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是只有魏明轩一个人发疯，这架打不起来，打起来了也好拉开。

　　可最莫名其妙的是，楚洵竟然也完全按不住。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花拳绣腿的白斩鸡，打起来的破坏力本来就有点吓人，尤其四下都是酒瓶，抄起来就能当武器，劝了两句没劝动，就没人再敢上去拉架。

　　包厢里很快一片狼藉，楚洵把魏明轩按在地上踹了两脚，起身，把人全赶了出去，冷静地道：“你们都出去，我们自己解决。”

　　大家被关在门外，全都惊了。

　　多数人只知道这两人关系确实一般般，但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仇这么大怨。

　　周彬算是在场除了当事人以外唯一一个知道点儿内情的。

　　他为了劝架下巴上被砸了一拳，被连推带搡地推出去之后，电光火石之间，就想起来了什么。

　　方知墨，一定得把方知墨叫来。

　　-

　　方知墨匆匆打车赶到周彬给他发的位置之后，额头上已经急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夜幕已经黑得差不多，酒吧楼下正等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见方知墨，就小跑过来把他往楼上带，“他俩在楼上，门关着谁都进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谁劝都劝不住——”

　　方知墨轻轻“嗯”了声，“我们快上去吧。”

　　两人停在门口，方才还围在门口的人见了方知墨，立刻默契地给他让出位置。

　　门内仍隐隐有辱骂声传出来，听得不算真切。

　　“你就说你他妈是不是捡我的漏？微信是我给的，门票是给我的，还有前年，不是我当时信了他妈你的邪，你能有机会？你是不是得给我磕几个响头啊？啊？”

　　包厢里，魏明轩脸上都已经被酒瓶砸出了血，额头血迹一直顺着脸颊流到牙齿，一张嘴，显得血糊糊的狰狞，瘫在地上，但还在笑：“你少在这装不在乎，也在意得不行吧？他要加的是我，不是你，慌了吧？不然你知道之后干嘛也跑平市？”

　　周彬看了一眼方知墨，砰砰砰地砸门，“哥、哥！你他妈别说了！倒是把门开开啊，我把方知墨叫来了——”

　　里面的声音安静了半瞬。然后——

　　“叫他来干什么？”

　　“你他妈把他叫来干嘛啊？！”

　　两人几乎是同时冲他吼。

　　把周彬吓得瞬间没敢再说话。

　　方知墨吓得也僵了一瞬，定了定神，才伸手，轻轻在门上扣了扣，小声道：“……楚洵？是我。”

　　他只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里面的声音彻底停歇，任何动静和叫骂声都没有了。

　　片刻，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门后出现楚洵的脸。

　　方知墨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紧，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还好吗？”

　　楚洵没说话，只是顺着他牵自己的力道出去。

　　方知墨抿抿唇，低声对周彬说了句谢谢，拉着楚洵快步离开。

　　门开了，周彬和其他人也连忙挤进去，扶人的扶人，帮忙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几个学长也赶过来问了下情况，又问要不要帮忙叫车去医院。只能说幸好这两人都是学体育的，虽然看着惨烈，但感觉好像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人命。

　　混乱了半天，等四下人终于都散了，周彬才提着刚刚从老板那借来的小医药箱，走到背对着门坐在沙发角落上的魏明轩身边。

　　他从刚刚方知墨进来，再到方知墨把楚洵接走，再到人都散去，就一直差不多是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的，脖颈低垂，半天不抬一下眼。

　　“方知墨都已经把楚哥带走去医院了。”周彬把医药箱搁在一旁，问，“你真不用也去一下？”

　　魏明轩不答反问，“人你叫的？”

　　“是啊。”周彬说，“我是想着你们俩这架肯定是因为他……所以就把人叫过来了。不然我喊你们开门你们也不听啊？”

　　魏明轩沉默。

　　周彬看他没动，干脆打开医药箱，试图把棉签往他额头上那个明显的破口位置怼，还没伸过去，对方就伸手过来了——

　　“行了，你把东西扔这儿吧。”魏明轩夺过他手上的碘伏，蹙着眉，烦躁道，“死不了人，别管。”

　　周彬本来也不想弄，闻言立刻点点头，把东西全递给他，“行。”

　　却也没走，这只是蹲在他旁边，看着他自己倒了半天碘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道：“哥，我觉着吧，今天这事，你是真的不占理……”

　　魏明轩眼睛一抬。

　　周彬讪笑了两声，知道他现在心情肯定不好，但想起方才的情形，还是把话说了下去：“反正我是不大理解……你看啊，人家都已经是情侣了，看起来感情还挺好的，你干嘛还要去招惹他们啊？你说你暗恋方知墨，是，那看着他们关系好肯定心情不爽，但是事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没抓住机会啊。最主要的是——”

　　“最主要什么？”

　　“最主要我感觉方知墨就对你不感兴趣……”周彬嘀咕，察觉到魏明轩眼神逐渐不善，嗓门一点点低下去，但没闭嘴，“我可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想说，这不就跟程月对我没意思差不多吗？人家要对你有意思，你去拆散，啊呸，搅合他们，还有点希望，对吧？要是没有……你这不就纯捣乱吗？”

　　他这话是真看不下去了才说的，也知道说了魏明轩肯定会不爽。结果等了两秒，魏明轩居然没揍他。

　　魏明轩只是看了他两秒钟，转过脸去，沉默半晌，吐出几个字，“你懂个屁。”

　　周彬耸耸肩。

　　反正他觉得自己挺懂的。

　　-

　　另一头，方知墨带着楚洵去了就近的门诊。

　　处理完伤口之后，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

　　方知墨在结算窗口付钱，扫完码之后看了一眼微信，未读消息一大堆。

　　他没空给每个人都回复，只点开了因为刷屏最厉害所以排在最上面的孟宥。

　　[孟宥]：我听说洵哥跟那谁打起来了？？？

　　[小墨点]：……嗯。

　　对面见他回了，又连发来几个卧槽，问他在哪，有没有被波及，怎么打起来的，姓魏的被打死了没有等等。

　　方知墨一一回复之后，孟宥又问。

　　[孟宥]：那你们晚上去哪住啊？还回宿舍不？这个点了，楼下大爷不会给开门的吧，只会隔着铁闸门把你们一顿喷。

　　[孟宥]：要不你到楼下了给我发消息，我去大爷值班室偷钥匙？

　　[小墨点]：……不用啦！

　　偷钥匙什么的还是太离谱了，万一被发现，估计会被大爷骂到整栋楼都能听见。

　　更不要说……才跟舍友打完架，楚洵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想回宿舍。

　　方知墨当前的计划是，一会先在酒店开一间房，让楚洵住在那住一晚。

　　至于自己，这里距离家里还有差不多二十公里，他刚刚给家里司机发了消息，如果对方可以来接自己的话，他就回家。实在不行……就开两间房。

　　[小墨点]：医院旁边有一家酒店，我们应该会去那里暂时住一晚。

　　[小墨点]：不用担心~

　　发完这句，小窗里正好递来发票，方知墨收起手机，拿上东西去找楚洵。

　　楚洵正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外套没穿，只松松披在肩膀上，刚包扎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随意地垂在膝上。

　　大概是他个子高，此刻的模样又看起来有点儿可怕，夜间门诊有零星几个带着小孩的大人，在输液室外抱着孩子边走边哄，在看到他时，不约而同都有了一个动作——

　　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估计是觉得眼前的男生看起来像那种刚干完架的混混头子。

　　方知墨朝他走过去，楚洵就闻声朝他看来。

　　表情是他放空时惯常有的冷僻，轮廓又深，配着手上的破口跟额角的纱布，的确有一点点凶，放在以前，就真的是方知墨会绕着走的那种长相。

　　可此刻，男生看着方知墨向他一点点靠近，露在外面的手指头微不可见轻缩了一下，藏进外套里，跟着别开脸去，薄唇抿起，没再看方知墨。

　　像明明知道自己做了不大好的事，但因为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也并不想道歉，所以先打算硬撑一会儿的那种愣头高中生。

　　就又有一点点诡异的萌。

　　方知墨步子停顿半晌，才又重新抬起，走到他面前，轻声问他：“走吗？”

　　楚洵转过脸来，看他，“去哪？”

　　“……我送你去酒店。”

　　在方才等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方知墨就已经在网上订好了房间，入住很快很顺利。

　　但这家酒店的房型只剩大床，方知墨当时订得着急，其实并没有多想什么，看见有空的就下单了。

　　此刻将楚洵送进来，看见对方在唯一一张床的床边坐下，并抬起头看他时，方知墨才隐约意识到哪里有点奇怪，连忙道：“那个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

　　话音还没落，衣角就被牵住了。

　　楚洵：“你要走？”

　　“……嗯。”像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故意只订一间且只有一张床的房间似的，方知墨还举起手机晃了晃，慌慌张张道，“我给家里司机打电话了，一会儿之后就会——”

　　“这么晚开车不太安全，别麻烦人家了。”楚洵顿了下，“床很大。”

　　方知墨：“……”

　　楚洵看着他迅速变粉的耳根，垂下眼，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床足够两个人一起睡。”

　　方知墨：“……”

　　这意思跟刚刚说的有什么区别？？

　　他脸上热意蒸腾，还没答话，被牵着的衣角就又被拽着晃了晃，“可以留下来么？”

　　或许是他额头上还盖着纱布的样子看起来太有说服力，方知墨看了他许久，还是轻轻“嗯”了声。

　　-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方知墨找出酒店提供的轻便拖鞋换上，活动了一下刚刚因跑来跑去而有些酸软的脚掌，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环视了一圈房间。

　　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方知墨走过去打开，先看到酒店小程序推送的账单，跟着就注意到微信上的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