【三只手抱拳.jpg】
【四只手抱拳.jpg】
【小黄脸惊恐变蓝.jpg】
【小黄脸惊恐变紫.jpg】
【小黄脸惊恐旋转炸裂三百六十度回旋.jpg】
距离洛惟青两排座位之外。
舒清华一动不动如石塑一般，呆呆地看着大群里的表情包不断刷屏。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
洛惟青，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从上回帮他改方案，他就应该知道的，洛惟青的能力远超过他！
甚至说超过总监也不为过——
他有回汇报的时候，不小心看见过总监的邮箱里，躺着岳池的拒信……
如果洛惟青只比他强一点点，舒清华或许还会感觉到嫉妒。
嫉妒，凭什么一个实习生，能比他这个在秋招中过五关斩六将、又顺利通过试用期的正式员工要强。
但现在，舒清华却根本一点都嫉妒不起来。
他只觉得洛惟青和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心里头莫名空荡荡，有点失落。
突然间，内部通讯软件跳出提示，有人@他。
舒清华抬眼一看，是总监又在大群里发了句：
【@舒清华，协助@洛惟青完成这次岳池演讲的后续对接工作！】
那颗沉寂到水底的心突然跃动！
舒清华迅速站起身，跑到了洛惟青身边：
“洛，洛惟青，你邀请岳池的事情还没完。你还得负责和广告商对接，跟进岳池的宣传海报设计。你得先找岳池要一张全身商务照……”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忽然塞进他的嘴里。
舒清华被酸味呛了满嘴，迅速将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什么！”
“一颗棒棒糖而已，怎么像吃毒药一样！”洛惟青单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弯起的眼角带着困倦又戏谑的笑意，“小导师，我昨晚熬夜了，现在想先睡一会，你把糖吃完后再叫我！”
“上班时间……”舒清华刚准备说不能睡觉。
就见洛惟青歪着头，又枕着他颈后的天蓝色卫衣帽子，闭上了眼。
舒清华抿着嘴、牙齿咬了咬下嘴唇。
片刻后又张开嘴，把棒棒糖重新含了进去。
转身默默回到了工位上。
从上初中开始，他就没有吃过糖了。他那时只一心想要考上好大学、毕业后再去最好的公司上班、赚钱、变得有出息。
糖这种零食，只会侵蚀人坚强的意志。
口里这糖不知是什么味道的，把他的舌头都浸酸了，但口水咽下去，喉咙又隐隐感受到一点甜。
舒清华坐在椅子上，沉默地远望着睡着的洛惟青，迟迟没有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