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和和睦睦,美满一家人。
不过刚吃完饭,夫妻二人就把温楼留在家中,一前一后出了门。
他们村的人能活下来,全靠僧人把解毒的办法告诉了他们,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受罪。
所以,村长让大家吃过饭就来他家里集合,好好地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
村民们都把不能熬夜的小孩和老人留在了家中,提上一袋卤好的鸡鸭鹅或者上山采摘到的果子,一起去了村长家。
他们准备把这些送给僧人,以此来表达他们的感谢。
温悯敲门的时候做好了没人来开的准备,但他没想到刚敲没两下,面前的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温楼。
温楼显然没想到门外的人是温悯,开门前还兴高采烈的,门一打开,看见温悯那张脸后,表情瞬间就变得很臭。
不及门半边高的少年抬起下巴,不满地望向温悯,质问道:“你来干嘛?”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推温悯一把,不过在最后关头,他咂了下嘴,不知为何将手放下了……嘴里还残留着薄薄的肉感,顺着血水一起滑到胃里。
那感觉真的……
特别恶心。
所以他不想碰到温悯。
令他费解的是,明明他刚吃过温悯的肉,这家伙居然还能找上门来,脸上也没表现出一丝愤怒,好像完全不在乎一般,这真是太好笑了。
半开的门外,温悯面庞上呈现出一种大理石般的质感,他半垂眼,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当着温楼的面开始写字。
他写得那么快,都没有给温楼不耐烦的机会,下一秒,就把写着一行字的纸摊到了温楼面前。
不管多少次,温楼都觉得温悯这副不能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想法的样子,是那么可笑、又可怜。
他环绕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一侧,往上面瞥了眼。
【宋吟被接到了哪个城市,告诉我具体地址。】
门里的人愣了愣:“宋吟?”
温楼长期生活在夫妇二人给他打造的温室里,没出去劳作过,只知道温悯和一个人一起生活,但并没有见过本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嘴角掠过一点傲慢的笑容:“哦,就是你家里那个人啊,我倒是知道他被谁接走了,听爸妈说了一嘴,但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
温悯的表情很平静,倒不如说他这次来敲门就做好了注定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准备,所以温楼的刁难没有让他的情绪产生变动。
温楼有些不爽:“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也不想让你做什么,说实话,你连站在我家门口我都嫌脏,你能快点滚吗?”
他语气很差,恶意毫不遮掩,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外面的雨忽然愈发急促得猛砸下来,在密集的雨声之中,一道闷雷陡然炸开。
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惨白的光,霎时照亮了温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那张面庞被照得没有丝毫人气,两颗幽沉的眼珠也有些阴森,有那么一刻,他身上竟然迸发出了某种让人畏惧的非人感。
温楼心里一跳,总觉得温悯今天有一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不过他可不想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露出一点害怕的情绪。
温楼硬撑着表情,驱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快滚!”
说着,温楼就要把门关上,但在他把门关上之前,温悯就及时把手挡在了门缝里。
【告诉我在哪里,说完我就走。】
雨下起来有些疯狂了,听着那要命的雨声,温楼心中莫名有些焦躁起来,他怒冲冲看着温悯,一把甩开了温悯的胳膊。
接着,他讽刺道:“我真是奇怪了,别人都去城里了,你非要找过去干什么?你就这么自私,不想让人家过好日子,必须要跟着你一起过苦日子才行?”
温悯沉默一秒,安静写字。
【我不会让他和我回去。】
【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如果有机会,我会搬到他附近。】
【我,不会打扰他。】
“哈,”温楼笑起来,似乎是真觉得温悯很搞笑,他用一种轻蔑的目光把温悯从头扫到脚,说道:“你怎么会有机会?就凭你这残疾身躯?”
“还是你要没日没夜捕鱼,然后卖了攒几张钱跑到城里去?我劝你别有这些想法,别人说不定早就想甩开你了,你还眼巴巴凑过去招人烦。”
“够了,我还要打游戏机呢,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你该回哪去回哪去。”
温楼耐性告罄,说着,他又想起什么:“还有,我警告你,别再给我爸爸妈妈送一些奇怪的东西了。”
“这样看我干什么?我妈把你那袋文冠果都给了我,我当然知道,说真的我有点无语,你这样是在讨好我妈妈吗?”
温楼转身走进屋子,从桌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后,又重新走回到门口,“别再往我家里送一些垃圾,我妈妈还怕你在里面下毒呢!”
话音刚落,袋子被温楼扔到了温悯身上,一颗颗饱满的文冠果从袋子里飞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湿漉漉的地面,还有几个砸在了温悯的大腿上。
地面一片狼藉。
温悯垂下眼,定定地看了会那些文冠果,眼皮轻微地动了下,不过他没有弯腰去捡,甚至下一秒他就把目光从那些果子上移开了。
他固执地重复一句话。
【告诉我在哪里。】
温楼见他这么难缠,也有点发毛了:“神经病。”
他一脚把掉在脚边上的一颗文冠果踢出门外,呸了一声,就要上手关门,然而温悯的纸条比他关门的动作更快一步到来。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去告诉邻居,他家的游戏机是你偷的。】
“…………”
温楼在两秒的呆愣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温悯,他大吼:“你敢??”
温悯转身就走。
“温悯,你站住!”
“你给我站住!”
似乎是不敢相信温悯居然真的敢去告状,温楼气得脸都发青了,眼角一片通红,眼见温悯越走越远,他下意识就想追出去。
但最后他还是没找死,急匆匆回屋里拿了一把伞,还给自己裹了件外套才追出去。
温家夫妇虽然说不上穷,但是绝对没有闲钱去买一部游戏机的,温楼手上的那一部是他在某天晚上趁邻居不在家,偷偷溜进去偷来的东西。
那晚正好被出去捕鱼的温悯看见了,温楼当时很慌张,威胁他不准说出去。
其实不用他威胁,温悯也懒得说,因为村里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而且温楼可以随时把游戏机丢到村里任何地方,以此来撇清不是自己偷的。
所以他不会去做那些没有用的事情。
不过温楼没有想到那些。
他似乎是太急了,害怕温悯会败坏他的名声,以至于什么都没多想,跑着追过去一把拽住了温悯的衣服:“温悯,我说让你站住,听不见吗?”
“你是个聋子吗!”
温楼出奇的愤怒,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泥点弄脏的裤脚,想打死温悯的心都有了。
他今天晚上本来该躺在床上美滋滋玩游戏机的,如果不是温悯,他哪用冒着大雨跑出来?这个该死的畜生,死哑巴!
看看他现在,居然还假装听不到自己说话,一直往村长家的方向走。
今晚不仅雨下的大,连风也吹得很猛,撑着的伞被吹歪,温楼被飞进来的雨兜头淋了个正着,他骂了句脏话,心里很烦,但又有些害怕。
他跑快一步,拦在温悯面前,忽然改变语气道:“我刚才是骗你的,我也不知道宋吟被送到了哪里,这又不关我的事,我哪会知道。”
温悯抬起头,往温楼脸上扫了一眼,正好捕捉到温楼眼中闪过的心虚。
他没理会温楼,绕了个方向,继续往村长家方向走。
他知道今晚所有村民都在村长家里。
温楼急了:“你是不信我?”
他见温悯脚步不停,甚至还加快了速度,咬紧牙关,大声吼道:“死哑巴,我在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一直往前走?给我站住!!”
温悯还是在继续往前走。
温楼见他这么软硬不吃,气得脑子嗡嗡,耳朵里塞满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跟着跑了几步,正要说什么,下一秒,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些顿悟,他猛地停了下来,再也不往前走了。
“好啊,好,你继续走吧,”温楼冲着前面的背影吼,“我干嘛要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呢?我直接回去把游戏机扔到邻居家院子的角落不就行了吗,他只会以为自己不小心掉在那里了。”
“你去告吧!死哑巴,看看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听见这道声音,温悯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沉默地望向温楼。
温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还好他反应过来的不算晚。
看着温悯没有表情的脸,温楼心情格外愉悦,甚至产生一种将温悯狠狠踩在了脚下的高人一等感,看吧,温悯永远拿捏不了他。
温楼得意洋洋,他瞪了一眼温悯,准备转身回去处理游戏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男声突然穿过雨幕焦急地传了过来:“喂,那边那两个小孩,赶紧从那里离开——”
因为雨声太大,一开始温楼和温悯并没有听见那声音,直到男人越走越近,他们才听见那声警告。
“什么啊,”温楼嘀嘀咕咕,“离开?离开哪?”
温悯顿了一下,立刻抬头看向旁边。
在他和温楼的两米之外,有一栋被拆了一半的房子,昏暗的雨夜中房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被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在他们眼中不停放大。
……放大?
温悯瞳孔微缩,他立刻伸出手抓住温楼的胳膊,扯着温楼一起往外跑!
但还是迟了,在赶来男人惊恐的视线中,拆迁房像是一只速度飞快的豹子,朝他们张开了尖锐獠牙——只听“轰隆”一声,无数沉重的预制板伴随着闷雷声从空中掉落。
温悯感到后背上压下来一座泰山,直接将他压趴到了地上,胸口似乎也被一根钢管直接穿透而过。
疼,太疼了。
今天他简直把一辈子的疼全部受过了一遍。
或许是产生了抗性,温悯只是闷哼了一声,就没有再叫。
反倒是旁边的温楼,他被压下去的第一时间就尖叫了一声,双手一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