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郑恩沉沉地吐气,放在膝头的手抬起来盖了下脸,他向司机道了谢,便关上车门往他赖以居住的大楼走。
好几天了吧。
不知道小吟现在怎么样?
黎郑恩插着兜走进电梯,他和宋吟虽然结婚许久都没有感情,但宋吟很依赖他,稍微离开半天都会惊慌害怕,这次长时间的不告而别,肯定会让宋吟感到不安。
他边思索边按下电梯层数,与此同时,有两个买完菜回来的居民相跟着进来了。
黎郑恩身形修长,但穿着件灰扑扑的衣服,掩盖了那份夺人的出众,两个居民只奇怪地看了眼角落里浑身湿漉漉的男人,便不再多看。
电梯匀速上升,不知是谁先开启了话题,那人捂住嘴巴压低声,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态:“听说没?前两天闯进那家小人妻的凶手被抓住了。”
“听谁说的,确定吗?你可不要瞎传,这两天我心惊胆战的,要不是家里菜吃完了,我连门都不会踏出半步。”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有个亲戚在派出所工作,他跟我说的。”
“抓住就好,抓住就好……一定要好好盘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那凶手谁家都不闯,就闯那小人妻的,我看比起进室偷东西,见色起意的可能更大。那小人妻跟妖精似的,别说凶手,我家侄子那天看到他,连道都走不动。”
“看看就行了,人家丈夫盘靓条顺的,之前我还看见了,个高,眼角有两颗痣,对他妻子好着呢。”
“我前天晚上也碰到过他丈夫,感情好是好,但是……”居民先是认同,再之后,脸上浮出一丝自我怀疑,他喃喃:“我记得他好像没有痣啊。”
“不是你看错,就是我看错了呗,总不能有两个丈夫吧哈哈。”
两居民边聊边往出走,门对门的关系,打个招呼就各自进屋了。
这场闲谈结束时黎郑恩也站在了自家门口,沉甸甸的兜帽压住他的头发,几缕发垂落,掉在眼角两颗独特的并排在一起的黑痣上。
他气息深沉,心中还盘绕着两居民刚才的对话,因为有些信息和他有关,他一直在听。
前天晚上他分明不在,居民看到的人是谁?
能被认成丈夫的人,一定和宋吟当时很亲昵。
可宋吟的胆子,会背着他乱来吗?照他对宋吟的了解,宋吟自卑敏感又怕事,不敢主动与人接触,除了他,都不认识几个人。
但居民的话又不难透露,前天晚上宋吟确实和一名男性在一起,而且他们的举止行为足以让别人误认为他们关系不一般。
“轰隆——”
“哗啦啦。”
一场及时的雷雨映衬了黎郑恩此刻的心情,他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终于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黎郑恩买的这套房子刚建不久,转手让出去一堆人抢着要,隔音效果还不错,但离近了听,也能听出一点点声音。
“谁啊?”
宋吟匆匆往外走了两步,临了又停住,他看到锅里的汤已经滚起水泡来,不得已将开门的差事交给了客厅的人,“黎……”
宋吟咬了咬唇,想到什么又改了口:“老公。”
“我要看着汤,你去开一下门吧。”
轰隆一声雷响,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照亮了一门之外的男人。
黎郑恩听着妻子惯常温和柔软的唤声,眼里是一片冷然,半晌,他扯开唇角轻嗤了声,从未有人见过他这样。
但换做别人,恐怕会比他更失态。
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回来的路上还想过妻子会不会抱着他的东西伤心流泪不好好吃饭,或许还会因为担心他,瘦了一大圈。
可是他想多了。
他的小妻子过得好好的。
他长期居住的屋子里不知闯进了哪个野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冒认他,假扮他,占据着他的一切,不知道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心思。
而此时。
那个脚步声已经到达了门前。
第15章 假冒(15)
宋吟刚关了煮汤的火,厨房里挺热的,他被热得也有点头晕,打开窗户晾了晾。
他其实不是一个很厚脸皮,或者说很无所谓的人,刚才叫男人的那一声老公,让他自己也震了许久,难以缓解那份羞耻感。
深吸了几口气,宋吟端着两碗汤走出门,见男人在餐桌旁孤零零坐着等他,便转眼看了看门口,疑惑道:“刚才是谁按门铃?”
男人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汤,放下之后,他对宋吟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人。
“是外卖走错地方了吗?”宋吟对此猜测道。
这种事屡见不鲜,小区里大楼很多,路径也错综复杂的,走错很正常,倒没什么奇怪的。
他坐到桌旁抱住瓷碗小口喝了起来,喝完,他清了清嗓子,和明显在等着他的男人说起这些天遭遇的事,说话的途中,他能清晰感受到男人阴沉下去的脸色。
不过都结束了。
对于惊险万分的这几天,宋吟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一丝奇怪。
今天他去警察局认人的时候,总有一种萦绕不去的怪异感,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揭过。
他又低头喝起汤。
而在他和男人堪称和睦地吃着晚饭的九点钟,这栋大楼的另一间房里也有一个人在吃饭。
紧紧拉住窗帘的客厅里,似乎见不得人似的,照不进任何光,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港星的海报,时间久了,还有些泛黄。
地毯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很多,一听歪倒的啤酒罐、一把匕首、没有盖上的酸奶瓶,各种各样的,仿佛很久没有收拾过,又或者是主人懒得打理。
客厅里静得吓人,隔了几分钟,才有个男人端着一碗泡面走出厨房,他摊开两条长腿悠闲地坐在不到二人空间的沙发上,把叉子拿开,搅了搅里头的面条。
吃了一口,他盯着桶里剩余的面,自言自语般道:“说实话,你很命大,我也没想到你能逃回来。”
“让我猜一猜你是怎么逃的,在车上利用尖锐物割掉了绳子?在他们把你抛下江后,又游了上来,用你那副皮囊求人把你送回这里,是这样没错吧?”
他呵笑一声:“如果不是我忙着别的事,你也没机会施展这些小滑头。”
在男人不无讥讽的几番话后,墙角响起极闷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被东西堵住了嗓眼,导致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弱模糊:“唔唔。”
男人缓慢斜过眼,施舍般给了墙角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一个眼神,他对上黎郑恩怒急攻心的神情,唇角嘲弄地勾了勾,如同在看一只轻易能碾碎的蚂蚁。
黎郑恩重重吐气,面上的稳重和冷静几乎再也维持不住,他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人撕碎,但此刻他才是受制于人的,除了无能狂怒,再多也做不了。
他想用表情和眼神去对抗男人,可男人却对他失去了兴趣,转回了头,且再也不理会他。
客厅里没有开窗,即使是泡面这种廉价食品的香味也很浓郁,好在黎郑恩食欲不高,没有被引诱到,肠胃也没有遭罪,但他依旧很恼火。
这畜生到底有什么打算,就打算这样晾着他吗?
还是说等吃完了面,再对他动手?
黎郑恩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前方,下一秒,他就见男人有了动作。
男人伸出了手,宽大而苍白的手掌放到真皮沙发上,随意摸索,往前勾探,最后摸到了一个遥控器。
黎郑恩以为他是要看电视当作吃饭时的消遣,还别过头,在心中骂了句狗拿耗子,事儿真多。
直到男人按下遥控器,前不远的墙壁上,巨大投影屏开始播放出熟悉的画面。
画面中是另一个家居室,里面住的人明显不知道家中有摄像头,懂法且熟法的黎郑恩一下结合身边遇到过的实事,猜到男人是在偷窥。
如果是平时,作为一个从小读书到大的高知分子,遇到这种事黎郑恩会选择报警,即使报不了,也会教育,让他停止这样的行为。
可事实上,他看着屏幕早就忘了什么礼义廉耻。
不去想这样的拍摄是违法的,直愣愣地盯着,甚至眼神中隐有了火热,因为屏幕上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正被别的男人抱着腰。
他们家的阳台不算大,很小,晾衣架没有摇动控制,要比较高的人才能碰到。
而现在宋吟就站在阳台上打算收衣服,他抬着手去够昨晚换下的睡衣,因为抻直了胳膊,那平直的锁骨一侧挑着,两侧柔韧的腰更显得细瘦。
可能看他拿得太吃力,身后身着正装的正经男人,一手掌住他的腰把他踮起的脚压下,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收回了衣服。
宋吟嘴唇抿起,眼睫颤颤地看着男人拿着他的小睡衣,心中的抗拒和不能接受从他起伏的语调中透出,“不用……”
没看到不愿意吗?
就那么没眼色,还不快放开吗。
黎郑恩脸色铁青地盯着屏幕,盯着屏幕上方和宋吟紧挨的男人,丝毫不用怀疑如果拿掉他嘴里的东西,他会骂出很难听的话。
所有人都用绅士这个词冠名他,每当说到黎郑恩这个名字,认识他的总会用夸张的语气说他是个好人,作风优良,而且脾气很好从不生气,但是现在……他几乎有点暴怒了。
他和宋吟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拥抱之类的更不用说,这个人居然一上来就做搂腰那么亲密的事,到底是多不要脸才下得去手?
看他的样子也丝毫没感觉到愧疚,偷用别人的东西用得那么心安理得。
抱别人老婆那么爽吗?
这个贱人。
如果他能出去,他绝对会第一个杀了他,再要回自己的妻子。
……
凶手风波过去后,宋吟过了很平和的一周。
这一周他几乎什么都没做。
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本分地准备早餐晚餐,尽管他其实也不会做什么丰盛的东西,但也在勉强地为男人准备一天的饭。
但是近来,黎郑恩突然开始昼伏夜出,自从那一天接到似乎来自公司的电话,就几天没回过家了,偶尔回来也是匆匆吃过几口饭就走,走了就再也不回来,每天晚上夜不归宿。
说实话,宋吟亲眼见证也听过很多失败的婚姻,这样的变故几乎是每段感情失败的预兆,但他没什么感觉。
嫌了厌了没什么,他不在乎这个,因为其实也和他没有太大关系,让他真正在意的是黎郑恩每次外出都会开车,他找不到任何机会去开后备箱。
这天下午,宋吟也在烦这件事。
还没烦出个什么来,他突然收到了林庭遇的消息,林庭遇只发了张照片。
照片中,是林庭遇一双岔开的腿,应该是坐在凳子上,他的手臂搭着左腿,胳膊上蜿蜒着血水,滴滴答答流到地面,双腿中已经有了一滩血泊。
林庭遇的血?
受伤了吗?宋吟瞪大了眼睛,有点懵了,因为这个血流得真的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