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的生活经历就告诉虞荼,不要做超出规则外的事,做超出规则外的事只会带来灾祸招致不幸,但回到草木族后,他被惯坏了。
仗着草木族的长辈们都关心他、喜爱他,所以擅闯禁地这样严重的事,他甚至没有多加思索就做了———因为他知道哪怕被发现,也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被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不是族长他们哪里做的不好,而是他们做的太好了,好到虞荼想要更努力一点,在那可能发生危险的未来里,让他在乎的人可以尽可能地远离,他可以辛苦一点,累一点,受些伤,流点血也无所谓,只要那些对他好的人、爱他的人平平安安就够了。
喜欢不夜侯的人有很多,可爱虞荼的只有那么几个。
帝屋感觉在他说完后,掌心下的茶树苗情绪似乎更低落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前还和鸢琳夸下海口,荼荼崽现在不会要哭了吧?
他寻思他也没那么凶啊!
“咳咳———”帝屋有点慌,因为魂魄缺损后脾气日趋暴躁的族长努力柔和下自己的音调,“没有在怪你。”
掌心下的叶子隐约沁出了湿润的水汽。
帝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人急就会生智,树也一样,帝屋迅速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荼荼崽啊,擅闯禁地还是有惩罚的,你过来受罚!”
蔫巴巴的茶树苗从石头上跳下来,有气无力地拖着根乖乖走到他面前站好。
帝屋:“……”
并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
他翻手招出一面比茶树苗还高的水镜,让虞荼苗站到镜子前:“罚你将过程看一遍吧!”
镜面波纹荡漾,渐渐浮现出画面,正是虞荼前往禁地的录像。
从第三方的视角看,虞荼遇到的那些危险与障碍充满了异常明显的人为痕迹,甚至那条通往禁地的小路,都像是被刻意安排好的。虞荼看到了那条吓到他的蟒蛇,突然出现粘掉他一片叶子的蜘蛛网,将他绊了个狗啃泥的半截石头……
愧疚到快掉眼泪的茶树苗苗:“……?”
他往前蹦了蹦,认认真真地看着那比他还高的水镜。
半小时后。
“哎哎哎———荼荼崽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帝屋胳膊伸得长长的,他的手心里抓着一株快要弯成360度的茶树苗,茶树苗的叶子和根都在疯狂抖动着,一株茶树苗愣是挠出了发疯猫咪的架势,“看过程是惩罚嘛!我们之前说好了的!这不是想让你印象深刻长点教训,以后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别气了别气了!你看起来都要气成树癫疯了!”帝屋尽可能地伸着胳膊后仰着脸,避免虞荼苗胡乱挥舞的叶子和四处乱踹的树根真的踹到他,“不要那么生气嘛,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大晚上的惊喜冒险耶!”
什么愧疚什么负担什么心理压力在这一刻通通消失殆尽,虞荼眼里只有族长那张欠揍的脸,今天踹不到族长他绝不善罢甘休!
*
聚会当晚的深夜,虞荼在单方面试图“殴打”族长,而顾鸿影被邝冕领回去后,遭受了一次强烈的视觉冲击。
顾鸿影恍恍惚惚:“这里是归墟?!”
“对啊。”邝冕转过头,“有什么问题?”
顾鸿影继续恍恍惚惚:“归墟竟然是一座巨大的……痛城?!”
顾鸿影并没有来过归墟,归墟的一切都源自他的想象,他以为的归墟神秘、强大、古朴,与星辰挂钩,遍布着宇宙的秘密;实际的归墟有各种各样造型奇怪的房屋、各种动漫人物的雕塑、绘满可爱标语的指示牌、因为现在是晚上,还有一些阴暗爬行的东西在街道里呼啸而过……好像有什么滤镜,悄悄地碎掉了。
“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惊讶?”邝冕说,“那棵小茶树苗苗第一次来拜年时也这样。”
顾鸿影:“……”
归墟这个名字看起来就不像能与二次元挂钩的啊!
“这三天你和我住一起。”邝冕在前面给顾鸿影领路,他非常淡定地在一堆除了可爱就毫无用处的指路牌里精准分辨出正确方向,“元旦前一月,每日月交替一次,归墟的布局就变幻一次,如果不想走到什么要命的布置里,这三天就不要出门。”
顾鸿影匪夷所思:“这些痛屋和指路牌难道还有杀伤力?”
邝冕停下脚步,顾鸿影好像听到那宽大的兜帽下传来一声短促的笑:“不相信?”
他说:“你去摸摸前面那堵墙?”
顾鸿影目露警惕:“我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就突然传来一股巨力,于是顾鸿影被迫双脚离地飞向前方,在离前方那堵墙还有两公分时,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止住了前冲的架势,但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的墙被漆成了粉色,绘有格外可爱的小动物,但顾鸿影冲过去的那一刻,小动物露出一个夸张的笑,裂开的嘴比顾鸿影整个人还高,如果不是顾鸿影停得快,大概会和它嘴里的牙齿打个亲密的招呼,然后再留下点见面礼。
冷汗瞬间布满顾鸿影的额头,他退出去好远后才心有余悸道:“归墟都是这个风格?”
温馨童话风秒变恐怖噩梦流!
“到也不是。”邝冕淡定地站在原地,淡定地解释,“你运气不太好,触发的是基础款,没开到隐藏。”
顾鸿影沉默:“所以上次荼荼来也这样?”
“怎么可能?”邝冕反驳,“大过年的,我们才不整这些阴间玩意儿。”
顾鸿影匪夷所思:“所以不是过年就可以整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们面前的巷道里,一个黑漆漆的草怪举着胳膊“哟欧欧欧”地呼啸而过,纷纷扬扬落下一地草屑,躺在地上的草屑一拱一拱的,仿佛有了生命,在顾鸿影惊悚的视线里,这些草屑慢慢自动拼合,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稻草人。
数量不少的稻草人们伸伸胳膊踢踢腿,然后从身上扯下点草絮自制乐器,它们先是试音,在发现音色正宗后,就吹吹打打散向各个方向,有好几个稻草人准备的乐器都是唢呐,在深夜里有种极富穿透力的嘹亮感,没过多久,唢呐声里又有了长笛、架子鼓等一系列乐器。
“不要纠结这种细节。”在大杂烩的背景音里,邝冕语重心长地告诫顾鸿影,“年轻人嘛,要学会包容地看待世界。”
第290章
在大杂烩的背景音乐里, 被归墟的墟者告诫“年轻人要学会包容地看待世界”时,顾鸿影觉得整个归墟的精神状态都十分美丽,有种平静的癫感。
“现在的社会生存压力剧增, 到处都卷成麻花, 年轻人压力大总得排解, 比如痛包痛墙痛别墅、吃谷跟团行为艺术。”邝冕不愧是归墟的最高领导,哪怕看到不远处有人在房顶上表演对月嚎叫时也十分淡定,有种异于常人的包容心, “压力要是不排解出来,就容易出心理问题。”
对月嚎叫的人向他们的方向扔了个东西,邝冕抓住转手扔给顾鸿影,顾鸿影举起来一看, 是块切得四四方方还裹着保鲜膜的血淋淋肉块。
“这次应该是苹果味的。”邝冕淡然点评,“倩倩做的甜品越来越逼真了。”
顾鸿影沉默了一会儿:“好吃吗?”
“挺好吃的。”邝冕对着嚎叫的方向招了招手,“我们有两个人!”
那边又飞过来一道黑影,邝冕抓住后摊开手, 和顾鸿影手里的是同款。
他撕开裹好的保鲜膜,一边吃一边领着顾鸿影继续往前走:“倩倩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来嚎的。”
言外之意, 甜品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顾鸿影木着脸咬了一口逼真的肉块, 口感是慕斯特有的细腻绵实, 清新的苹果香恰好把握住了甜品的精髓———好吃但不过甜。
癫, 癫点儿好啊。
……
安置好了顾鸿影, 邝冕在二楼脱下了归墟统一的灰袍子, 他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去浴室里准备洗漱, 大晚上的吃甜品容易蛀牙。
今天的浴室是朋克风,天天熬夜的邝冕睁着一双无神的死鱼眼, 试图拯救一下最近颠倒的作息———今天不用看星图,天亮起来前可以睡觉。
吐出白沫,邝冕将牙刷插到骷髅怀里,骷髅的头顶上开出一朵花对牙刷进行深度清洁与消毒。
洗漱完毕后,他躺入2×3.5M的金属棺材中,棺材的外壁缀满了各种各样的铆钉与齿轮,蒸汽朋克的风格扑面而来,因为天天昼夜颠倒,邝冕决定提前适应一下入土为安豪华版。
他将双手安详地交叠在腹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头顶上方棺盖冒出来,慢慢向下倒,滑动着准备闭合,在棺材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只剩下一线光亮的时候,一张纸穿过棺材那狭窄的空隙,“啪”地一下贴在了邝冕的额头上。
昏昏欲睡的邝冕:“……?”
他伸手揭下贴在头顶上的纸张,灵力导入其中后……邝冕“诈尸”了。
他从棺材里蹭地一下坐起来,两眼瞪得像铜铃,这张纸并不是归墟那些不省心的崽子们弄坏了什么设施后归墟给他的反馈,而是不夜侯的拜帖。
不夜侯的!拜帖!!!
这一瞬,邝冕觉得自己还不如就在豪华棺材里长眠,但理智终究压过了情感,他悲伤地爬起来换衣服,穿上他能遮到下巴的灰袍子。
虞荼在一楼看见邝冕的时候,感觉坐在他对面的邝冕身上萦绕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怨气。
虞荼有些不好意思。
本体和族长在草木族禁地大门前“互殴”,马甲被本体传过来的情绪气到干不下工作,禁地估计彻底去不成了,虞荼思来想去,决定连夜拜访归墟的墟者。
他知道邝冕最近的生活日夜颠倒,夜观星图,白日睡觉,所以虞荼趁着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递了拜帖,这样他和邝冕谈完之后邝冕还能及时睡觉,继续他不规律的规律生活。
浑然不知不夜侯贴心行为的邝冕坐在他对面,兜帽下是一双缺觉的死鱼眼:“前辈深夜而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寻我吗?”
对面的不夜侯笑得温和,但邝冕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他上次破罐子破摔透露了帝屋的身体状况,然后第二天晚上就被莫名恢复了大半的帝屋开了小型跨域传送阵过来将他一顿暴揍,差点被拆成百八十块儿,现在回想起来,邝冕还觉得浑身酸疼。
恐怖的回忆席卷了他,邝冕也不敢悄悄犯困走神了,他警觉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属实有点条件反射的ptsd。
欸?
虞荼在心里惊讶了一下,他还什么都没问呢,不过邝冕这个态度犹如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说明他恰巧知道些什么。
虞荼目前能接触到的人里,大概率知道一部分或者全部计划的人,只有邝冕最好应付,吓一吓挤一挤,再诱导几句,虞荼就能和自己知道的东西两相印证,或者骗出点意外惊喜。
邝冕披着特制的灰袍子,虞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感觉到邝冕的坐立难安。
一回生二回熟,虞荼压下自己有点抱歉的良心,开始忽悠:“他这一个月的起点可是归墟,作为墟者,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上回的阴影还没散,熟悉的恐惧感接踵而至,邝冕愈发警惕:“我这边建议您直接回去问帝屋,他也知道。”
他的内心狂流宽面条泪,逼供他有什么用?帝屋同为草木族不是更好问吗!
他强烈的抗议之情掐灭在对面不夜侯无奈的笑容中:“他只是一颗一千来岁的树苗苗,倔得很,我也没办法。”
族长用来噎他的话,成了插到邝冕身上的回旋镖。
邝冕:“……?”
听听!听听!什么叫一千来来岁的树苗苗?这话也能说的出口?!
“我的年龄甚至没有帝屋族长的十分之一。”邝冕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是个孩子呢。”
认怂不丢人,总比不小心说漏嘴了又莫名其妙挨揍的强!
虞荼被邝冕的厚脸皮噎住了,邝冕索性再接再厉:“既然我还小那要健康作息,我就不陪前辈聊———”
转身开溜的邝冕撞上了楼梯口的空气墙,被坚固的墙体震得后退一步。
邝冕:“……”
他绝望地转过身,不夜侯在沙发上动都没动,仿佛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