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远离开,孙大娘朝李欣笑了笑:“这周远人还挺好的,有什么忙他都顺手帮了。”
李欣也点头:“是呢婶子。”
“我听说你爹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了?周远条件挺好,你可千万别错过啊,到时候真成了,咱们两家就是邻居了,你跟阿庆这样好,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能更好。”孙大娘手上的动作不停,话也一样很密。
李欣却如临大敌,连忙摆:“婶子!不是!不是这样的。”
孙大娘却只当他在害羞,连连点头:“婶子知道知道,还没定论呢,不好说,不好说。”
李欣:……
恰巧这会儿周远回来,在篱笆外叫了一声李欣。
李欣赶紧出去,就看见周远手上拿着个药瓶,递到他手上,小声说:“麻烦你给他上上药。”
李欣撇着嘴:“你们要拿我当幌子多久,时间越久,我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很快。”周远回答,既然婶子有想把陈庆嫁出去的想法,那这事就有很大的转机,“到时候你坐主桌。”
李欣一向是个直觉很敏锐的人,他从外祖家回来见到陈庆,跟陈庆聊过周远之后就觉得陈庆不对劲了,那天一起上镇上,他就发现,周远也不对劲。
等陈庆离开的时候,他看着周远,作为陈庆的好朋友,他自然是要为陈庆打算的。
没想到周远也很坦诚,在李欣问出来之后就直接承认了,他对陈庆确实有些想法。
只是陈庆的性格,还有他特殊的身份,预示着这条路一定不会太好走。
所以在陈庆不知道的时候,李欣就已经在替他把关了。
周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他一开始就只是看着陈庆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看成了习惯。
说完话之后,李欣把药瓶揣进袖口,随后就进了灶房里找陈庆,然后不由分说把陈庆拉进了房间里。
陈庆还在剁鸡,这是上次那个鸡还没吃完,要是今天再不吃就得坏掉了,他的手上都是鸡油,连洗都没洗,于是只能举着手:“干什么啊?”
李欣把陈庆的衣裳扒下来,看着他又红又肿的肩膀,从怀里拿出药给他慢慢地敷上,陈庆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的每一个秋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肩膀也每年都会经历这么一遭,哪就至于要涂药了。
“哎呀,不用上药的。”陈庆想把自己的衣裳拉上来,但李欣按着他不让动。
“快好了。”李欣给他上药很是仔细。
“往年都是这么过的,而且过两天还要用肩膀的。”陈庆笑着说,“从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关心。”
李欣哼了一声,又使坏一般按了一下陈庆的肩膀:“我还不够关心你?”
在屋子里,在亲近的人的身边,陈庆的性格就活泼很多,两个人在屋里笑闹完,才跑出房间说要做饭,不然该来不及了。
他匆匆跑出房间,在路上跟周远对上视线,随后陈庆赶紧移开,回到灶房里。
周远看着他,脸上有两道红痕,应该是被玉米叶子剌的。
陈庆回到厨房,那用盐腌过的鸡再红烧也不太好吃了,剁开之后用清水洗干净,焯水之后用家里的砂锅在灶上慢慢炖,又找到之前处理好的鸡杂。
把剩下的鸡油熬化,从一边坛子里抓了一把泡的白菜叶子切碎炒香,随后下入洗干净的鸡杂,油香混合着泡菜的香气,让外面的牛牛馋得咽了口口水。
一个鸡汤和一道炒鸡杂肯定不够吃的,更何况还有个那么大块头的周远在,又做了一道土豆炖豆角,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买肉,猪油罐子也马上就要见底,陈庆咬牙,用猪油炖了土豆茄子豆角,又焖了很久都没有焖过杂粮饭。
平日里陈庆和孙大娘都是吃杂粮窝头。
洛河村虽然依山傍水,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这里却没有种水稻,所以精米价很贵,寻常人家就都是买点杂粮米,里面会掺一些次等的米,这样他们其实也都很少买。
陈庆一开始是不会做这些菜的,他的老家离洛河村很远,吃东西的习惯也跟这边很不一样,他的厨艺是孙大娘手把手教出来的。
等菜做好,那边的鸡汤也炖好了,陈庆在里面加了一点上次他生病没吃完的党参,鸡汤的味道也很浓郁。
他们家里平常不会有这么多人,只有一张矮小的桌子,连凳子都没多余的。
不过李欣和周远都不介意,直接就坐在了玉米堆里。
牛牛咽了咽口水,陈庆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饭,随后又添了鸡汤,用汤泡饭给牛牛吃。
“就知道你的手艺很好。”李欣吃得很高兴,陈庆捧着碗低着头抿唇笑。
周远很少能看到陈庆笑,猛地看见他一笑,有些晃神。
孙大娘看着牛牛吃饭,没注意到他们的状况。
李欣捧着碗,无语望天。
等牛牛吃完饭,孙大娘才自己开始吃,吃完之后才跟周远说了之后想借一下牛车的事情,他们剩下的地都在宽敞的地方,牛车能去。
周远当然说好,还说可以帮他们一起收,孙大娘赶紧拒绝:“能给我们用牛车就已经很好了。”
李欣扯了扯嘴角:“不如这样,婶子,我看他家那个院子大得很,不如就在他家的院子里晒玉米吧,省得你们还要去祠堂里占位置,又抢不到,难道还要陈庆晚上在那边守夜吗?”
孙大娘和陈庆都看向周远。
周远点头:“可以,婶子,到时候就直接拉到我家吧。”
“真是太麻烦你了。”孙大娘给他夹了一块鸡肉。
“没事,我也有要麻烦婶子的事情,我分的地上一季没种,等过了这一季我也该种地了,不能坐吃山空。”
“好,到时候你要种地,我带着阿庆来帮你。”
陈庆在神游天外,他还在想刚才李欣说的话,现在的李欣已经能够帮周远做主他家里的事情了吗?
他咬了咬唇,回想起这么久以来自己的心态。
因为第一眼的错认,他以为周远是孟涛,后面的心神就全部错乱。
所有的避嫌,都是怕自己忍不住想去接近,避嫌,也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认为只要不接触,自己就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道德层面的负罪感太重,重到陈庆直不起腰。
连娘亲都说他,虽然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但从前遇到村里人,有人打招呼自己也会回答,也不是没接触过村里的汉子,怎么就对周远那么排斥呢?
陈庆没敢说那排斥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只说自己知道了以后会改。
但这样好像适得其反,越压抑,有些东西就越蓬勃生长,这是不对的。
李欣是他的好朋友,是他在初来这里没有一个朋友的时候对他敞开心扉的人,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点伤害李欣的行为。
想到这里,陈庆只觉得自己豁然开朗。
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显得小人戚戚;光明正大比什么都好。
李欣刚刚吃完碗里的饭,转过头就看见陈庆笑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庆:“你笑什么?”
陈庆摇头:“没事,就是想明白了一点东西。”
孙大娘适时接话:“阿庆平日里总是发呆,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小小的一个人,心思都有八百斤。”
陈庆挠了挠头发,又觉得脸和脖子都有些痒,又使劲挠了挠,弄得脸和脖子一片红。
第17章
一块地的玉米皮很快就扒完,晒在了院子的另一边,原本就很小的院子,只留出了一条能过一个人的路。
因为早上起得太早,干完活李欣带着牛牛回了家,周远自然也不能再留,孙大娘洗碗,叫陈庆去补觉。
上午李欣给他擦的药效用很好,这会儿已经不太疼了,他几乎是沾床就睡。
只是很少做梦的他,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做了梦。
梦里一会儿是小爹跳河的前温柔的样子,一会儿是跟着人牙子到处被人打量的时候,最后落在了一个陈庆怎么看也看不清脸的人身上。
“陈庆?”
梦中的人动作起来好吃力,陈庆使劲点头。
“我是孟涛。”
陈庆睁大眼睛,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脸,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看不清。
“我……”
“照顾好我娘亲。”
陈庆仍然点头:“你……”
“你没必要做给我守节,我们又不熟。”
陈庆呆滞住。
“不跟你说了,好好照顾娘亲,做你想做的事情。”
“不是,孟……孟涛!!”
陈庆从床上坐起来,脑门儿上全是汗,心跳得很快,门外孙大娘在跟周远说话,陈庆的那声呼唤声音不小,门外的人听得很真切。
周远面上的笑消失了,朝孙大娘点了点头:“婶子我先回去。”
“好。”孙大娘也着急去看看陈庆,朝他挥了挥手。
“阿庆,你梦见涛子了?”孙大娘走到陈庆的床边,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
陈庆点头:“我没看清他的长相,他说,说让我照顾好您。”
孙大娘抹了抹眼泪:“我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不入她的梦,是怕她伤怀吗?
只是他们的日子,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时间,还有很多活计在等着他们。
在村里的平地的收成不像山上的那么难收,所以他们之后就没有再起得那么早。
这时候他们出门,周遭也都是出来干活的,大家一早上都有说有笑的,有人说笑的时候,干起活来好像也不是太累,没一会儿一片地都全部收完。
在陈庆他们家旁边的几块地,是跟着孟涛一起去过边疆的人家的。
“你家孟启,我听说要成亲啦?”他们掰完了玉米,这会儿在砍玉米杆。
“是了,等到收完粮食交完税,就能娶新媳妇儿进门了。”孟启娘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虽然孟启不像周远那样有战功,但至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是,娶了媳妇,生个孩子,她也就这点盼头。
孙大娘也笑,只是笑里多了点苦涩:“很好,很好。”
一边的孟启也过来帮忙,他从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孙大娘,是自家娘说不要到孙大娘面前去,怕她想起丧子之痛,连他们想去给孟涛上柱香,都被自己家娘拦住了。
毕竟经过生死的洗礼,从洛河村出去的几个人都成熟了不少,或许以前还有些孩子心性,现在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孟启对着孙大娘问好,在自己家娘不赞同的目光下又跟孙大娘说了些边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