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类的任务特异组做了不少,虞荼从零碎的消息中提取出了一个大概———
人死后怨气化鬼,阴气与死气交杂,鬼物的实力会从死亡那刻开始不断增长,在头七那天达到巅峰,伴随着实力增长的同时,鬼物的理智也会渐渐消弭,往往会在头七那天手刃仇人,完成报复。
但仇人一死,就相当于去掉了鬼物身上最后一道锁,它们理智会彻底消失,从此之后只之杀戮。
所以特异组执行任务时一旦检测到鬼物身上带有血气都会直接镇压,强行执法下,鬼物要么重伤,要么消散。
现在还没到头七,新娘还存在着能沟通的理智,虞荼顶着急得不行的黑团团,用力地掰她的手:“别掐了别掐了!再掐真要死人了!!”
“为了这么几个人渣搭上你自己划不来啊!”
新娘掐在中年男人脖子上的手极其稳定,正在一点点收拢,中年人刚刚还在乱挥的手,此时已经慢慢垂下来了。
虞荼也知道干巴巴的劝解苍白无力,他只能往好的方向去说:“你想想你现在都能成鬼了,这个世界肯定也能修仙!你还能活第二次!但要是杀了人手上沾了人命,搞不好就修炼不成了!人渣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会有人关注,我们报警把他们交给警察处理,你别冲动啊!”虞荼急得满头大汗,“过失杀人也犯法的!”
虞荼头顶的黑团团听不懂虞荼在说什么,它们只是本能的感应到不能杀人,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它们又没办法阻止新娘,只能去找对它们怀有善意的人,虞荼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它们稀里糊涂带到旧楼里来的。
“呀”“哇呀”“呜哇”的声音里,新娘脚边的黑色越聚越多,她膝盖以下的衣服已经全被挠成了极具艺术风格的的流苏,黑色沿着那些流苏,一层层覆盖她的双臂。
它们很坚决地涌入新娘双手和中年人脖子之间,也顾不上会不会挠伤人了,在新娘双手毫发无损和中年人脖子鲜血淋漓的前提下,强行将新娘的双手撑开一点。
“呜哇———”
婴灵们看起来非常生气,之前细细弱弱的声音这时都变得和正常人的音量一样,听起来奶凶奶凶。
“呀嗷———”
虞荼虽然听不懂婴灵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是在和新娘吵架,嗯……单方面吵架。
大团大团的黑色从新娘手中抢下了人,拖着他往地上放,新娘僵直着双臂站在原地,黑发挡住了她的脸,让人不清她的表情。
忽然,新娘调转方向,一把掐住了虞荼的脖子!
虞荼只感觉眼前一花,有冰冷如铁钳的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一瞬间无法呼吸,虞荼下意识地伸手去掰新娘的双手。
本来还在把中年人慢慢放下去的黑色急了,咻地一下全跑了,半醒半昏的中年人直接砸到地上,当场昏迷。
大团大团的黑色爬上新娘的身躯,无数只细小的爪子探出来,在那里嘿咻嘿咻地使劲掰。它们舍不得把新娘抓伤,又不想让虞荼跟中年男人一样鲜血淋漓,一下子束手无策起来。
于是新娘衣摆的流苏散得更厉害了,地上小团小团的黑色生气地蹦着,像撒了一地的Q弹珍珠。
虞荼只在一开始感觉到了窒息,过了一会儿虽然呼吸有点困难,但并没有那种濒死的感受。
新娘确实留有理智,而且还不打算牵连无辜。虞荼突然就不慌了。
黑色小珍珠们蹦了一会儿后见新娘还是不松手,它们便消失在了地缝中,过了一会儿,它们又从地缝中浮起来聚成一大团,“噗噗噗”向外吐了一堆小东西。
虞荼目光向下看,有草编的小蝴蝶、小蜻蜓;有海豚、鸭子的小发卡;有在幽幽绿光下五彩斑斓的玻璃糖……
几乎是虞荼给过的所有东西的总和被全堆到了新娘脚下,黑色分成两团,一团蹲在这些小东西旁边,一团爬到虞荼的头顶,伸手去够新娘的胳膊。
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交换。
虞荼看那些被堆起来的小东西,只觉得心里有股暖流,他看着新娘黑发覆面的脸,小声道:“别逗小朋友了,等会给逗急眼了。”
新娘没理他,只是旧楼里盘旋过来一阵风,忽然吹开了新娘的黑发,虞荼看到了血色占满眼眶的一双眼,可怖的妆容,还有新娘塞满米糠的口。
虞荼的眉皱了起来。
凭心而论,新娘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恐怖,是属于人看到了就会吓得做噩梦的模样,但虞荼觉得还没有他昨晚亲手用板凳砸出来的、新郎那张稀巴烂的脸吓人。毕竟脸上的五官都让他砸得看不见了,糊成了要上镜只能打马赛克的效果。
真正让他皱眉的,是新娘那塞满米糠的嘴。
在民间传说里,以发覆面,以糠塞口,是一种极恶毒的诅咒。发覆面,是黄泉路上无脸见人,糠塞口,是有怨在心无口可诉。
虞荼简直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样恶毒的人,既买了活人的命给自家孩子配阴婚,又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地府之中有阎君,所以用这样迷信的方式,来让受害者死后也要遭受更大的苦难。
这妆化的再老成,也能看出来新娘是个未成年啊!
新娘只是把他们掐得半死而不是直接要他们的命,已经是非常理智且情绪非常稳定的存在了。
“要不你先别掐着我了,我们好好谈谈?”虞荼诚恳道,“我给你介绍一下普通人看不见的、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新世界?”
虞荼说完后,他们俩僵持了一会儿,新娘慢慢收回了手,黑发垂落下来,又挡住了她的脸。然后新娘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地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婴灵们瞬间膨胀成更大的黑色,一口便将地上的东西吞了,再散开时,地上堆起来的小玩意儿便无影无踪了。
新娘比他想象的要更好沟通,虞荼心下微松,悄悄示意婴灵们将那几个人搬远点,尽量不要出现在新娘的视线内,免得刺激到她。
虞荼带着新娘走到塔形承重柱的另一端,揉了揉被掐的有些疼的脖子,还是忍不住问:“要不我给你把头发梳起来?头发挡脸会很容易摔跤吧?”
“我会的发型可多了,什么明星同款高马尾,蝴蝶结盘发,优雅花苞头……”虞荼自我介绍,“我手艺还不错,每个被编头发的小朋友都给我五星好评了。”
见新娘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意思,虞荼试探着走上前去,拔下了她头顶上一根钗,然后慢慢给她卸掉满头乱七八糟的劣质装饰。他将新娘被盖在脸上的黑发向后捋,用手薅了几下,发现不太行,可能是活人和死人发质有点区别。
虞荼捏了捏在自己头顶和肩膀上捣乱的小爪子:“宝宝能不能去帮个忙?去我家里———就是你找到我的地方,帮我拿把梳子过来。”
虞荼给肩上有点茫然的黑团团比划了梳子的形状和位置,接着说:“还有干净的勺子、毛巾、盆子和暖水瓶。”
怕暖水瓶过来的路上碎了把婴灵们吓一跳,虞荼想了想又改口:“暖水瓶不要了,拿一桶矿泉水。”
“呀”他肩膀上小爪子茫然地张开又收拢,继续发出一声迷惑的“呀”。
虞荼又耐心地重复了几遍。
他现在也不敢回去拿东西,主要是怕等会又出什么措手不及的变故,他呆在这里,好歹能随机应变,虽然他一个普通人也不知道能应变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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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荼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给婴灵们描述了他所需要的每一个东西在哪里长什么样,确认他们听懂后,虞荼转过头看新娘的脸,陈恳道:“我没有洗面奶,你凑合用洗洁精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虞荼的错觉,他竟然从新娘血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语。
没反对就是默认,虞荼又给婴灵们描述了好几次洗洁精长什么样。
听懂后的黑团团从他身上滑下来一大块,咻地跑向门槛边被它们废弃的那个纸扎人,黑色缠上骨架后,纸扎人四肢并脑袋在地面健康地爬行,以一种鬼畜动画的形态快乐地出门了。
虞荼收回目光,用力地闭了一下眼,他承认婴灵们很可爱,但眼前这一幕,实在是有点超出他的人类审美极限了。
第21章
“不要捣乱。”虞荼将新娘头上挥舞着好几个小爪子的黑团团摘下来搁自己肩膀上, “乖啊。”
历经好一番磕磕绊绊,婴灵们成功操纵着满地乱爬(?)的纸扎人将虞荼要的东西带回来了,只是纸扎人回来时的那个形象……有些一言难尽。
毕竟勺子戳在头颅里, 毛巾挂在勺子上, 背上凹了一截放进去桶装水, 桶装水下卡着洗洁精,左后腿折起来挂着盆子,盆子前戳着一把梳子的这个形象, 真的很难评。
虞荼把东西从纸扎人身上卸下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地想,两条胳膊两条腿加一个脑袋,婴灵们还用的挺顺畅的?
奇怪但没用的知识增加了.JPG
虞荼给新娘把头发挽了起来, 然后用洗洁精兑水给她卸妆,虽然不知道洗洁精能不能代替洗面奶给尸体卸妆,但这个时候……嗐,凑合用用吧。
将脸上那丑陋的妆容卸掉后, 新娘其实有张看起来就很稚嫩的面孔,虞荼将新娘的脸和他收到的那五个女孩的资料比了比, 犹豫了一会儿道:“……安佳佳?”
新娘血红的眼睛陡然看过来。
“我朋友给我发了槐林镇周边失踪女孩的资料, 里面就有你的照片。”虞荼说, “特异组已经朝这边赶过来了, 害你的人都会伏法。”
在等待婴灵们拿东西过来的途中, 虞荼挑挑拣拣地给她讲了不少里世界的东西, 除了安抚她的情绪外,虞荼更多地是想告诉她———你还有第二次璀璨的人生, 未来会更好,所以不要怕。
“我现在要给你把米糠清理出来了。”给安佳佳卸完妆后, 虞荼拿着洗干净的勺子提前告知了她一声。
因为以发覆面,以糠塞口是促成安佳佳怨气化鬼的条件之一,所以她自己无法将头发放到后面,也无法清理掉口中的米糠,就像她身上那件被人为套上的红嫁衣,即使她再讨厌也没有办法自己脱下来,也是一样的原因。
安佳佳化鬼之后就感应到这镇上有个地方鬼气冲天,所以才会跑到旧楼来,但婴灵同样是鬼物,鬼物之间不能互脱[枷锁],虞荼在门槛下捡起的那缕线,就是从她身上的嫁衣上勾下来的。
虞荼用勺子给她清理米糠,一边清理一边皱眉,给她塞米糠的人不知道是有多怨恨她,用的力气特别大,口腔内壁全都破了,刮下来的米糠中混着血肉的残渣。
虞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痛觉,他只能尽可能的小心,不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点弄好,虞荼松了口气,刚准备给她弄点清水漱口,就忽然被人大力推向一边,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地。
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墩的虞荼呲牙咧嘴地爬起来,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他之前的位置上站着一个红色的纸扎人,简陋的头颅上两个红色圆点光芒亮得异常,上翘的嘴巴腥红,像是涂的人血。
虞荼满脸茫然地去看安佳佳,他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纸扎人是听她指挥的,现在的场景也不像是他帮安佳佳脱了[枷锁]要被卸磨杀驴啊?
而且……虞荼从这个纸扎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恶意,就好像他刚进旧楼时,抱住他的那个纸扎人一样。
虞荼双眼发烫时能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东西,他此时正在极力回想那种感觉,想要再一次触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了这诡异的反水现场。
虞荼正在回忆,肩膀上冰冷的黑团团伸出细细的小爪子揪他的头发,脚下也同步缠上了新的黑团团。
“呀”它发出小小的声音,然后———
虞荼又摔了一个屁股墩。
虞荼:“……?”
他满脸茫然地抬头,头上悬着一只红色的纸扎人手臂,如果不是黑团团将虞荼拽倒,纸扎人的手臂就该打到他的脑袋了。
还没等他从这莫名其妙的袭击里回过神来,头顶上的黑团团忽然把他脑袋一踹,朝一个方向扑了过去,虞荼顺着黑团团蹦出去的方向看,一个绿色的纸扎人正在后面准备偷袭。
虞荼:“???”
一而再再而三!你们这些纸扎人有病啊!!!
愤怒之下,虞荼感觉到了眼睛熟悉的热度,他眨了眨眼再睁开,然后……沉默了。
眼前红色和绿色的纸扎人的外壳里,都有一张虚幻的脸,尤其是红色的那个格外眼熟———是冯伟。
绿色的那个虞荼曾在冯家灵堂里上香时见过,是冯伟的老伴,常年佝偻着背,头发花白,说话时都不太与人对视。
虞荼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完了。
人死了安佳佳不得被执法,第二次命都赔给他们啊!
随即虞荼看到这两个纸扎人身上各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发光白线,一直连到塔形承重柱之后。虽然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光线,但虞荼就是笃定地认为这是他们的生命线,只要这条线不消失,人就不会死。
他松了一口气,随后涌上来的是更深的疑惑,他们不趁机逃跑,或者趁机找安佳佳报仇,过来找他是什么意思?柿子捡软的捏?
虞荼没能弄清楚他们的脑回路,因为他听到安佳佳那边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又尖又凄厉,虞荼转过头去,看到安佳佳眼角流出两行血泪,如果放在游戏里,这大概就是boss要狂化的前兆。
除了他这边一红一绿的两个纸扎人,另外两红一绿的三个纸扎人也从塔形承重柱后面出来了,甚至被婴灵们来回折腾了好几趟已经破烂不堪的纸扎人,都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每一个纸扎人的壳子里都有一张虚幻的脸,和昏倒在地上的人一模一样。
那个最破烂的纸扎人里的脸虞荼看起来也有些熟悉,他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张虚幻的脸长得有点像昨晚在他窗前和他打“地鼠”的新郎,因为尸体的脸被他砸的稀巴烂,他一下子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