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谛长卿。
虞荼百思不得其解,他暂时记下这个疑惑,将漫画翻页,去看第二话更新。
第二话一开头,带着怨气的评论便扑面而来———
[天衍老贼你这一话最好画到苍龙露馅,否则(微笑)]
[欺负我老婆是吧?来来来,你家在哪儿?我们去你家里谈谈!]
[天衍我警告你,别逼我写你和苍龙的同人文昂!]
[我今天要是不满意了,你等着我把你挂上论坛吧【咬牙切齿.JPG】]
这一话的开头从一条漆黑笔直的“棍子”开始,棍子的尾巴尖尖在地上蹦哒着,努力去看捂着眼睛的不夜侯。它一会儿变成“L”,一会变成“S”,一会儿又变成“C”,看起来活泼的不行。
正在它蹦哒的时候,不夜侯放下手,睁开了眼睛,头上顶着指甲盖大小的蓝色菱形晶体的棍子在此刻骤然僵硬,它动动尾巴尖:“Hi?”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是个什么东西?活着的黑棍子?【迷惑.JPG】]
[看这个形态……应该是条蛇?不过我把图片放大了都没看到它五官在哪儿……]
[不瞒你说,我也……]
玄·长得像迷惑黑棍子·武在僵持了一会儿后,从僵硬的“I”变成了弯曲的“S”,它的尾巴尖将地面视若无物,伸到地下去摸了摸,然后掏出一个读者们都挺眼熟的金丝边单片眼镜,这个眼镜和之前的眼镜没有区别,只是镜链末端垂坠的不再是叶子,而是条细细长长的……藤蔓?
黑漆漆的玄武将新的单片眼镜举起来,在不夜侯的注视下可怜巴巴地撒娇:“尾巴好累~”
沉默。
它努力将镜片向上递了递:“玉川先生,您接一下嘛。”
依旧是沉默。
漫画里,看不清五官的小黑蛇被标注了两团椭圆的腮红,它的尾巴尖一收一紧,有种被具象化的尴尬。
[虽然小黑蛇很可爱,但我真的ptsd了!苍龙关我老婆的能是什么好地方?]
[对自己默念三遍:不要被外表所迷惑,不要被外表所迷惑,不要———好可爱的小蛇姨姨亲亲!]
漫画里举着金丝边单片眼镜的小蛇开始嘀嘀咕咕了,它旁边有好几个比它身体还要大上数倍的对话框:
“臭苍龙就知道把这样艰巨的任务派给我,有本事他自己来啊!凭什么恶人要让我做?就他浑身上下心眼子比鳞片多……”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尴尬!这份工作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呜呜呜呜尾巴真的好累。先生你行行好,求求你了……”
[如果这是心理活动我觉得很正常,如果这是说出来的……宝,你是有点搞笑天赋在身上的!]
[天呐,什么可爱的蛇蛇,几个出场就俘虏了我的心!]
[痛骂苍龙及他手下一切势力(刚刚的小黑蛇除外)!]
和苍龙那令人唾骂的出场不同,玄武一登场,便俘获了绝大多数读者的心,只有少数人还在警惕着“这根黑漆漆的棍子肯定跟它的老大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荼看见漫画里他和玄武的互动,他以为玄武是根真棍子,结果被他的眼睫毛挠掌心,吓得将玄武扔出去那一段都被省略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不过玄武撒娇耍赖的可爱几幕,倒是一幕不落。
比如在他迟迟不肯接过那片单片眼镜,玄武撒娇耍赖往地上一摊,大声嚷嚷着“这破事谁爱干谁爱干吧”时,读者们就笑得格外大声。
[我们蛇蛇真的好可爱哦,虽然知道这是玄武,但还是叫蛇蛇更有感觉!]
[刚刚老婆的眼睛莫名流血我还在心疼呢,结果蛇蛇叫的比我还大声orz]
[有一说一,老婆的血顺着眼睛流过颧骨、下颌、一滴滴滴下来的战损样子真的绝美(我是变态我先说)!]
[谁的变态都比不过苍龙,难得变态手底下还有这么纯真可爱的孩子,别不是从什么地方拐来的吧?]
[苍龙变态又被实锤了,这么可爱的蛇蛇,它竟然要把它拧成平安结———什么丧心病狂的神经病能做出来的事啊?]
[有没有可能那是一个夸张的修辞手法?不过苍龙的确很变态(沉思)]
苍龙的风评在上一话和这一话里烂到了极点,漫画读者们提起苍龙都恨不得给他两刀,但对于明显是苍龙手下的玄武,他们却表现出了迥异的包容心。
毕竟对于一只会在龟壳里一边尖叫一边翻找,然后用尾巴尖卷手帕给他们老婆擦血的小可爱,真的很难讨厌得起来。
和上一话那些令人心跳骤停的刺激不同,这一话的前一半都是极其温馨的互动,耿直的小黑蛇诚实地告知了不夜侯情况,要将他在荒山内部关上一百天,直到屏障破碎后才会放他出去。
[明明小黑蛇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可我对它就是讨厌不起来。]
[可能是因为蛇蛇真的傻乎乎的,看起来一点心眼子都没有吧,我甚至觉得他是被苍龙骗来打黑工的。]
[看完后面的人回来了,怎么不算一种要命的黑工呢(微笑)]
[什么?猜测竟然成真了?!老婆快把我们可爱的蛇蛇打包带回去和荼荼一起养!]
兴高采烈围观温馨互动的读者们还不知道,这一话的后半截有比上一话更令人破防的东西在等着他们,只是现在,他们还浑然不知危险的临近。
漫画的进度一直有条不紊地向前,在不夜侯消失在茂密的草海之中,黑漆漆的玄武急得团团转时,有些读者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进入时空乱流的那一幕被刻画得极美,天空、云彩、草地,这些截然不同的颜色被无序地混杂在一起,流云在天空移动,飞溅的水滴折射阳光的炫彩,倦鸟身披晚霞而归,飞虫扑向深夜的灯火……时间在万物上流动,不夜侯却又逆着时间溯洄。
极致的藏色最后归于全然的纯白,纯白里漾出一点绿意,好像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叹息。
不夜侯睁开眼睛,他的眼里倒映出一片苍翠的树林,树林里有一条弯弯曲曲、上了年头的石板路,岁月将它四分五裂,野花野草却布满裂痕。明明是生机勃勃的一幕,可画面却蒙上了一层岁月的灰。
不夜侯行走在发灰的岁月里,他没有影子,宛如一道游魂,只是碰巧进入了过去。
[刚刚天衍有标注是时空乱流哎,好新奇!]
[嘿嘿,不知道老婆这次能不能顺利脱离荒山,在时空乱流里又能看到什么?]
[虽然有点舍不得那条笨笨的小蛇,不过还是老婆更重要!]
[芜湖!跟着老婆一起开启大冒险啦!]
没有谁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就像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到不夜侯回到过去,进入城镇后会遇到漫画读者们一起云养的小茶树苗。
[(发出尖锐的爆鸣)这是我老婆的崽!真正的幼年体荼荼!]
[呜呜呜呜呜菟菟宝宝姨姨抱抱!]
[人道毁灭吧,这几个破小孩!!!]
[难怪我们菟菟一直不自信,感情是打小留下的心理阴影啊!]
[上一话就已经够让我破防了,这一话我更破防,老婆想要阻止这场霸凌,但他伸出手只穿过了空气……那脸上的表情我都不敢看第二遍!]
[天杀的!天衍谁教你这么画漫画的!]
如果说眼前这一幕已经让猝不及防的读者们破防的厉害,那么在熊孩子掏出那个旧旧的小木箱,一样样把虞荼的宝贝拿出来撕扯时,大家的愤怒已经升到了极点。
[我老婆就这么一个崽,他沉睡的时候恐怕没想过自己的崽在外面被人这样欺负吧?难怪菟菟在漫画里出场不久后就发芽了,这根本就是童年创伤没长好啊!]
[老婆的崽被欺负,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我的崽被欺负!天衍老贼我劝你善良!]
天衍善良了吗?
不,他没有。
他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漫画用蒙着灰的色调全方位给读者展示了一遍小树苗是怎么在不夜侯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负的,小小的一团怎样流血、掉眼泪、被骂、被粗暴地对待。
三四岁的虞荼根本就没长个儿,比同龄孩子要小了两圈,在被欺负过后,他身上的伤口只被简单处理过,然后就在垃圾堆里找他旧旧的小木箱,找他被丢弃的宝贝。
[我真的要心碎了……我们幼年的菟菟明显四肢不协调还要去翻垃圾堆……]
[菟菟的本体是一棵小茶树苗啊,从苗变成人要吃多少苦头啊!]
[菟菟翻垃圾我掉眼泪,我老婆跟在荼荼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的崽被欺负我更掉眼泪,想想这是已经发生的无法被改变的过去———天衍你还是人吗!]
但谁都没想到,刀子不是从此刻结束,而是从此刻开始。
漫画里,年幼的虞荼每捡起一样物品,天衍就插播一段和这件物品有关的记忆。
有慈祥的老人抱着小小的一团躺在枣树下,拿书教他认字,最后给他捡了一根笔直笔直的小树枝;
有带着小小的虞荼出去踏青,老院长抱着他,在树上选了一朵最漂亮的多瓣梅摘下,小心地带回去做书签;
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不愿意带着小虞荼玩,于是他独自在墙角自娱自乐,找到了一块形状奇怪的漂亮小石头……
年幼的虞荼在垃圾堆里一点点捡拾自己的宝贝,读者们便跟随着这些宝贝的记忆,看着他从玉雪可爱的婴儿长成三岁多的小团子。
[虽然被欺负的很惨,不过我们菟菟宝宝的年幼成长的记忆也不乏温馨呢~]
[菟菟的小宝贝里承载的几乎都是好的记忆,院长妈妈应该不会对菟菟被欺负置之不理啊?]
展示完了那些被丢弃的宝贝的相关记忆,漫画终于在此时图穷匕见———
它放出了一段过去。
那是新年的冬天,确切一点说,是虞荼三岁时的冬天。
三岁时的虞荼已经不像刚出生那样不知道表达自己的诉求,他能少少地给出回应,即使四肢不协调也能走路,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留下的只是躯壳。
因为是新年,年幼的虞荼穿了一身新衣服,新衣服厚厚的,他走起路来像只摇摇晃晃的跛脚小企鹅,花了很长的功夫,他才走到要敲的门前,他伸出胖嘟嘟的手,啪啪啪地拍着门。
门里无人回应。
虞荼抬起头,漫画给了他略带茫然的婴儿肥小脸一个特写,他蹦起来试图去够门把手,但门从里面被锁住了,他绕到窗台下,却因为不够灵活的四肢而爬不上去。
他努力了好久好久,这扇关着的门只是沉默地拒绝他。
不喜欢和外界交流的虞荼拖着不太协调的身体去找人求助,漫画的色调在此时更加昏暗,透着一种阴沉沉的不详。
后面有关这段记忆的分镜陡然一转,满头银发,满脸老人斑但总将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老院长闭着眼,窗外飘着白色的雪,来来往往的腿挡住了视线。
“九十五了,也算是喜丧吧!”
“老院长无儿无女,就在孤儿院守了一辈子。”
“真没想到先发现不对的竟然是老院长最费心的那个小孩儿,倒是还有几分良心。”
代表着说话的文字框隐隐绰绰,小小的一团抓着床上的人冰冷的手,嘴唇颤抖着:“不、不……不……”
“原来你会说话呀?”好像有谁抓住了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惊奇与调侃,“竟然不是个小哑巴?”
“还能说点别的不?说来听听?”
“不……不……”那小小的一团不明白什么叫做生离死别,死亡只是在讲故事时随手提过的遥远的词语,“……不。”
“只会说这么一个字吗?唉~”
提问的人有点兴致缺缺,大家忙着给老院长操办丧事,于是有人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早已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