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芝芝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她的目光转向顾鸿影,强调道:“你千万、千万不要立flag!”
顾鸿影:“……”
他默默抬起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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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夜侯前辈?”
虞荼听到有人在叫他。
因为马甲与本体记忆同步,在马甲里的这部分意识也在关注闻道堂里的任务,于是在外人看来便略有些出神。
虞荼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邝冕,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即使在室内,邝冕依旧穿着一身垂到脚面的灰袍子,大大的兜帽遮住整张脸,只露出一个有胡茬的下巴尖,见不夜侯看向他,他说:“百日计划异处局那边修订出了三个版本,您更倾向于哪一版?”
坐在他对面的不夜侯似乎有点惊讶,像是没预料到邝冕会在这件事上询问他的意见,他勾起唇角:“三个版本,似乎都与我没有太大干系。”
百日计划是指由异处局牵头,昆仑、归墟、米勒克尔、长安学府辅助,在屏障要破碎的100天倒计时里,尽可能地做好防护措施,保下表世界更多普通人的生命。
在还不知道屏障要破碎的消息前,或者更久远一点说,在虞荼入学前,里世界的所有行动都在向这方面靠拢,只是没有最近表现的这么明显———
各省市建立大型避难所以预备突发情况、郊区警察定时换班巡逻、网络上尝试性放出部分与里世界有关的视频、中小学的课程里加入武术和打坐……
一切骇浪惊涛都掩饰在这些微小的变化中,巨变真正来临前,一切好像无声无息,又好像早有预兆。
“怎么会与您没有太大干系呢?”邝冕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作为里世界的前辈,您的态度至关重要。”
“是么?”不夜侯呷了一口茶,“这话说的有些怪,活得久远的存在,可不止我一个。”
“我醒来的时间虽短,但也没有那么好糊弄。”大多数情况下,不夜侯温和而包容,可肃下脸来时,竟然也有些令人害怕,“有些事情我不说,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
“江局,江绛。”不夜侯拿在手里的茶杯放回桌面上时发出一声响,清脆的像声提醒的警钟,“由她牵头来决定里表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觉得太轻率?”
江绛虽然执掌异处局二十年,但她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天赋异禀,终究还是太年轻。四十多岁在人类里已然步入中年,但对于妖族和草木族而言她仍旧稚嫩,漫长生命所带来的阅历,是极难在短时间内填补的鸿沟。
百日计划牵一发而动全身,三个版本全都由人族牵头根本就不正常,没有哪个种族对生死存亡漠不关心。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邝冕大半张脸,虞荼的意识无法透过这特殊的兜帽看清他的表情,只能听着他慢慢解释:
“人类一生不过百年时光,您不能以年龄来武断地衡量一切。关乎到自己的种族延续,人类怎么可能不上心?”
邝冕的言外之意是,正是因为人族太过上心,才会拿出三个版本的百日计划;正是因为人族太过在意,才会所有版本都由他们牵头。
可他的说辞,不夜侯明显没信:
“虞荼从昆仑禁地里出来的那场会议,能到场的除了人族就是草木族,妖族俱是投影。”
“那是因为昆仑雪峰山腹核心特殊,无法使用小型跨域传送阵,只能以投影的方式参加。”邝冕说,“除了妖族的几个族长,江局、特异一组、我、温祭酒———我们几人也只能以投影的形式参加会议。”
“好,假设这点是我多虑。”不夜侯并没有与他争辩,只是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那我们再聊聊别的。”
“譬如……苍龙?”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宽大的兜帽下,邝冕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夜侯前辈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直击要害。
“苍龙在里世界兴风作浪这么久,我想你们不可能一点制约的手段都没有,但大多数时候,你们选择放任。”
不夜侯清雅的声音听起来像催命的号角:“是因为顾鸿影还没彻底成长起来?”
邝冕有一瞬毛骨悚然。
“我之前一直觉得奇怪,就算顾鸿影是白泽转世,转世后又天赋异禀,但几年的努力,也不可能轻易抹消万年的差距。”不夜侯说话的速度很慢,或许是在思索,又或许是想让邝冕听得更清楚一些,“但你们从不质疑这一点。”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邝冕施加压力:“从顾鸿影十八岁开始,暗地里围绕着他的布置便启动,妖族所有长辈集体避世,就与这个秘密有关。”
“但这些布置具体有没有效果,最终能做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直到虞荼从昆仑禁地里带出确切的消息后,你们开始笃定这一切是可行的。”不夜侯笑了一下,“还需要我说的更清楚些吗?”
邝冕:“……”
有点汗流浃背了。
他一句重要的东西都没透露,但不夜侯前辈好像已经渐渐碰到了真相的边缘:“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夜侯并没有去在意邝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心理战就是这样,一方处于弱势,另一方就会乘胜追击:
“你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是因为虞荼从昆仑禁地里带出来的消息,让我也成了计划里的一环?”
邝冕此时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他忽然有些庆幸兜帽足够大,能够挡住他脸上容易泄露太多信息的表情。
“这只是您的猜测。”他斟酌着字句,“您并没有确定的证据。”
“猜测?”不夜侯略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舒缓下来,“你这不是承认了吗?”
如果没有说中一部分,回应他时又怎么会用这么谨慎的态度?
刚刚那一番交谈,主动权已经被不夜侯掌握在了手中。
“不得不说,您确实敏锐。”邝冕叹了一口气,被迫开诚布公,“我不能告诉您,并不是因为您不值得信任,而是因为您卷入的太深。”
他说:“您当时如果不去旧庭,一切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第269章
“那是对你们而言。”不夜侯在笑, 可笑意不达眼底,“现在最适合的选择不是罗伯特,是我。”
麒麟曾说过, 草木之灵、妖族意识、人族气运, 三者共生, 能暂时弥补道纹的裂痕。
虞荼起先并没有将这些向灾劫的方向考虑,但从[荒山]回归后,他忽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 现存的屏障也是曾经抵御灾劫的一部分,如果族长他们的牺牲延缓了屏障破碎的时间,推迟了灾劫的到来,那就证明这个方法行之有效。
族长留下的是一角承载着记忆的魂魄, 麒麟因万年的消磨变得衰弱,荀若望只是普通的人族———如果将三者的配置拉到满格呢?
他、苍龙、还有最终计划下的顾鸿影,他们三者几乎算得上世间最顶级的草木之灵、妖族意识、人族气运。
这是虞荼的猜测,他没有证据, 但并不妨碍他沿着这个思路去诈一诈邝冕:“在我没有出现前,你们的首选是帝屋, 其次是罗伯特。”
邝冕沉默了很久。
久到虞荼以为邝冕要用沉默表达抗拒时, 他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您所知道的, 比我们以为的多太多。”
他直接承认了, 或者说在不夜侯这样笃定的语气面前, 他不得不承认。
“一开始我们确实不确定解决灾劫的关键是不是我们从各种资料里拼凑出的答案, 直到虞荼从昆仑禁地中带出麒麟前辈的消息。”邝冕道,“您说的没错, 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您。”
最初被定位成草木之灵的是草木族长帝屋, 但帝屋只是上古帝屋树血脉的承袭者,他们在做计划时就隐隐感觉到级别不够,后来他们锁定了罗伯特,一株异变的水属性沙漠玫瑰。
在几百年前,苍龙以尼格霍德的身份在西方接管了陨落的神庭,选出了一些代行者去寻找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期望有日旧庭复苏,世界不再迎来终焉。
他们最终确定了罗伯特。
但罗伯特蜕变为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成功长成世界树后就能稳固世界———听起来总有种不对劲的荒唐。
那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寄托在一朵刚成年的玫瑰花上过于离谱,也过于疯狂,虞荼之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缺了重要的一环,他得不出正确的答案。
昆仑禁地一行后他突然明白,罗伯特的身份、属性、性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必须成为世界树,一棵被天地意识承认的“世界树”。
正常的成长时间太过漫长,苍龙等不了,所以将罗伯特栽种在以生命堆积而成的云端花园里,像揠苗助长一样,强行将他灌注成世界树。
罗伯特从云端花园自上而下汲取那些生命,生命死亡所带来的血色罪孽自然而然会归属于他,即使成了世界树后期也会反噬,让他承受走捷径应有的惩罚。
可这些都无所谓。
因为苍龙需要的只是一段时间的世界树。
如果虞荼没有以不夜侯的身份出现阻止这场行动,如果虞荼没有吸收整座旧庭,那罗伯特就会在短时间内被培养成“合格”的世界树,最合适的草木之灵。
一切疑惑都好像在此时闭环。
虞荼吸收旧庭,斩断了罗伯特成为世界树的途径,自然就顶替他成为了“草木之灵”,也就是邝冕刚刚所说的“您当时如果不去旧庭,一切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成为合适的草木之灵会带来什么后果,虞荼大概猜到了,苍龙或许是认识曾经的不夜侯,在不夜侯彻底卷入其中时,苍龙将人困在[荒山],一是希望能保全不夜侯,二是希望不夜侯不要干扰他的计划。
从和苍龙短暂的交流看,苍龙并不具有一颗舍己为人的心,从谛长卿、西门舟、毒傀师身上,更看不到什么令人有安全感的特质。
假设不夜侯真的被一直困在荒山,罗伯特又失去了蜕变为尤克特拉希尔种子的养分,那么草木之灵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草木族长帝屋。
虞荼莫名想起之前昆仑上的那场惊天大战,族长战胜了苍龙……是真的胜利了吗?
除掉不夜侯以外,适合的草木之灵只剩下两个,以苍龙的性格,不会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罗伯特身上———就算对罗伯特揠苗助长,也存在极大的失败概率,苍龙不会不留后手。
戴着单片眼镜的眼睛似乎在隐隐作痛,虞荼想起那个繁复的阵法———那绝非仓促能做出的成品。
假设苍龙顶替他不是一时兴起,他真的足够了解不夜侯,足够了解帝屋,那么被察觉假冒后第一时间找上虞荼继而引发的那场战斗,只是一时报复心起吗?
虞荼更倾向于顺势而为。
或者说苍龙找上本体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让帝屋出面保护他。
虞荼问:“昆仑那场战斗后,你们排查过草木族的情况吗?”
“草木族一向抗拒外人进入,帝休长老只告诉了我们排查结果。”本就不擅长交际的邝冕都快被问麻了,归墟的人从上到下都不爱和人打交道,自带些许社恐属性,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邝冕逐渐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草木族没有问题,就是族长帝屋有点麻烦。他本就魂魄缺损记忆全失,和苍龙斗了一场后又因损耗过大一瞬白头,总之受伤不轻。”
邝冕感觉自己说完后,坐在他对面的不夜侯气压更低了,夸张一点说,不夜侯身上快有了近乎实质化的黑气。
“这些东西只有一部分人知道,麻烦您也保密。”邝冕直接摆了烂,“您千万别告诉草木族那个幼崽,否则我怕还没好的帝屋提着刀追杀我。”
他只是一个看星图的文职,隔三差五被帝屋抓着切磋稳定情况就已经够惨了,帝屋发起飙来暴揍他,他真的扛不住。
*
草木族地里,帝休忽然收到了一道拜帖,拜帖是古老的样式,落款的灵力印记,来源竟然是不夜侯。
帝休脸上露出讶色,宅得与归墟的人有一拼的不夜侯前辈,竟然要来草木族拜访?
好难得啊。帝休想。
他不假思索地接受了拜帖,拜帖在他阅读过后无风自燃,从椭圆的光点拉长成光圈,从帝休这一端看过去,隐约能看到光圈另一端的情形,看起来不像是茶馆的背景。
不夜侯似乎在和谁说话,但模模糊糊的,不能被听清,他似乎是注意到拜帖被接受了,于是转头交代了些什么,继而跨入了光圈———
他踏入了四季如春的草木族。
光圈在他身后收束,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斑,深深浅浅地披在他身上,只是如画的眉目间好似凝着一团阴云。
“族长在后山坡。”帝休开门见山,“我带您去。”
不夜侯的拜帖上早已讲明他来草木族的原因,事态紧急,无论是帝休还是不夜侯,谁都没有心思去做表面上的寒暄———当然也不需要这些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