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他比独断专行的陛下,还要肆无忌惮?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就在王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祝青臣又开了口,语带嘲讽。
“我虽上山修行十年,却也还记得前朝旧事,记得世家大族把持前朝的风光。”
“怎么?你们想重现前朝风光,算计不动陛下,于是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方才不是还巧舌如簧么?如今怎么辩也不辩?全被我说中了?”
话音未落, “扑通”一声,王琰在马车前跪下了。
“太子太傅恕罪!”
他弯下腰,脑袋磕在地上,重重一声响。
“太子太傅明察秋毫,都是他们指使我干的!他们让我请太子太傅赴宴,说太子太傅去了之后,他们自有谋算!”
“我……我也不知他们究竟要谋算什么,我都是受他们指使,请太子太傅明鉴!”
王琰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随侍宫人上前,低声询问:“太子太傅,是否要派人回宫,禀报陛下?”
“嗯。”祝青臣微微颔首, “派个人回去,如实回禀即可。让他不用担心,也不用出来寻我,我料理完这些人就回去。”
“是。”宫人即刻转身,吩咐两个侍从回宫。
祝青臣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王琰身上。
王琰似乎有所察觉,身子伏得更低,整个人不自觉发着抖,不敢多说一句。
祝青臣微微抬手,两个禁军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着王琰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太子太傅,您看……”
“让他前面带路。”
“什么?”
两个禁军不解,就连王琰也疑惑地抬起了头。
带路?
要去哪里?
祝青臣笑了一声,淡淡道:“不是特意为我准备了接风宴么?我不过去,岂不是辜负他们一番算计?过去看看。”
既然已经识破对方的诡计,为什么还要送上门去?
随侍的禁军与宫人都想不明白,不过,既然是太子太傅的命令,他们遵从就是了。
两个禁军抬手一推,将王琰推到前面:“前面带路!”
*
十年前,李钺一统天下,定国号为周,立凤翔为国都。
世家大族一开始还在拿乔,守着旧朝国都,不愿离开。
但新帝不放心他们,杀了几百个人之后,剩下的人便自发收拾好行李,灰溜溜地跟着来了。
来了凤翔之后,新帝也不重用他们。
想起旧朝风光,他们心中自然不平。
如今太子太傅“死而复生”,难得的机会,他们当然要牢牢抓住。
隔着一条街,小厮叫喊着,跑上前来。
“来了来了!”
“王公子带着太子太傅的车驾过来了!”
一听这话,候在门外的几个世家官员都高兴起来。
“好好好。”
“这王琰还真行,真让他给请过来了。”
“我等亲自在门前等候,料想太子太傅也不好拿乔不来。”
“那倒也是。太子太傅知晓轻重,让他在土匪泥腿子出身和世家出身里选,他自然选世家。”
“快快快,炮仗锣鼓都准备好,务必让全城人都知道,太子太傅是我们世家中人……”
话还没完,长街那边,传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下一刻,两列禁军快步上前,劈手将他们安排好的炮仗锣鼓夺走。
又下一刻,禁军大步登上台阶,把说着话的几个官员齐齐按住。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大胆!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敢……”
方才还志在必得的几个官员,下一瞬就狼狈地跪在地上。
他们胡乱甩着头,交换一个疑惑恐惧的目光,满脸不解。
“这可是太子太傅的接风宴,你们想干什么?”
禁军冷声道:“这就是太子太傅下的命令!”
“怎么会?你们胆敢打着太子太傅的旗号为非作歹,你们……你们……”
“你们的算计,王琰全都招了,还是安分些,等太子太傅过来罢。”
“什么?!”
“王琰小儿,误我大事!”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候,马车辚辚,从长街那边缓缓驶来。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随行的宫人推开窗扇,掀起帘子。
端坐在车厢之中的年轻官员,身着正红官服,转头看向他们,目光淡淡,扫了一眼窗外情形。
准备得够齐全的。
只怕他一下马车,脚一沾地,这群人就会敲锣打鼓,昭告全城。
快来看啊,太子太傅也是世家中人!太子太傅也是我们这边的人!
若是脸皮薄些的人,或许就认下来了。
但祝青臣和李钺一起,在土匪寨里长大,他的脸皮可不薄!
这群人以为他是软包子,想要算计他,那就完完全全算错了!
“太子太傅……”
不等面前官员辩解,祝青臣便打断了他们的话。
他冷声道:“你们把教王琰的话,再说一遍。”
他们试图辩解:“太子太傅误会了,我等并未教过王琰什么话,是他自己……”
祝青臣提高音量:“再说一遍!”
众人连忙俯身:“太子太傅恕罪!”
“我还没说你们有罪,你们急着请罪做什么?”祝青臣声色愈冷, “我让你们把话再说一遍。”
方才还胜券在握的世家官员,如今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祝青臣环顾四周,见附近百姓都好奇地朝这里张望,心想差不多了。
“你们不说是吧?那我来说。”
“你们说,我也是世家出身,与你们同宗同源,理当与你们同气连枝,理当聆听你们的教诲,提携你们的后辈。”
“是吧?这是你们说的吧?是你们想的吧?”
祝青臣随手抄起手中暖炉,想要朝他们砸过去。
可是想想,这是李钺给他的,实在舍不得,也便罢了。
他冷笑一声,语气嘲讽:“我是世家子弟?你们有什么脸面说我是世家子弟?”
“早二十年前,我爷爷参奏权贵横行乡里,无法无天,被旧朝皇帝流放西北,那时你们怎么不说话?那时你们怎么不说我爷爷也是世家中人?”
“噢,因为当年,我爷爷参的就是你们!是你们这群蠹虫!”
清清朗朗的声音,响彻整条街,所有围观百姓都听得见!
“如今旧朝倾覆,陛下不搭理你们,你们见我年纪小,便打着走亲戚,接风宴的名义,来欺负我,作践我!”
“想踩着我往上爬?想打着我的旗号继续为非作歹?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祝青臣深吸一口气,最后道:“若是你们安安分分的,便也罢了,偏偏你们要来招惹我。”
“来人!”
禁军齐齐抱拳。
“将所有参与谋划此事之人,一并捉拿!关进天牢,听候发落!”
“是!”
两列禁军迅速行动起来,将在场官员拿下。
他们还想辩解:“太子太傅误会了!我们绝没有欺辱太子太傅的意思!”
“我等好心好意为太子太傅接风,实在是冤枉啊!”
“太子太傅明鉴!”
祝青臣冷眼瞧着,面不改色。
这群人惯会巧言令色。
李钺从前不杀他们,大抵也是顾念着祝青臣。
可祝青臣才不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