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糕不吃,水果茶不喝,凉皮炒面烧烤麻辣烫火锅看都不看,中式也好西式也好,总而言之理都不理。
它真的很怕眼前的人活活饿死———虽然可能性不大。
“我没胃口。”虞荼将酸蘸儿推回去,“你自己吃吧。”
马甲本来就无需进食,之前让马甲吃东西是为了体验品尝美食的快乐,也是为了让马甲有活着的真实感,他忙碌起来的时候,马甲根本就无需吃饭。
“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办。”玄武张开血盆大口,一瞬吃掉了虞荼不要的那串酸蘸儿,“你现在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担心你出现心理问题。”
虽然一直在[荒山]里沉睡,醒来的时间不多,但玄武并没有脱离正在发展的社会,因为他每次短暂清醒的时候,苍龙都会进来给他送东西,吃喝玩乐的占一半,要命的学习也占一半。
苍龙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每次都要等他学完了才把吃的玩的给他,学得不好就按比例扣减,残忍程度令兽发指。
玄武自恋地想,他学了那么多东西,和一本行走的历史书也没什么两样了,玉川先生现在这个症状……看起来真的很像抑郁症的前兆啊!
别了吧!那条龙知道后会杀了他的!
黑漆漆的玄武想到这里坐不住了,它将龟壳一收,尾巴卷上虞荼的手腕,扯着他向凉亭外走:“走走走,我带你下去吹吹风,散散郁气!”
虞荼没有拒绝,他跟着玄武下到了从山峰上能看见的那片草海中。近看这片草海更漂亮了,草叶上连灰尘都没有,像一片巨大柔软、舒适密实的垫子。
玄武说是带他下来吹风,实际到了这片它所熟悉的草海后就开始撒欢了,黑漆漆的小蛇在草叶的尖上滚来滚去,仿若一片没有重量的柳絮,根本不会沉底。
“芜湖!”玄武大声嚷嚷着,然后突然从草上弹起来将虞荼撞到,让他摔倒在密实的草上,“烦恼走开!”
摔下去并不痛,构成这片草海的草不知是什么品种,柔软地卸去了所有冲击力,虞荼被猝不及防地撞倒,因为受惊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澄澈的天空倒映在他眼中,洁白的云连绵成一大片,夸张到下一刻就要坠下来,柔和的风一直在吹着,经过草海时发出沙沙的声音,三两只支愣起来的细长草叶在他眼前悠然地轻晃,刚刚恶作剧的玄武卷在其中一支草叶上倒吊下来看他。
虞荼依旧看不清它的五官,只能看到它头顶菱形的蓝色宝石,但他感觉玄武在做鬼脸。
“心里背负的事情越多,就越开心不起来。”玄武长长地叹了口气,偏向清脆的少年音有种显而易见的苦恼,“你们都活得好累哦。”
或许是这里的风太轻柔,背后的草甸太柔软,此时的气氛又正好,虞荼眨了一下眼睛,他轻声问:“为什么一定要将我关在这里?”
一百天确实是个很微妙的时间,从昆仑禁地里出来后,虞荼就知道屏障只能维持百日,若是真的在荒山中待这么久,等他出去时,里表世界由麒麟前辈构建的屏障破碎已成定局,甚至他出去后都无法赶上最危急的时刻,因为从那场会议结束到他被关进来,中间还有一段时间。
“我也不知道。”玄武说,“虽然您可能不相信。”
“没人清楚苍龙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玄武松开了自己的尾巴,任凭自己掉到虞荼身边,它翘起自己的尾巴尖儿对着天空弯成问号,“也许您没有因沉睡失去记忆前能够猜出来,不过也说不准。”
玄武天真浪漫,嘻嘻哈哈又话痨的模样很容易令人卸下防备:“您觉得……万年是什么感觉呢?”
“可能对于人类来说,万年只是纸面上的一个数字,听到时只会感叹好漫长的一段时光。”玄武的声音轻轻的,“所以人类发誓时总喜欢用海枯石烂来承诺真心。人类的生命太短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大海不会枯竭,石头不会腐烂,它们永远、永恒地存在。”
“万年的时间,漫长到石头能化作齑粉,大海能变成平原,高山能成为峡谷,海洋能生出陆地……”
玄武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它好像陷入到了某种久远的回忆里,这一刻,它的身上才真实地显露了些许岁月走过的痕迹。
它将自己盘成一团,不知道哪里是脑袋哪里是尾巴,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团上有枚蓝色的菱形晶石:“如果这样孤独地经历上万年,您或许会发现,可怕的不是世间万物的变化,而是时间。”
因为玄武自身的特质,没人能看清它的表情,所以虞荼看不清它眼里那样真切浓重到快要溢出来的难过:
“在时间里,人人都会变。你、我、他,谁都逃不过,哪怕曾经视为圭臬的……都一样。”
它重复了一遍:“都一样。”
风沙沙地拂过茂密的草叶,玄武没有继续,虞荼也没有开口,他们两个好像忽然沉溺在了这片悠然的天地里,所以谁都没打破这份岌岌可危的宁静。
“你是在替他解释吗?”
在团成一团的玄武那突如其来的伤感慢慢淡去,在舒适的环境下都渐渐生出睡意的时候,它突然听到旁边的人开口。
玄武支愣起脑袋,它这个角度能看到玉川先生的大半张脸,三两枝细长草叶的影子投射在他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庞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尊生了裂痕的珍贵雕像。
“也不算是解释吧……”玄武用尾巴尖挠了挠头顶,声音小小的,轻轻的,“我说的都是事实,苍龙实打实地活了一万年。虽然您也活了那么久,可这万年的时间里,您几乎都在沉睡。”
“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误会嗷!”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些歧义,三天里已经快把玉川先生当成易碎宝贝的玄武慌忙找补,“凤凰也在万年里涅磐了九次,四舍五入和您差不多,不是,我也不是想说这个……”
完了完了,越解释越乱了!
玄武急到鳞片都开始起雾,整条蛇烟雾缭绕的,像被团在云中,等它自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挥散了烟雾,却发现身边躺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玄武:“???”
他吓得浑身上下的鳞片都竖了起来!
它慌慌忙忙地直起身体四处看,终于在离他百米远的位置看到了玉川先生的背影,大概是不想在这里待了,所以才走了。
玄武松了口气,轻轻摆了摆自己的尾巴尖,刚刚那一下,小命都给它吓掉了半条……
它刚准备从草叶上蹦跶着着追过去,就看见玉川先生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因为是背对着玄武,玄武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觉得这动作有点突然和奇怪———难道是心口有什么他没发现的伤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过了一瞬,他就往玉川先生背影的方向蹦了,刚蹦到近前,还没想好措辞,他就看到玉川先生的身影越来越淡,风吹动着他的衣摆与发丝,细长的草叶穿过他的身体,像在穿过一道幻影。
玄武呆滞地睁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了一点紊乱的、属于时空乱流的气息,还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属于凤凰的灵力。
不是!这干嘛呢!!!
第252章
“下盘不稳。”
“反应太慢。”
“灵活性差。”
“不知变通。”
昆仑在山腹中心单独开辟的一方炼体空间里, 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学生,要点面子的瘫在地上像条死鱼,不要面子的直接在地上痛苦地翻来滚去。
今天是二年级生的实践课, 作为老师的“不夜侯”将所有人都带到了炼体空间里, 挨个检查身法训练程度, 于是有了满地嚎叫的盛况。
“太狠了……”
顾鸿影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作为一名剑修, 一招,仅仅一招,他就被不夜侯前辈放倒了,他甚至都没看清前辈是怎么出手的。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顾鸿影内心流着宽面条泪, 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去够那把和他一起飞出去的昆吾剑,没错,被一招打败的前提, 就是他还带着武器。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说是从地上爬起来,就真的是在地上挪动, 放眼望去宽阔到看不到头的炼体空间里, 大家的姿态基本都是同款, 全体二年级生不约而同地在班群里定下了互不嘲笑条约。
在去捡回自己昆吾剑的过程中, 顾鸿影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刀擦着他的脑袋顶飞过去, 然后戳到他身后几十米的地上。
顾鸿影:“……”
他淡然地摸了一下头顶, 发现没掉头发后,又继续淡然地向昆吾剑的方向挪动。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底线也是可以一降再降的,昨天他还会大惊失色, 今天就已经淡然自若了。
挪动的途中经过了半死不活的埃里克,顾鸿影给了他一个挑衅的微笑,得到了埃里克的怒瞪和中指。
在够到昆吾剑后,即使浑身依旧疼痛,但武器在手,顾鸿影心中还是生起了一丝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他像条没有志向的咸鱼一样瘫在地上,看不夜侯前辈的身形如鬼魅,一息之间丢出去了好几个同学,在飞出去的几个人影里,顾鸿影眼尖地看到了虞荼。
荼荼真是越挫越勇啊……
如果说顾鸿影觉得不夜侯前辈对自己的要已经算得上极为严格,那么换成荼荼,严格程度还要翻倍,虽然木系灵力是最适合治疗的属性,前辈训练也有分寸,不会留下后遗症,但架不住真的疼!
就算之后的伤势都会治好,但受伤的过程不可避免,对伤口的感知不会随着受伤次数变多而迟钝,反而会因为灵力流转,身体细枝末节的感受在流转中越来越清晰,通俗来说,就是对疼痛的感应会更敏锐。
……
在腾空的失重感后,虞荼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疼痛感从后背同迅速同步到大脑,让他的表情扭曲了片刻。
冒充不夜侯的苍龙下手也太狠了!痛死个苗了!
三天前的深夜,在发现自己和马甲断联后,虞荼火速联系了帝休长老,他不能直接说苍龙袭击了他的马甲,将马甲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因为血源感应再怎么强悍离谱,也不能离谱到如亲眼所见。
他只能和帝休长老说因为血缘感应他发现不夜侯出事了,但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
结果第二天,“不夜侯”出现在了昆仑的课堂上,要不是虞荼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演技大幅上升,他差点没绷住。
这一天的课结束后,虞荼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见过本人了,确定他真的不是不夜侯。
但即使确认了“不夜侯”有问题,他们也不能立刻抓捕,假的不夜侯目前只在昆仑范围活动,一旦开战,昆仑的学生会立刻成为他们束手束脚的人质,但若要将学生全部调离,又怕引起他的疑心。
真正的不夜侯不知被他藏匿何处,他的实力又不甚清晰,要调动万无一失的力量抓捕,并非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就能搞定,一切都需要时间。
这一准备,就是三天。
三天里,如果不是虞荼再三保证不夜侯确实不是本人,大家真的很难相信昆仑这位举手投足并没有什么破绽的不夜侯,竟然是假的!
身上剧痛,脑海里装着事,虞荼干脆直接躺在地上了,这件事必须要保密,所以他没有告诉小伙伴们,而是自己独自胆战心惊了三天,越靠近抓捕的时间,他便愈发紧张。
苍龙看着那株躺在地上没起来的小茶树苗,脚步一转向他走去,小茶树苗虽说性格娇气了点,脾气弱了点,对疼痛的耐受度低了点,天赋也寻常,不过好在还勉勉强强能吃点苦,不会一遇到困难就退缩。
看着那株毫无形象瘫在地上的茶树苗,苍龙皱了皱眉,他本来准备用脚尖将人从地上勾起来,但考虑到先生不会做这样的事,于是他伸手拽住虞荼的衣领,提溜着让虞荼站起来。
“刚刚的问题倒是改了不少。”他说,“还能继续吗?”
虞荼:“……?”
苍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小茶树苗眼里的控诉明明白白,苍龙的眉心皱出了一道川字,虽说能吃苦,但娇气的性格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算了。”想着训练也要循序渐进,他勉强大发慈悲地放过虞荼,“你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
他脚步一转,抱着昆吾剑正毫无形象趴在地上的顾鸿影眼睁睁地看着人越来越近。
顾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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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警觉也没用,训练完虞荼,苍龙也不会落下这位昔日故友的转世,托虞荼和顾鸿影的福,郝芝芝、埃里克、殷莉三人也享受到了特殊待遇———
听最多的批、挨最多的打、点最多的错、受最深的伤。
五个人真的做到了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一定同当。
在顾鸿影第N次因为自己的问题被放倒后,他心如死灰,他甚至在和不夜侯对招的过程中突破了一次,但也没什么作用———该被一招放倒还是被一招放倒,不夜侯前辈不受丝毫影响。
顾鸿影用昆吾剑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以为自己会继续迎来对刚刚剑招的指点,但没想到不夜侯前辈的目光并没有在看他。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顾鸿影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今天指出的问题已经够了。”不夜侯说,“课后自己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