谄媚的几句话从屋外传了进来,宋吟如见救星似的抬起了头,都要叫出舅舅两个字了,看到男人蝎子般的眼神,又颤颤抿住唇。
两人口中的陆爷脚步平稳地踏上台阶,进了屋子。
比起刚上位时的青涩,如今的陆长隋已经尽显掌舵人的风范,气势慑人,动作雍容,穿着一身黑衣,脸侧线条冰冷如霜。
他对这间木屋很熟悉,一进来就朝中间的桩子看过去,似乎要验收两个倒霉的人质,当他看到沈怀周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直到看到宋吟,陆长隋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你为什么在这?”
这话让旁边的男人先懵了。
他靠近陆长隋,弯腰道:“陆爷,不是您吩咐羊头去抓人的吗?他昨晚出去了一天,今天就带回了人,我以为这是您的命令。”
三言两语之间陆长隋明白闹出了怎样一个乌龙,他沉默了一下,语气淡淡:“我让他抓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不知道,总之不是宋吟。
宋吟听到自己是被误抓的,耷拉的眼抬起来,原本想藏起来而微弯的背也直了,他小声喊:“舅舅。”
原主没被赶出家门之前,也是被前呼后拥着长大的人,后来落了难,那大小姐脾气也改不掉。
宋吟在心中调整了下,在陆长隋看过来后,生气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语气骄纵:“舅舅,我的手好疼。”
听到这一声,陆长隋想起了之前宋吟喝水都要人喂的做派,脑子隐隐作痛,往后斜了一下眼:“给他解绑。”
宋吟心中一喜,旁边的男人却是背部发僵,他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被陆长隋一个眼神看得立刻走去宋吟身边,三下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宋吟似乎很怕他,手刚得到自由,马上站起来走到陆长隋身边。
陆长隋因为他这寻求庇护的动作,抬眼看了男人一下。
后者回避了视线。
陆长隋看起来是匆匆赶来,他没有对沈怀周发难,先去一边的桌子上倒了杯水。
宋吟看了后面的沈怀周一眼。
虽然他是被错抓的,沈怀周可不是,他想起柱子上已经渗进去的陈年血迹,忍不住打颤……陆长隋会对沈怀周做什么?
宋吟垂着眼,轻声问:“舅舅,你为什么要叫你的人抓我?”
“别耍性子,”陆长隋似乎以为他要借题发挥大作一顿,轻皱眉头,“你刚才听到了,原本要抓的人不是你。”
耍性子?宋吟愣了愣,他虽然有一些原主的记忆,但因为过于匮乏,他不知道面对一些场面,原主会做出哪种反应。
如果是原主,他现在是会耍性子?
陆长隋倒完水,突然发觉身边有些安静,抬眼看过去,看见宋吟瞪着圆润的眼睛,眼睫因为愤怒而快速地颤动,“舅舅,你现在还要对我凶吗?”
陆长隋皱起眉。
“是你抓错了人,我只不过想问一下,你不知道你手下的人绑我多用力,我手很疼,脚很酸,你还让他们把我往地上扔……”
陆长隋拿着一杯水听着他细皮嫩肉的小侄子抽噎着,颠三倒四带着哭腔指责他。
还把别人的行为强说成是他吩咐的。
宋吟还要再添油加醋把陆长隋描绘得更坏一点,好让头疼的舅舅暂时顾及不到沈怀周,可他刚要再说,陆长隋淡声打断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宋吟从陆长隋的视线中看出,他问的是旁边的男人,打着沙袋被沈怀周看不起的那一个。
以陆长隋的语气来看,他应该是要帮宋吟出头,可宋吟莫名感觉,真说出来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一些,让他一辈子忘不掉的事。
陆长隋见宋吟沉默,偏头看向旁边:“他做了什么?”
被问的也是一个手下,刚巧那个手下能答得出来,因为他刚才起一直在窗边,不想听却被迫地听完了全程,他低着头实话实说:“陆爷,他把宋吟推到了沈怀周身上……”
“沈怀周射出来,才算完。”
时间,甚至是流动的空气都好像停了一秒。
见陆长隋望过来,一旁的男人肩膀一僵:“陆爷,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小子先……”
陆长隋表情淡淡,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抬起双手拍了拍。
紧接着宋吟真的看到了让他难以忘却的一幕。
屋外几个高壮的人鱼贯而入——他们都戴着羊头,血口咧着,一双羊的眼睛泛着无机质的光,他们不顾男人的挣扎,硬是把人拖了下去。
宋吟僵硬地转过了脖子。
因为木屋的门没有关,外面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
几个羊头男扑食到男人身上,争先恐后地用牙咬破皮肤用力吮吸鲜血。
甚至因为吸得兴奋,“啵”地一声,不小心把男人的头拔了出来。
第44章 诡异债主(11)
宋吟把头扭了回来,感觉小腿很软,脑子也发晕。
眼前有点发黑,看到真人吸血的感受很不好,宋吟后脚跟软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宋吟不喜欢太短的衣服,但是出门前近四十度的天气还是让他老老实实穿上了短袖,现在他的胳膊是空着的。
他退的那一步,让自己的小臂蹭到了一边桌子上的木屑,那根刺太尖,皮肤又很容易划破,一下子就蹭出了血珠,也把宋吟划懵了。
血冒得很多,在细白的手臂上格外显眼,宋吟懵懵地抬起胳膊看了看。
不得不说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非常脆弱,一点儿疼都会让人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宋吟盯着那一道破口,眼眶通红,却也不哭不闹,安静抿唇站在那儿。
他怕陆长隋会对他做什么。
没有人喜欢受了伤就哭哭啼啼的人,眼泪在大多时候都会惹人厌烦。
这倒让陆长隋很意外,按照宋吟平时的脾气,这会早就闹翻天了,一定会追着他问那些是什么怪物。
哪会一声不吭站在一边。
他探究地将视线挪到宋吟身上,只见宋吟确实没有开口的意思,后腰抵着木桌,胳膊往后放了放,想藏起自己手上的伤口。
宋吟要是大吵大闹,陆长隋还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整治他,可现在他一句话也不说,一点麻烦也不找,只湿润着眼睫,死死盯着自己的脚。
一时之间,陆长隋心中有两种想法在争执。
一方面,他认为是该让他这又怕吹风又怕下雨的小侄子,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血腥。
可他看着宋吟颤巍巍垂着的脖子,又感觉比起之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宋吟这副委屈的样子更让人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宋吟感受到他的视线,红着眼眶望向他。
陆长隋被盯着,突然冒出了一点自己身为亲舅舅的意识。
他想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是要安慰一下自己的小侄子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的一点响声打破了僵局。
在陆长隋回头看向不小心碰到脚边瓶子的沈怀周之前,一直不说话的宋吟突然捏紧手指,喊了他一声:“舅舅。”
宋吟脚步有些急切地走上前,一把拉住陆长隋的衣服,制止男人转过身,他脑子急转,忽然福至心灵,发自内心地说:“舅舅,我好饿。”
他抓着陆长隋的衣服,抓得很紧,就像陆长隋是他这个世上最值得依赖的人,“你不知道我昨天出车祸了,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舅舅你带我去吃饭,不然我会饿死的。”
语气又恢复了一点骄矜,像那种出了天大的事也要吃喝的没脑子炮灰。
陆长隋顿了顿,随后深深地看着宋吟。
他这个小侄子似乎知道他不会向自己解释那些人是谁,又为什么要组织今天的绑架,所以直接不闻不问了。
该说是胆子太大,还是没心没肺?
陆长隋沉思了将近半分钟,转过身重新整理衣服,那副样子应该是默认了会带宋吟去吃饭,但是没给宋吟欣喜的时间,他忽然问:“你和他很熟?”
宋吟愣愣地看向桩子上的沈怀周,不知道陆长隋问出这个问题的意义。
陆长隋的语气几乎笃定了宋吟和沈怀周很熟,这是有依据的,因为他把沈怀周骗过来的说法就是宋吟在他这里,所以他用的甚至不是问句:“熟到什么程度。”
宋吟抿住了唇。
不太容易出差错的第六感,在此刻提醒他,陆长隋会根据他回答的内容选择怎么处理他,可能回答得不如人意,他就会被重新绑起来。
所以他只能说:“不熟。”
在沈怀周猛然投过来的阴沉视线中,宋吟湿成几簇的睫毛颤了颤,但他忍着没回头看,小声却肯定地补充完:“舅舅,我和他不熟。”
宋吟看到他这句话说完,屋内的两人都有了一些情绪变化,陆长隋嗯了一声,没太大反应,而身后的沈怀周却露出森寒的,想吃了他的眼神。
宋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也许是气自己为了明保哲身,所以故意说这些话和他撇清关系。
宋吟不敢再和沈怀周对视,连忙将话题转回到陆长隋身上:“舅舅。”
一声舅舅把陆长隋叫得眼皮一跳,这短短半天他听了无数个舅舅,每一个都让他背部发僵。
就见小侄子又用那发红的眼睛看着他,理直气壮地谴责:“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吗?我说我出了车祸,你一句话不问,我现在叫你带我吃饭,你还一直在拖。”
“如果你不想带我吃,直接和我说好了,不要让我猜你在想什么,我自己去吃也无所谓,反正舅舅一直都对我不好。”
几句话下来,把陆长隋说得一点人情味没有,简直天上和地面都找不到这么坏的人。
陆长隋沉默着,在宋吟赌气地真要一个人出去时,淡声开口:“没说不带。”
但你也没说要带,只是整理衣服看着要出门,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出。
宋吟一语未发,但陆长隋却在他眼睛里读出了谴责的一句话。
陆长隋看了他几秒,转身去开门,在门口几名男人殷切又疑惑的询问之下,表情不改地只说了一句先吃饭。
几名手下骇然地看着陆长隋,等他们走远之后,脸上露出了几分微妙。
吃饭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的,但带着一个从前看不上的小侄子一起,这就值得深究了。
陆长隋之前一向对宋吟很冷漠,就是宋吟突然死在外面,他这个做舅舅的也不会伤心欲绝,顶多每年到了日子给他的骨灰上个香。
而他们这些当属下的更没有度量,陆长隋三百六十五天都对宋吟冷眼旁观,他们也照猫画虎,见到宋吟的时候一点好脸不给。
今天是怎么回事?
宋吟不知道那些人已经在揣测他给陆长隋下了什么药,他被陆长隋带出了木屋。
出去后才发现,这里往上走一段路还有一个木屋,那个要更大一些,宋吟问他舅舅那木屋是谁在住,陆长隋没回他,带着他走进一条小路七拐八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