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你要说我，不要总是下官下官的。”韩凛抓住傅秋白的手，定定的看着傅秋白的眼睛，纠正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官，你也不是我的下属，你在我面前不用总是自称下官。”

　　他不喜欢傅秋白总是和他一副客气又疏远的模样，这样总显得他们两个有一条跨不过的沟壑似的。

　　如果他们之间有沟壑，今天他就要把这条沟壑给填平了！

　　“你在我这里，你就是你，不是朝中哪个官员。或者你喜欢的话，你自称为师也行。现在你是老师，我是你的学生，你可以喊我韩凛，不要总是殿下殿下的喊我，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每次傅秋白喊他殿下，他总有一种傅秋白在喊另一个人的感觉。

　　他不是什么九皇子殿下，他只是他，他是韩凛！

　　同样的，在他这里，傅秋白也不是什么朝廷的官员，傅秋白就是傅秋白，没有任何身份的加持。

　　傅秋白看着神色认真的九皇子，这是少年第二次要求他喊他的名字了。上一次还只是笑着他说提出这样的要求，仿佛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这一次脸上没了笑容，就是认真的了。

　　“这……与礼不合。”傅秋白愣了一下说道。

　　“我管你什么礼了，在我这里，你就是我的老师，你就是我的朋友，没什么礼不礼的。”韩凛不喜欢傅秋白总是用礼不礼的这一套来应付他，就算是有什么礼，在他这里都行不通。

　　对上少年看他的眼睛，他在少年的眼里看到了认真和赤城。傅秋白还是松了一口，“是，下……我知晓了。”

　　“就是嘛，这么听起来舒服多了。你就说我，不是下官。在这里，你不是傅大人，我也不是九殿下，我就是你的学生而已。”韩凛很是欣慰傅老师接受了他的纠正。

　　想起刚才他打断了傅老师的话，他就赶忙的让傅老师接着说，“你刚才想说什么，你继续说吧。”

　　“我当日让人布置的这处宅子，因不知殿下……你喜欢看些什么书，所以就没有让人购置书籍在这里。待明日，我让人送一些开蒙的书籍过来给你。以后若是有时间，我就过来教你读书。”突然的改口让傅秋白有点不太习惯。从前他一直称呼宫里头那位主子为四殿下，到了这位九皇子这里，他就称呼对方为九殿下。

　　不过他想到现在他也不喊宫里头那位主子为四殿下，而是早已经改口喊陛下了。这个称呼的改变，也意味着他和宫里头那位主子身份上的转变了。

　　“好啊，你看着给我安排吧，最好顺便给我找点历史游记的书籍给我，我可以找老许先生读给我听。”

　　“老许先生是何人？”

　　“老许先生就是……”

　　韩凛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担心傅老师知道他请了一个说书先生来给他说故事以后就不来教他读书了，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老许先生是我让小福子上外面去找的说书先生。我在这外头又没有什么朋友和我说话，我就让老许先生来给我讲故事，给我解解闷。”

　　“当然了，他讲的肯定是没你好的。”

　　“你答应过要教我读书的，你不能食言的啊。”

　　说完之后韩凛一脸担心的看着傅老师，很是担心傅老师觉得他这里已经请了一个先生，就不来教他读书了。

　　看着少年一副担心他不来了的模样，傅秋白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不会，既然是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必不会食言的。你上外头去请一位先生来给你读书也是好的，我近来事情比较多，你这里有个先生教你读书，待我这边有时间，我再来带带你读书。”

　　“那真是太好了。”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韩凛的心里才是松了一口气，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架，他就提议道：“要不我们今晚上休息一晚，待到明日有书了再上课？”

　　其实比起读书，韩凛还是更喜欢和傅老师去屋子里喝茶聊天的。但是他知道如果是去喝茶聊天的话，傅老师怕是就要回家不在他这里了。

　　“这里有笔墨纸砚，我默下来给你吧。”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傅秋白走过去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毛笔，用指尖试了试毛笔的笔尖，就拿起一张宣纸摊开放在桌子上。

　　待到用笔想写字的时候，他才想起砚台里没有磨好的墨汁。

　　站在一旁的韩凛也发现了这点，以前他看过他亲爸写毛笔字，他们家书房里也是有一套文房四宝的东西，所以他是知道桌子上的这几样东西是怎么用的，“还差墨汁是吧？”

　　“嗯，是的。你会研墨吗？”傅秋白后面这句话问的是跟在后边的小太监，他还不敢让这位九皇子殿下来给他研墨了。

　　“他哪里会干这种细活啊。小福子你去弄点水过来。”韩凛一句话就把小福子支开了，这么好与傅老师亲近的机会，他才不会让给小福子了。

　　出去的小福子很快的就去端了半碗水回来了，一脸诚惶诚恐的问自家主子：“主子，真不用奴才来吗？还是让奴才来吧。”他一个奴才不干活，让主子来干这种粗活，多少有点不合适吧？

　　“你会研墨吗你？”韩凛接过水，瞪着想和他抢活的小福子。

　　“……奴才不会。”小福子惭愧的低下了头，他一个在宫里头干粗活的小太监，从前哪有什么机会帮主子研墨了。

　　不过他很快的就想到，“奴才不会，但是奴才可以学啊。”磨墨应该不是太难的事吧？小福子心想。

　　“你还现学啊？边儿去，别耽误了咱们傅老师写字。”韩凛摆摆手，小心的往砚台里注入了一点清水，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对小福子摆了摆，“这里不用你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我有事再喊你们。”

　　“哦，好的吧主子。”小福子有点不太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走的。最后见他们主子是真的不需要他，出去的时候心情还有点低落了。

　　碍眼的小奴才一走，书房里就只剩下他和傅老师俩个人了，韩凛的内心有点小激动，不过被他很好的藏起来了，手上拿着墨条在砚台里面打转，问傅老师：“是这样做的吗？”

　　傅秋白见这位九皇子殿下真的在磨墨，就把手上的毛笔搁下了，想接过墨条由他来做这个事情，“殿……还是我来吧。”

　　“不不，我来磨，你写，咱们两边都不耽误。不过就是磨墨而已，这么点小事傻子都会干了。”见到傅老师在看着他，韩凛也想起了原身从前是个傻子的事情。不过傻子又不是他，他有什么好尴尬的了？

　　韩凛并没有把墨条给傅老师，抬头看向站在正看着他的傅老师，问道：“老师你以前读书，是从什么书学起的啊？”

　　“应是千字文吧。”傅秋白应道。

　　见傅老师愿意和他说自己的事了，韩凛再接再厉：“那个时候你几岁啦？”

　　“应是三岁吧。”对于年幼的事情，很多傅秋白都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他知道傅家的子弟都是从三岁开始启蒙读书，他想自己应该也是哪个年纪开始开蒙读书的。

　　而且他们家族学堂里头开始启蒙学的就是千字文，他幼年是在他们族学读书的，那应该学的也是千字文了。

　　“三岁就要读书了啊，那还好小年纪啊。”韩凛都不记得自己三岁的时候在干嘛了，他听他妈说，他是从五岁开始上的幼儿园，不过他自己对小学之前的事情大多都不记得了。

　　三岁的时候，很可能是跟在他亲哥的屁股后面当跟屁虫，每天下楼去和同住一个小区里的小朋友们玩耍吧。

　　他们家里有一些他小时候的照片，从他出生到后面长大的都有，他记得是有不少是他三岁之前的照片，反正什么样的都有。后来长大之后他都不好意思回去看小时候的照片，每次他们家里来了亲戚的时候，他妈还总喜欢拿他和他哥小时候的照片出来给大家看。要不是他妈把相册锁在保险柜里头，他早就把那些照片偷走拿去藏起来了！傅老师的三岁已经在读书了，好辛苦哦！

　　傅秋白看着在研墨的少年，没有说宫里的皇子们也是从三岁起就开始启蒙的。

　　见到砚台里的水变黑了，韩凛就问傅老师：“这样可以了吗？”

　　“我脸上有什么吗？我弄墨汁到脸上了吗？”见傅老师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韩凛还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了，他手背摸了一下脸。

　　翻过来看了一眼手背，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脏东西啊。

第038章 读书

　　“没有，没东西。可以了。我把千字文的头八个写下来给你，第一个是天字，第二个是地，第三个是玄……”傅秋白收回了目光，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在宣纸上写字。

　　只写了八个字他就停了了笔，没有继续再多写了，开始给边上站着的少年讲这八个字如何读，“这八个字，连起来就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我们读书，要识其字，知其意。下面我跟你说说，这八个字的解译吧。”傅秋白第一次当人老师，也不知道老师是要如何当的，他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从前听夫子讲学的经验，再结合自己的所学，给听讲的学生讲解这八个字的解译：“天地玄黄，也可以说成，天玄地黄。玄和黄都是指颜色。何为玄色？玄，就是青黑色，指天的颜色。黄，就是黄色之意，指的是大地的颜色。”

　　“天地玄黄说的是，天是青黑色，地是黄色的。”

　　“宇宙洪荒，宇宙是指什么呢？《淮南子》有言，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这话的意思说的是，我们所在的天地间就是宇，我们所经历的时间就是宙，宇宙就是指我们所在的这个时空。洪荒，洪者，大也；荒者，久也。天地之大，无边无际，古往今来，何至地老天荒。”

　　傅秋白看着认真听讲的九皇子殿下，问道：“我刚说的八个字的解译了吗？你听明白了吗？”

　　“啊？”韩凛刚才只顾着看傅老师的侧颜，还有只顾着感叹傅老师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傅老师说的每个字他都听进去了，但是这会儿问他明白了这八个字的解译没有，他好像又不大明白，“哦。”

　　“哦是何意？是明白了，还是不懂呢？”

　　傅秋白看着少年一脸的懵懂，就知道这位九皇子殿下没把他刚才所讲的话听进去了。考虑到这位九皇子殿下的情况特殊，他倒是也没责备对方，只是让人坐下来听他说，“你坐下吧，我再给你讲一遍。”

　　“不不，你坐着说，我站着听就好了。坐着我听不进去。”韩凛用一个让傅老师无法反对的理由，把傅老师按进了椅子里坐下了，“老师你再讲一遍，我保证我这一次一定能听进去的。”

　　“那我就再说一遍吧。”傅秋白也没不耐烦，又继续把刚才所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第二遍听完之后，这一次韩凛才是真的明白了，还把傅老师说的这八个字的意思翻译了一遍过来，一脸等着表扬的脸看着傅老师问，“是怎么说的吗？”

　　“对，殿……你很聪明。”傅秋白习惯性的想说殿下，不过很快的就又改过来了，“既然明白了这八个字的意思，那下面你就来写写这八个字吧。”

　　“知道如何写吗？”

　　“我试试？”

　　“嗯，好，你试试。”傅秋白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沾了一下墨汁，又铺了一张宣纸在桌子上给少年，“你写吧。”

　　韩凛拿起笔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握着笔在宣纸上写下一横，再一横，然后是一撇一捺。只是明明同样的笔和纸，他写出来的字和傅老师写的字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了呢？

　　傅秋白看着这位九皇子殿下写下的字，面上也沉默了一下，拿了另一支毛笔握着，示意给少年看，“笔，是这样握的。”

　　“这样吗？”韩凛学着傅老师握笔的姿势来握笔。

　　“对。”傅秋白也抽了一张宣纸摆在自己的面前，用手上的毛笔去沾了一下墨汁，写给这位九皇子殿下看，“然后下笔，第一笔，要稍重一点，划过来，手不要抖。再是第二笔，比上一笔略长一点。第三笔的头稍重，尾稍轻。然后是最后一笔，头稍轻，尾稍重。”

　　“字要讲形，讲韵，你现在先把形写好，韵以后再慢慢练。”

　　傅秋白也知道现在要求一个刚练字的人写的字就要有韵太为难对方了，但是形肯定是要先写好的。他这边示范完之后，就示意这位九皇子殿下接着写：“你再来写一遍。”

　　第二次韩凛按照傅老师所教的办法去写，发现写出来的字比第一次好了一点点，但是和傅老师写的字相比，那还是天壤之别的了。

　　“字要勤写、勤练，才能写得好看。你以后每日花点时间，写写字、练练字。你以后每日就写二十篇大字吧，待我得空，我就来看你写的字如何。”傅秋白想起自己幼年之时，不论三伏还是九寒，他每日都会坚持写二十篇大字，从未中断过。

　　后来是为什么中断了呢？大概还是因为后来忙的事情多，渐渐的就顾不上这些事情了。

　　傅秋白看着自己写的字，并不是很让自己满意。待到这边的事情忙完了，他以后要把这个练字捡回来才行。但是再看这位九皇子殿下写的字，知道这位九皇子殿下是头一回写字，他对这位九皇子殿下的要求也不高，先学会写，再慢慢的把字练好，这需要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和过程。

　　“一天二十篇啊？会不会太多了啊？”

　　对上傅老师看来的目光，韩凛乖乖的把后面想讨价还价的话咽回肚子里，乖乖的哦了一声，说了一句，“好吧。”不就是二十篇大字吗？难得倒谁了都！

　　“既然你喊我一声老师，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那我就有责任把你教好。我傅秋白的手底下，不教懒惰之人。若是你不想学，便不要喊我老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傅秋白一直都认为老师是一个很重大的责任和身份，但是既然这位九皇子殿下硬是要认他为老师，那他就要担下这一份老师的责任。

　　这是第一次，傅秋白把眼前的少年当成他的第一个学生来对待。

　　“不行！”韩凛反对道：“既然你认了我这个学生，那我就是你一辈子的学生，你别想甩开我。我才不会是个懒惰的人呢！不就是二十篇大字吗？你怎么就上升到要和我断绝师生关系呢？我又没说不写了。”

　　“老师这是你对我的臆想和胡乱猜测，对我不公平。”

　　说到后面，韩凛都觉得委屈了，他又不是说不写，他不就是想少写一点而已嘛？怎么就是懒惰的人，傅老师就说不当这个老师了呢！

　　傅秋白看着少年一脸的委屈，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严厉了，后面说话就放软了一点语气，“读书不是一日的事，既然你决定了要读书，那便好好的读。你现在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待你活到古稀之年，中间都还有五六十年的日子过。读书不论早晚，只要你有心，想学，必是能学好的。”

　　“我们做人做事也是如此，既然决定了去做一件事情，便要把那个事情做到底，要有恒心，要把每一步都做到好，不要敷衍了事，也不要半途而废。你若是想半途而废，那便不如意开始就不去做的好。你若是不想做好，那也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得，傅老师的这一番话把他想敷衍了事的想法都一并扑灭了。韩凛能怎么办，只能跟傅老师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写的。”

　　“但是，你也看见了，我这个字……写得有点抽象，得给我一点时间，我才能写好看。”他硬笔字倒是写得挺好的，不过毛笔字，就小的时候被他亲爸逮着练过一段时间，后面不写就全忘记了。

　　毛笔写字和硬笔写字的手感完全不一样的，毛笔的头是软趴趴的，太久没拿过毛笔写字，握笔的手都拿不稳笔，写字的手都在抖。

　　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但是如果能把这位九皇子殿脑子里想偷懒的想法都掐灭在行动之前，傅秋白还是会这么做的。

　　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几个软趴趴的字，傅秋白也明白读书写字非一日之就，就点头应道：“嗯，我明白的，你慢慢来。只要你认真写，有进步，我便不会说你的。”

　　书房里的烛火照在傅老师的身上，韩凛看着傅老师的侧颜，心里忍不住的星星眼，他们家傅老师长得真是太好看了有木有！要不是怕傅老师和他断绝师生关系，他都想跪舔傅老师这么好看的侧颜了。

　　可惜，不行！

　　既然傅老师让他好好读书，那他便好好读书吧！

　　只是后面一篇又一篇的大字写下来，他还是想死一死再回来。好在在他想去死一死之前，他听到了傅老师说下课的声音。

　　“今日就写到这里吧，你回头把我教你的这八个字读一读，等下次我来，再给你接着往下讲。”傅秋白看着面上露出疲惫的少年，知道今天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他们彼此都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