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盯着那些已经有了缺损的线条,在脑海中努力复原,但无论怎么复原,他都觉得这幅画像小儿涂鸦。
只是一幅涂鸦,需要用这么多阵法保护吗?就仿佛在呵护一件至宝一样。
虞荼站在狭长的通道里,看着那连成片没入到尽头的博古架,架子上的东西大半都落了灰,有些已经朽坏不堪,但也能依稀窥见曾经的风华。
他第一次升起莫大的探究欲,这间茶馆曾经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
“嘤、鸿影的身体检查结果很好。”江绛差点被其他人报告里铺天盖地的“嘤嘤”洗了脑,她翻看着那沓印满了密密麻麻字符的纸,“他的训练还可以再扩散一点,有针对性一点,不能一直把他放在昆仑的寒域之中对抗炼痕。那对他的成长有害无益。”
她说到一半后抬起头:“阿序,你有在听吗?”
江绛的对面,坐着昆仑的山长时序,她脊背挺直,剑横在膝上,却仿佛满屋隐有剑光。
时序抬眼,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好似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把他放到昆仑来,我亲自教。”
江绛翻体检报告的手一顿:“我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你这无情道修得不好,当年就不该走这条路,还不如修太上忘情。”她叹气,“情绪不能憋着,小心憋出心魔。”
无情道并不和小说里写的一样,修此道的人要断情绝爱,甚至搞什么“杀妻证道”“杀夫证道”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无情道更类似于一种“极道”,修此道的人个人私心会慢慢越来越淡,人会近乎于“道”,无情似有情,有情更似无情。
“我修此道十八年,不觉有瑕。”
“是啊。”江绛凉凉道,“十八年从人修成了一块冰,是挺无暇的。”
“顾鸿影不会给你教,真把他放在昆仑,到那一天才是害了他。”江绛低头继续看资料,“阿序,人心非铁石啊。”
就像十八年你都没有踏入过寒域一样。
时序沉默不语,然后一晃眼,她就消失了。
没几秒,江绛忽然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她抬头,才发现时序消失了。
而后,除了她面前的桌子,屁股下的椅子,其他的桌椅,墙上的装饰,一瞬间都化成了细碎的粉末,好好的会议室,瞬间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江绛:“……”
“时序!”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让你不要把情绪憋着,不是让你拿我的会议室出气!”
*
“阿嚏——阿嚏——阿嚏!”
顾鸿影连打三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谁在念叨我?老妈?”
从那一次乱七八糟的身体检查后回来,他发现他对灵气的吸收倒是更迅速了,仿佛身上挂了一个加速buff,之前只能凝成指甲盖大的不规则金属碎块,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手指长了,顾鸿影心血来潮想将面前不规则的金属块按心念捏成一把小剑,但灵力耗完也只捏出一堆怪模怪样、自己都认不出来的东西。
“自炼剑胚……不是、一日之功……”
冰天雪地里,顾鸿影突然听到飘渺的人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高台上的少年,被吓了一跳。
这里光线永远恒定,没有日夜之分,顾鸿影用的是最原始的方法———闹钟。
他瞄了下自己搁在睡袋旁的钟,应该是凌晨一点了,他捏金属捏得忘记了时间。
不过真的很难得,高台上的少年白天醒后,晚上居然也醒了。
感觉他今天精神劲儿不错,顾鸿影试探着问:“前辈,要我陪你聊聊天吗?”
虽然少年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顾鸿影结合自己刚进来时听到的十八年,觉得少年应该比他要大。
时晚早已没有了白天黑夜的概念,只觉得最近寒域之中,比以往那么多年都要热闹。
无霜姐姐带过来的孩子有点话唠,但也不惹人厌烦,不管他醒没醒听没听,倒也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还试图给炼痕贴暖宝宝,看看能不能把它热化———明明知道那绝不是普通的冰。
他问:“你想……听些什么?”
顾鸿影难得遇到一个暂时不当谜语人的人,精神振奋道:“前辈怎么称呼?”
“我叫、时晚。”时晚说话的速度很慢,尽量不惊动耳旁的剑穗,“曾是……昆仑的弟子。”
说话对他来说好像也是种厉害的消耗,他歇了好一会儿后,才说:“以我的年纪……你可以、称呼我为叔……”
顾鸿影:“……啊?”
“能不喊叔吗?”他真诚道,“喊哥行吗?”
对着这一张比他小太多、甚至有点正太风的脸,“叔”他真的喊不出口。
“随你……”时晚慢慢眨了眨眼,脸上渐渐涌出疲倦,“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如果有一天,你能斩断所有锁链……自然、就会知道……”
顾鸿影:TAT
求求你们了,你们能不能不当谜语人啊!
冰天雪地中,他看到时晚脸上倦怠的神色越来越明显,有种气力不支的透明感。顾鸿影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往下问。
没关系!
他自我安慰,好歹他有努力方向了,争取下个月,他就能把冰锁链砍破一点皮!
第114章
虞荼是被顾鸿影的敲门声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头上还顶着本摊开的书。
啊……好像天亮了?
被各种阵法和历史传说占满的脑子终于腾出一小块地方开始运转,虞荼想起来了, 昨天是军训的最后一天, 今天他们要正式上课了!
被学校和老师支配的恐惧在这一刹那席卷大脑, 虞荼慌慌张张地打开门让顾鸿影先走,如果方便给他捎份早饭,然后甩上门火速去洗漱,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门外的顾鸿影:“……”
上课这种大事都不放在心上吗!还好他来喊人喊得早!
虞荼半个小时内迅速弄好了一切,然后包一背,风风火火地往课程通知里规定的地点赶,才走到那栋怪异的教学楼门口, 就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隐约还有几声惨叫。
虞荼:“……?”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教学楼门口, 手环一刷,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 门开了。
门里的所有人霎时间目光全看过来, 虞荼一瞬间以为自己迟到了, 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没迟到啊!
教学楼从外部看有点像一座高耸的塔, 进来之后面积极其宽阔, 中央站着一个裸露着上半身,看起来就很能打的老师, 以他为圆心,两米开外躺了一圈学生。
塔形教学楼每次开门的动静都很大, 中间站着的人立刻将目光锁向了虞荼,明明是很憨厚的笑,却总让人觉得好像有点不怀好意:
“今年的新生是吧,要不要和老师对打一下?只要能碰到老师的衣角,允许你免课三个月哦!”
虞荼看了看躺了一圈的学生,果断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
见他拒绝的意味坚决,说话的老师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有点遗憾的样子。
角落里,顾鸿影对着虞荼招了招手,他的脚边摆着一杯热豆浆,一个茶叶蛋,还有两个大肉包。
虞荼小跑过去,顾鸿影压低了声音:“我没想到第一堂课是这个画风,少吃点,我怕你后续被打吐。”
虞荼:“……”
拿包子的手微微颤抖.JPG
塔形教学楼是八面形的,每个角落里都缩着学生,站在中间的老师先是好笑地扫了一圈“鹌鹑”们,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点开了自己的手环,对着名单上的照片一个个认脸。
先让他看看哪个比较扛揍,啊不,哪个比较有潜力。
在老师认人的时候,虞荼的左边,郝芝芝猫猫祟祟地凑上来,小声和他们咬耳朵:“荼荼,我们完蛋了!等开始上课,老师叫上去的第一批倒霉蛋,十有八九就是我们几个。”
虞荼嘴里叼着大半个肉包,惊悚的目光转向她。
顾鸿影:“……芝芝,别讲鬼故事成吗?”
郝芝芝来得很早,见证了第一个冲上去和老师对打到第十一个冲上去和老师对打的勇者全灭的全过程。
“你们都没发现吗?”她深沉道,“老师手里的那份名单,是按军训成绩排的,我们四个是前四。”
虞荼:“……”
顾鸿影:“……”
现在往人群后面躲还来得及吗?
人生总是残酷的,五分钟后,在虞荼干掉一个肉包、一个茶叶蛋和半杯豆浆后,上课的铃声无情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东西,三分钟内按身高列队集合!”裸露着上半身的老师半抬着胳膊,声音洪亮,“挑战我的人全部归队!”
可能是有些人在这半个月的军训里被加训狠了,举动无比迅速。在他们的影响下,不到两分钟,一百多个人便按身高顺序有序列好。
“很好。”老师眼里露出些许满意,“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伍,是一名体修,你们可以称呼我为伍老师。”
“入学第一学期,每天上午的课程都是体修课,结课标准有两种,一是和我单独对打,不拘用任何手段,只要碰到我的衣角就算过;二是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在我手下撑够五分钟就结束。”
“前者能在我手下拿到高分,后者根据你们每个人在我手下撑过的秒数算分。”
一年级新生们:“……”
《碰到衣角》《高分》《撑过的秒数》《五分钟》。
虞荼小声喃喃:“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出他所料,简短介绍完这门课程的伍老师话锋一转:“顾鸿影、郝芝芝、埃里克、虞荼———四人出列!”
虞荼和顾鸿影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我命休矣”四个大字。
虞荼比顾鸿影慌多了。
嘤嘤老爸好歹给他搞了一个月的特训,九月份还被加训,他的体能已经快不像普通人了;埃里克各种型号的枪械如数家珍,近战估计也不差;郝芝芝就更不用说了,能单独干掉一名高年级学姐,哪怕学姐不是偏战斗方向的,也足够凶残。
只有他,仿佛一只混进狼群中的哈士奇。
他甚至怀疑自己撑不撑得过三秒。
伍老师将他们四人挨个扫了一遍:“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做准备,然后四个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