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儿已经五六点了,器材室本来就在体育馆地势偏低的地方,太阳一落山,里面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都不为过。
方知墨立马慌慌张张地制住他的动作:“不要开灯!”
黑暗是i人的力量源泉。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面黑不隆冬,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就在这里和楚洵这样那样。
而且刚刚一顿乱亲,两人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说不定嘴巴都还是肿的,方知墨实在无法接受……再四下大亮地对视。
“……行。”
楚洵无奈地停下动作,也不知道能干嘛了。
两人宛如两具雕像,就这么在器材室里静静站立,只偶尔彼此勾勾手指头,又牵牵衣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啪”的一声电闸声响,是球场的中央空调也被关了。
海城素有火炉之称,夏天正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到了晚间也没凉快多少。方才两人在器材室里待了这么久,之所以没大汗淋漓,还是因为蹭着球场外面中央空调的那点儿凉意。
此刻,外间空调一关,闷窄的房间里面也急速升温。
没一会儿,两人身上就都出了些汗,周身热意蒸腾,几乎像又搂着亲了一遍才能有的效果。
楚洵碰了碰他手腕,问:“你觉不觉得热?”
房间里燥燥的,方知墨也有点待不住了,点点头,小声道:“是有一点点热……”
那,要不,现在,就出去?
外面的空调既然已经被关了,那说明应该不剩下什么人,就算有,应该也只是体育馆的后勤人员什么的?
方知墨在脑子里权衡利弊,甚至还脑了一出待会推开门之后的最佳逃跑路线,正要跟楚洵交流,耳朵里却突然听见点儿衣料摩擦的声响。
两人进来的时候就只穿着身上这身衣服,方知墨的是T恤,楚洵的就是一身球服,没有别的。
所以,现在,楚洵,在、干、嘛、啊???
方知墨一下就傻住了,脑子宕机了几秒钟,才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问:“……你在干嘛呀?”
“太热了。”他两手扯在球衣衣摆上,动作顿住,看向方知墨,“想脱件衣服。”
跟着,还上前一步,笑了下,“没事,脱了应该就不热了,可以继续陪你待着。”
方知墨:“……”
方知墨:“!”
他有点怀疑楚洵是故意的。
可是劝他出去就劝他出去,倒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吧??
方知墨后退两步,再顾不得此刻出去会不会撞上什么人了,转身就走。
器材室门反锁着,屋子里又黑,他费了点儿功夫才将门打开,跟着慌不择路就往外跑。
门外微弱的光透进来,洒在屋内人的脸上,楚洵笑了两声,两手放下衣摆,终于闲庭信步,在他身后跟上。
-
场馆外灯光全熄了,果然没剩半个人影。
两人的包散落在长椅上已经一两个小时了,也没被拿走。
楚洵走到看台旁,先将方知墨的包挎在臂弯,再摸出自己的手机。
点开微信,果然无数个红点,忽略不用在意的各种群内@,最显眼的就是郑杨发来的几十条未读。
此人精神状态从一堆感叹号和问号里就可见一斑。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不是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哥们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兄弟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你刚是直接把方知墨给扛走了吗???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你是zei个.jpg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但你他妈的不是叫我过来陪练的吗,我人来了,你自己跑了,就留我一个被你那傻逼室友练了一下午,你人呢???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不是,你们这进去都快一个小时了,都干什么了啊???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我眼睛瞎了.jpg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感觉再也无法直视体育馆了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我他妈谈恋爱的时候都没带女朋友来这儿搞过!!!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而且你不是说人还没追到吗???
……
消息断断续续,从下午三点半一直到半小时前,楚洵一目十行,没仔细看他说的什么,拉到最下,直接回复。
[X]:玩儿去了。
又回复。
[X]:你看错了。【引用:你刚刚是直接把方知墨给扛走了吗???】
[X]:没干什么。
那头估计是一直凌乱到现在,几乎秒回。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别人可能看错,我还能不知道刚刚谁坐那儿吗。
楚洵不想跟他讲太多,直接转移话题。
[X]:这就被练废了?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那可不,你那傻逼室友真的是个畜.生。哎不是,我说你那室友真的很怪,他怎么这么关注你谈没谈恋爱啊,上次问,今天也问,他不会暗恋你吧?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还是你们俩暗恋一个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楚洵余光看见人影,本已经打算将手机放好,看见郑杨新发来的这条消息,目光还是在屏幕上又停顿了几秒。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他那人看着贱贱的,不怀好意。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让人坏兄弟的好事。斜眼笑.jpg
楚洵最后回复了个“嗯”,转身回头。
方知墨脸蛋红扑扑的,正从不知道哪里一路小跑过来,小指头上还勾着一杯加冰超大杯的芋圆奶茶。
是专门跑去休息室里拿的,他先前去更衣室的时候经过了一回,所以熟门熟路。
奶茶在休息室的小冰箱里放了一下午,还是冰冰的,一点没有坏。
他献宝似的又递给楚洵,笑得眼睛弯弯,像轮月亮:“你那么爱喝,怎么还忘记拿啊?还好我记得,不过居然没有人拿走喝掉。”
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奶茶杯身,手指头沾了一点水珠,就往楚洵手臂上点了一下,证明奶茶还是冰的,“你带回宿舍喝吧。”
楚洵:“……”
楚洵看着这杯起码有八百毫升的奶茶,有点想澄清自己其实也没那么爱喝这个,但看见他葱白的手指尖触在自己手臂,微凉带些麻意,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一下笑了,薄唇扬起弧度,将奶茶接过来,又扣住他的手。
大概是因为还在外面,方知墨下意识地挣了一下,随后火速扭头左右看了一圈。
等确认没有半个人影,才慢慢、慢慢地放松下来,乖乖地让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只是耳朵仍旧有一点红。
楚洵就这么一只手挎着方知墨的包,拎着方知墨买给他的奶茶,另只手牵着他,大步往体育馆门口走去。
既然这轮月亮主动跌进自己怀里来,那就是他的。
他或许患得患失、草木皆兵,但方知墨自己亲口说过“一直是他”、“就是想见他”,就没有别的任何可能。
-
体育馆到本部三舍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方知墨却觉得这段路程比平时还要长一百倍。
这个点食堂已经没剩什么饭,而且方知墨做贼心虚,明明在真正“不熟”的时候还硬着头皮和楚洵一起去食堂吃过几顿面面相觑的饭,如今倒是“熟”了,却连硬着头皮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点都不敢和他一起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二食堂前面的小超市附近有小摊,煎饼果子正是出锅的时候,远远就能闻到香气。
既然他不肯去食堂,楚洵就去买了煎饼果子,方知墨站在槐树大大的树荫下等他,看他逆着光影朝自己走来,远看还是那么张寡言少语的脸,谁也不知道他是那种会把人抱进无人的角落亲得直喘的个性。
不知道又突然想起什么画面,方知墨耳根顿红,迅速扭过头,不再看他,一直到楚洵在他跟前停下,将煎饼果子递到他嘴边。
刚出锅的煎饼还冒着腾腾热气,方知墨连忙将脑袋凑过去,就着他手咬了一口,脸上热意完美伪装成被饼烫的。
楚洵自己没吃,光站在那里替他做人肉筷子,眼睛看他被食物塞得鼓起的两颊,又一瞬不瞬去盯他嘴唇,算准他吃完的时间,又准确喂过去第二口,突然说:“你还挺好养。”
穿礼服坐在施坦威旁边的时候看起来不惹尘埃、高不可攀,可蹲在校园的老槐树下吃煎饼果子,也没看他有什么不满足。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吸引人。
“嗯?”方知墨咽下食物,不知道他何来这么一问,以为是在讲食物,抬起眼睛,眨了眨,“我不难养呀,一直不挑食的。”
他母亲喜欢尝试新事物,在他念中学之前,家里的厨师几乎都干不到半个月就要换一次,然而换来的新厨子总要磨合,做出来的东西不一定都合胃口。
偶尔也会开到不那么适合的盲盒,就连他一向教养良好的父亲都会皱着眉头将稀奇古怪的东西吐到餐巾纸上,那时候方知墨还很小,却已经会很乖地自己坐在高脚凳上慢吞吞地将盘子里的东西全部吃掉,小小的一个人,被噎得直打嗝,也不会哭不会闹。
楚洵没说话,看他慢吞吞将食物咽下去,又抬手递过去,唇角淡淡勾起抹笑,心想,那还是难养一点更好。
太好养,随便什么人都会有企图。
两人躲在树荫里面解决完煎饼,慢悠悠往宿舍走。
两人腿都长,但尽可能地将步子放得很慢很慢,缓步走在体育馆到宿舍的那条林荫道上。
夏日晚风吹拂带起丝丝热气,黄昏的光影让离得远的人看不清树荫下的人脸,但方知墨觉得一切都刚好,很安心,很安全。
他将脸藏在阴影里,往下埋了埋,明明没有想笑,可嘴巴一直自己在上扬。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