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屠骄骄对视的那一眼,虞荼再次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只有他刚刚看见了毒傀师的“诈尸”, 有人借着毒傀师身份短暂出现了。
虞荼没有回答, 他往回走了几步, 在毒傀师面前蹲下来,手指点在他的眉心,能量倾泄, 指尖下触感诡异的皮肤陡然变得坚硬———虞荼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色鳞片。
屠骄骄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那只出现了一秒的黑色鳞片他也看见了:“龙鳞?!”
在毒傀师大脑里游走了一圈的能量已经诚实地给出了反馈———毒傀师腥臭不堪的灵魂上刻有一个短暂的控制印记,以受印者的一半灵魂为燃料,种下印记的人可以远程控制, 甚至短暂附身。
先生……
幕后疑似是条龙的boss认识他?或者确切一点说,认识不夜侯?
虞荼收回手,看着马甲内部存在的一新一旧两个吞能量大户,再想想自己越来越多谜团, 恨不得当场撂挑子算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真的。
在他走神的这一会儿, 屠骄骄好像又问了些什么, 虞荼没太听清。
“抱歉……”虞荼说, “可以再说一遍吗?”
虞荼看到屠骄骄脸上的表情可以翻译成一个著名表情包———
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JPG
虞荼:“……?”
或许是他的疑惑太明显, 蹲在他肩膀上的玄猫忽然用猫猫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发出一声带点颤抖的“喵~”
虞荼忽然想起来上次马甲里面的漩涡出现时,只给马甲留下了最基础的维生功能, 外表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这次漩涡加到两个……
虞荼:“!!!”
救命!他简直不敢想象现在的外表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看了屠骄骄一眼, 屠骄骄还是满脸“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虞荼头皮发麻,他强撑着对屠骄骄点点头,然后带着玄猫抱着它的续命对象火速开溜!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等顺利从这个充满着血腥气的屏蔽型结界里出来后,虞荼努力放空脑袋,马甲的外形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这个事情可以往后延,现在最重要是趁天没亮之前把这个孩子送回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等虞荼赶回医院的时候,这栋楼已经灯火通明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警车呜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响亮。
虞荼:“……”
他果断给自己开了个屏蔽,让自己从他人的感知中消失掉,然后示意肩膀上的玄猫。
玄猫又用猫猫头蹭了蹭虞荼的脸颊,发出一声虞荼从认识它以来就没听过的温柔又娇嗲的“喵~”
它轻盈地从虞荼肩膀上跳了下去,扒拉着阳台的外墙,像传说中的猫猫侠一样,蹭蹭蹭就从二楼的阳台进去了。
它才刚从阳台上的推拉门窜到卧室,就看到抱膝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的廖欢颜。
玄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喵!!!”
谁趁猫不在欺负它的铲屎官了!看它不把人削成十块八块的!
廖欢颜听到了这声尖利的猫叫,泪眼朦胧里,她看到一团毛茸茸的黑:“咪、咪咪……小贺不见了……小贺不见了……”
黑色的温暖的毛茸茸跳到她怀里,有冰凉的爪垫按在她脸上胡乱地抹,她听到“喵喵”“咪呜”的着急叫声。
“我报警了……咪咪……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自家孩子生着病,廖欢颜怎么可能一觉睡到天亮,她半夜过来看汤贺有没有蹬被子的时候,发现窗户打开着,被絮被扯得粉碎,床上一片凌乱,她的儿子和猫全都不见了。
廖欢颜差点当场撅过去,她将这一层里里外外找了几遍,甚至找了整栋楼和周围的草坪,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在寻找的途中消失殆尽。
报警的时候,她还口齿清晰思维清楚,警察到来的时候,她还能强撑着给他们讲清楚情况,但一切她能做的都做完后,回到这间卧室,她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没有安慰还好,一安慰她的眼泪简直像决了堤,停都停不下来。
“喵呜!!!”
她忽然听到了一声特别凶的猫叫,紧接着,她感觉胳膊一痛———咪咪隔着衣服咬了她一口。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的哭声一噎,“咪咪、你、你咬我干什么?”
被她的嚎啕哭声震得晕头转向的玄猫从她怀里跳出来,扯着她的袖子往阳台上拖———那个小笨蛋就在外面呢,别光顾着哭,去接人啊!
它将人往阳台上带的动作实在太明显,咬着袖子拖她都急出了飞机耳,廖欢颜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阳台外。
今天没有月光,但警车的光和这栋楼里点起来的灯将外面照得半亮,在昏暗的交接处,她看到一个人单臂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明明看不清那个孩子的脸,但她第一眼扫过去,就觉得那是她的小贺!
她可以先出病房,走楼梯下去再出来,但心急如焚的廖欢颜觉得那太浪费时间了,她看了看二楼并不算太高的阳台,在玄猫懵逼的眼神中一跃而下。
“喵!!!!”
猫只是让你看看孩子好好的,不是让你抄捷径跳下去找人啊!不要命了吗臭铲屎的!!!
廖欢颜不知道她家猫的心思,她甚至不敢浪费时间,她怕等她绕出来时,抱着孩子的人就消失了。
她已经做好了落地会摔伤的准备,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托了她一把,她踉跄着落地,除了脚因为反震力有些痛以外,她没有受什么伤。
这本该是件幸运又奇怪的事,但这时她却无暇他顾,她只是向着那明暗交界的地方跑,越跑越近,那被抱在怀里的孩子的身形就越熟悉。
病号服脏兮兮的,身上还有着暗色的血迹,是受伤了吗?为什么一动不动?
她现在甚至没有办法判断面前这个人是否对她有恶意,他抱着小贺是不是故意设计出来的局,她冲过去会不会出事———她通通都没想。
这一刻,母亲对孩子担忧压过了一切,甚至胜过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她冲到近前时,听到一句很平和温柔的声音:“孩子没事,只是睡着了。”
孩子被塞到了她怀里,暖暖的体温,正常的心跳,平稳的呼吸,廖欢颜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宝贝,眼泪再度涌出,她哽咽道:“谢谢……谢谢……”
其实这时应该怀疑在孩子失踪后莫名将孩子还回来的人是否有不良居心,她应该动用她出色的脑袋去推敲这件事的始末……但她现在做不到。
后怕席卷了她的身体,让她中断了思考的能力。
后面的玄猫在懵逼过后赶了上来,它漂亮的绿眼睛看了看抱着汤贺的廖欢颜,往前走了几步,蹲坐在虞荼面前———
“喵。”
虞荼和它对上视线,猫的眼睛很漂亮,在夜色中像是块发光的宝石。
“还有一个方法。”虞荼说。
他移开目光,看向瘫坐在地上抱着孩子哭泣的廖欢颜:“要和我做笔交易吗?”
廖欢颜抬起头:“……什么交易?”
“治好他。”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
廖欢颜直到坐在茶馆里,捧上热茶之后,还觉得人有点恍恍惚惚。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跟着不认识的陌生人走了?甚至把孩子和咪咪都带过来了?
不对,咪咪是自己非要跟来的,这两者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手有些颤抖,在又喝了一口茶后,才努力平复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您说、您可以治好小贺?!”
这几年她带着孩子辗转全国各地大小医院,但都查不出病因,只能看着小贺越来越畏寒,现在天气只需要穿件薄外套,小贺却需要用上电热毯和暖水袋了。
“可以治。”她听到坐在对面俊秀的年轻人说,“但你需要付出代价,或者……由你的猫替你支付代价。”
廖欢颜本来单手抱着孩子,现在下意识地将蹲在脚旁的猫捞起来搂到怀里,神色立刻带了警惕:“我的咪咪就是一只普普通通柔弱可爱的小猫咪,付不起代价的。”
被她捞到怀里的玄猫试图用爪子去堵她的嘴,并用漂亮的猫眼示意虞荼不要继续往下说。
虞荼选择视而不见。
“它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柔弱小猫咪。”虞荼说,“它是一只开了智的玄猫,以人类论的话,和你儿子智商差不多。”
廖欢颜:“……?”
虽然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坐在她对面的店主的话就是有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魔力。
廖欢颜一把揪住她家猫的后颈皮,看着自家猫脸上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心虚神色,她眯起眼睛:“心虚什么啊?咪咪。”
家里莫名消失的罐罐和猫条、被化妆品污染的羊绒地毯、鱼缸里三天之内必然翻肚皮嘎掉的观赏鱼、时不时挑心情碎的碗碟……还有每次在案发现场一脸无措的罪魁祸首———她不仅得次次收拾残局,还得安慰这个受了惊的小祖宗!
合着都懂,就是在这里装!
对视三秒后,玄猫移开视线,心虚地舔了舔爪子。
猫能有什么错呢?
是它们先动的手!
猫委屈!猫不服!
想通了后它又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发出一声超大的“喵!”
廖欢颜:“……”
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账可以回去慢慢算。”虞荼说,“廖小姐,想好由谁支付代价了吗?”
廖欢颜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用坚定的声音回答:“我。”
未知的代价就是未知的危险,害怕是人之常情,廖欢颜只是个普通人,同样无法幸免。
她说完后,她的猫在怀里猛地一蹬,窜到了对面店主的膝盖上,随后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喵喵喵”。
她看到店主用一只手压下了躁动不安的咪咪,缓缓道:
“觉醒开智的玄猫自然而然拥有‘联通阴阳,生死倒转’的[天赋],在自愿放弃[天赋]的前提下,可以为他人续命,唯一的代价是它日后不能转为妖修,只是一只普通的猫。”
“如果由人类付出代价,那可严重得多。”店主的声音里好像带了点蛊惑,“你确定不改变主意吗?”
廖欢颜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她承认,店主的话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在你不知道前,你的猫就和我订立了契约。”店主继续说,“所以你可以更改———究竟由谁支付代价。”
廖欢颜深吸一口气,她抓起桌上杯子里的茶一口气灌个干净,然后重重地放在桌上,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我!”
她和店主那双有些灰蒙蒙的眼睛对视上:“您别问了,不改!”
“好。”她看到暖色的灯光倒映在店主的眼眸里,“交易成立。”
这四个字好像抽空了廖欢颜所有的力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衣服,她踌躇了一会儿后,问:“既然交易已经成立了,那您可以告诉我,我支付了什么代价吗?”
“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