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三青眨了眨自己黑色的豆豆眼,眼中掠过疑惑的神色, “……异兽的气息?”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三青的小爪子在虞荼的后衣领上一松一紧,像猫咪踩奶,它先偏过头瞅瞅虞荼的神色, 又去看和虞荼对峙的毕方,最后像只小螃蟹一样,从虞荼的后衣领横着走到了他的肩膀上。
见毕方好像没有在意它的样子,三青小心地拍打着翅膀, 鬼鬼祟祟、掩耳盗铃地向圆牌的方向飞去。
胆颤心惊的它成功地落到男人胸口的圆牌旁边,三青低下头, 像只小狗似的拱了拱那块皮毛:“味道有点熟悉……我应该是见过的……”
三青在那块圆牌上拱了好几下, 圆牌位移着触碰男人的伤口, 疼得昏迷过去的男人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三青拱牌牌的动作停了停, 它心虚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然后低下头心一横, 咬断了系着圆牌的线。
圆滚滚的青色绒团子叼起它打劫来的“赃物”,摇摇晃向飞向虞荼的方向———它能感觉出这个人不是坏人, 而且这个人还给它治伤了,比烧它屁股的毕方靠谱多了!
说起烧它屁股的毕方……三青莫名感觉背后热热的, 它叼着圆牌扭过头,看到了扑面而来的火焰!
三青吓得惊声尖叫:“杀鸟了啾!!!”
圆牌从它嘴中坠下,火焰就在此时诡异地拐了个方向,扑向了坠落的圆牌。
惊慌失措的三青第二次撞在虞荼身上,爪子死死固定住衣服,仿佛它是一个与衣服配套的绒团子胸针。
火焰并没有追到坠落的圆牌,因为就在火焰扑向圆牌的那一瞬,圆牌突兀地消失,再出现时,圆盘在三青正挂着的人手中。
毕方依旧没有说话,它只是将目光转向虞荼,猩红上涨,清明消退,恶意开始汹涌。
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招隔空置换,所耗费能量让虞荼心尖一抽,拿到圆牌后,他释放意识进行感知,这块美丽的斑斓皮毛确实属于《山海经》中的异兽,它的主人是鹿蜀。
《山海经》中有载:“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这是鹿蜀的皮,圆牌下方坠着的赤红细丝,是鹿蜀的尾巴毛。
迎着毕方充斥着恶意的眼神,虞荼说:“你是在找鹿蜀吗?”
毕方上前一步,它身上冒出缕缕火焰,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
虞荼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圆牌向前伸:“它的皮毛里,没有怨气。”
异兽本就是上好的材料,在异兽自愿的前提下,它们身上的一些东西也会被拍卖,比如掉落的尾羽、换季褪下的毛毛、成长期过后遗落的旧角等等,皮毛虽然很少出现,但也并非没有。
判断这些材料途经是否合法的方式也很简单,找一个感知足够强的人对材料进行检查,如果材料是异兽非自愿提供,无论怎么遮掩,材料里都会附带异兽的怨气,没有太大伤害,但也无法根除。
有火焰从虞荼手上掠过,卷走了那块圆牌,毕方微微阖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睁开,它猩红的眼里竟然有了些许茫然,只是目光落到不远处昏迷过去的男人身上时,眼中仍旧杀意暴涨。
“打打杀杀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虞荼放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走到毕方身边,在它转过头的那一刹一抬手,毕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身上的火焰闪了闪彻底熄灭,冒出缕缕青烟。
三青懵逼地抬头,虞荼低头和它对视,眼里带着点笑意,一本正经道:“但足够高效。”
三青使劲点头:“兵不厌诈啾!干得漂亮啾!等会儿烧它的屁股啾!”
啾声三连之下,能看出三青对尾羽被烧这件事绝不释怀。
虞荼轻轻摸了摸三青头顶的弯羽,看向了一边:“这我可做不了主,要不你问问他们?”
三青扭过自己几乎没有的脖子,看到火光之外的阴影里,静静矗立着两拨人。
一拨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戴着作战头盔,不远处的夜色里,黑色的武装车犹如蛰伏的猛兽;一波踩着飞剑骑着葫芦抱着琵琶,主打一个装扮各异……这两拨人在黑夜里和扭过头的三青无声地对上了视线。
三青惊恐地收紧了自己的爪子:“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它一点都没感觉到!
虞荼眼里映出三青小小的身影:“在你哀嚎‘杀鸟了啾’时。”
平时挺要面子的三青:“……”
它将脑袋埋入自己毛茸茸的羽毛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它一定是今天晚上玩太累了,现在正做梦呢。
……
虞荼再一次造访了崇明市异处局分局。
连着跑了九天任务,胡子拉碴好不容易早下班一次的宋图大半夜地被一个电话从被窝里叫了出来,他晕晕乎乎的,满脑子只有“我是谁我在哪我现在要干什么”三连问。
等他迷糊的意识终于清醒后,他的脑子已经自动为他捕捉了“不夜侯”“毕方”“纵火”“三青”等关键词。
宋图:“……”
他绝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异常不理解———
他们崇明市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异兽相关事件!别的城市闹怪异,他们这边闹异兽!异兽可比怪异危险多了!
宋图唯一感觉安慰的,就是不夜侯前辈选择定居在崇明市的梧桐镇,不然他们分局会死更多人,就像在幸福之地被灾兽蜚害死的战友一样。
他匆匆从宿舍跑出来,路上遇到了同样行色匆匆的柳嘉,两位难兄难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同情。
人手不够,一天天任务多到分局所有人都全月无休,宋图和柳嘉最初的定位是辅助人员,现在都已经开始上正面战场了。
他们俩赶到分局的问询室,第一眼便看到地上被贴满符咒的昏迷毕方,它身上隐隐萦绕着诡异的气息,似乎在堕化的边缘。
宋图专修阵法,对气息更敏感一些,当即倒吸凉气,这只毕方如果成功堕化,必然大开杀戒,那崇明市估计还会再遭一次大灾。
宋图抹了把汗,算是彻底清醒了:“郑组,请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接到三青的“信”所赶到的,是特异四组,组长郑蝉衣。
“毕方,异兽通缉榜第三名。”郑蝉衣表情严肃,她指尖在自己的腕表上轻点,“四月前在兴宁市纵火,烧伤十七人,其中五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三月前在璧月市烧毁别墅一栋,致使两人重伤一人脑死亡;一月前在银因市烧毁酒吧一座,混乱中七人骨折,六人重度烧伤,三人进入ICU,至今未脱离危险……”
她每说一句,她面前半透明的光屏上便投射出文字记载与血淋淋的图片,每一页的空隙处都有加密的印记。
本来躲在桌子角落自闭的三青也因为郑蝉衣的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它抬头看看半空中投屏的内容,又低头看看昏迷过去的毕方,毛茸茸的脸上满是纠结:
“会不会是弄错了……”
虽然非常生气毕方烧了它的尾羽,还凶巴巴的似乎不会正常沟通,但三青觉得毕方没这么坏,坏到像是它追的小说和广播剧里所描写的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没有弄错,之前的案发地点残留的灵力提取检验结果与现在百分百吻合。”郑蝉衣又投屏了一份充满专业术语的报告,冷静地陈述,“无论它有什么苦衷,犯罪是事实。”
事出有因或许可以减刑,但这并不是它逃脱制裁的理由。
四组如果不是在银因市被突发诡异事件绊住了手脚,毕方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到达崇明。
三青知道异归处的检验不会出错,毕方肯定犯下了那些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有点难过,可能是因为他们同为异兽吧。
三青眨了眨眼睛,将自己自闭地缩成了青绒球。
因为最终捕获的位置在崇明市,郑蝉衣必须与崇明市异处局分局进行交接,她展示完加密资料后,四组里长得就极有亲和力的方延自觉主动地接过了后续的收尾。
郑蝉衣终于空出手来,她走到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不夜侯身边,问:“不夜侯前辈,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她说:“这块鹿蜀的皮毛上没有丝毫怨气,是您出手清除了吗?”
异兽非自愿贡献出的材料,都会充盈着或浓或淡、无法清除的怨气,四组在寻找毕方踪迹的一路上根据它纵火的特点,也提前收集到了几块鹿蜀皮毛,每一块皮毛上都有怨气,唯有眼下得到的没有。
郑蝉衣知晓无人能清除这种怨气,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可能是不夜侯在异处局这边的形象太过神秘强大,让人下意识以为他无所不能。
“这块皮毛不会有怨气。”郑蝉衣听到不夜侯说,“因为它是被自愿赠出的礼物。”
第209章
郑蝉衣轻声重复了一遍:“被自愿赠出的礼物?”
异兽的皮毛就相当于人身上的皮肤, 要生生刮下来一块儿,必然遭受相当大的痛苦。
从进入异处局开始,郑蝉衣执行过诸多任务,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对的错的、甚至有长达百年的恩怨是非, 再多的怪异事件都不抵人心恐怖, 人性贪婪。
甚至在确定这块鹿蜀皮毛是礼物后,她便已下意识地得出结论:“善因结恶果?”
不夜侯垂下眼睫,郑蝉衣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到他的声音,平稳得好像司空见惯:“或许吧……人不是还活着吗?”
人活着,便可以从他口中敲出过去的往事,厘清对错是非。
地上被贴满符咒的昏迷毕方已经醒了, 它身上的诡异气息仍在,眼中的猩红却稍稍退却,但仍旧不说话。
“时间不早。”郑蝉衣看到不夜侯起身,掸了掸袖口的灰尘, “我告辞了。”
挽留的话还在嘴边,不夜侯的身形便如水波一样荡漾, 渐渐如虚幻的投影, 消失在面前。
……
一回到茶馆, 虞荼脸上的从容就垮了一半,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雕花大门, 不去理会身体里又壮大了不少的能量漩涡。
———这样欠了还, 还了欠的,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还完!
毕方被捕后, 茶馆里的温度便恢复了正常,虞荼躺回自己的专属座位, 睁着眼睛看茶馆的天花板。
他之所以敢说这块没有怨气的鹿蜀皮毛是赠出的礼物,是因为他在这块鹿蜀皮毛上感觉到了微薄的祝福,虽然附着极淡,再过个几年就会自然而然被时间消磨,但它依旧存在。
虞荼的想法与郑蝉衣很像,他同样觉得是善因结恶果,只是不管善因因何而起,最后的结果都已酿成大祸,所以再去深究前尘往事,意义似乎都不大了。
知道异处局那边出结果必然会通知他,虞荼倒也不是很着急,他让本体在草木族的藏书楼里成天泡着学习,马甲则在茶馆里布下结界,练习那些晦涩难懂的阵法与咒文。
就这样过了五天,第五天深夜,有人敲响了茶馆的门。
虞荼当时正在试着推演一份残缺的净化咒文,被敲门声一扰,第二十八遍也失败了,他叹了口气,搁下沾满朱砂的笔。
雕花木门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便向两边徐徐打开,虞荼看到一个长得有些胖的男人迈着艰难的步子从外面进来。
他脸上戴着口罩,头上戴着帽子,帽子侧面垂下来遮住了耳朵,脖子上又围着围巾,身上则是一件覆盖到小腿的外套,手上还带着副薄手套,除了一双眼睛外,一切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八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男人看起来挺透气的薄外套都已经牢牢扒在了身上,却依旧没有半点要脱下来的迹象。
“您是不夜侯吗?”
男人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像是用了可以外出携带的变声器。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从知道那只可恶的毕方落网后,他撒出去大量人力物力,动用了许多关系,终于打听清了毕方究竟折在谁手里。
打听出信息,他片刻不敢耽误地坐着私人飞机连夜赶来了崇明市有些偏僻的梧桐镇,又找到了这家茶馆。
他知道不夜侯的容貌如同年轻人,但真正面对面时,他却没想到有这么年轻,如果不是那双凤眼看起来与实际年龄不太符合,他心里或许会更忐忑。
而对面容貌清隽的不夜侯虽然看起来温和,却有种不易接近的疏离,男人平时出入各种场合,无论是人是鬼漂亮话张口就来,在眼下的情景里,竟然说不出半句。
他看到不夜侯向他身侧的茶桌桌面微微一瞥,桌上便多了杯热气腾腾的茶,碧绿的茶叶在茶水中自由舒展,即使还没入口,他也便知这茶是难得的极品。
男人知道这个世界分为里表两部分,但每次见到这样神异的场景,他依旧忍不住心跳加速,他经常会想———为什么他不能得到这样强大的力量呢?
脑海中闪过的思绪并不影响他的行动,男人落坐在茶桌边,端起了茶。
根据他之前打听出的消息,这家茶馆的规矩是来者先饮茶,之后提出自己的要求,店主会在解决后收取相应的报酬,没人知道店主收取报酬的标准是什么,只知道凡是茶馆经手的事,通通得到了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