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听到夏油杰说出这句话, 瑛纪呼吸微窒。
瑛纪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夏油杰。
恍惚间，很多过去的画面像是万花筒般，旋转着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们是兄弟, 从小一起长大，看着对方的脸的时间甚至多于自己的。
瑛纪还记得小时候身体不好, 夏油杰每次出门都会趴在他的床边, 絮絮叨叨地说着外面有趣的事, 也记得他们兄弟俩手牵手, 一起走过山林小道，一起爬树上去抓天牛。
那时候爸爸还在，妈妈没有出去工作, 天天在家里照顾兄弟俩人, 可能是远香近臭, 妈妈在家里看到他们兄弟俩, 很少会夸奖他们, 大多总是规劝他们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 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要对人有礼貌等等。
“要做一个优秀正直的好人。”
这是最初的、来自父母最朴实单纯的愿望和期许。
瑛纪记在心里, 并试着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然而很快爸爸去世了，哥哥困扰在咒灵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之间, 瑛纪放弃了来自父母的期许，选择成为了一个诅咒师。
于是他想, 他没能做到，那就一定要让哥哥做到。
不管是去当警察也好, 还是去当一个救助他人的咒术师, 哥哥一定会成为正直善良的人，成为所有人敬仰尊重的标杆。
然而时间流逝, 兜兜转转，他的兄长竟也怀揣着最朴实单纯的念头，如此期许着弟弟能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在听到夏油杰说出这句话后，瑛纪被无数浓烈的情绪淹没，咒力无端沸腾起来，却又牢牢禁锢在体内，如深海潜流，疯狂涌动着。
他们兄弟各自希望着对方走向光明灿烂的未来，根本不在意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行为更能体现血缘间的深厚情谊？
没有了。
瑛纪瞬间鼻尖发酸，泪水汹涌落下，他猛地扑倒夏油杰怀里，无声哭泣起来。
夏油杰慌张极了，他连忙抱住瑛纪，想要抬起瑛纪的脸颊：“怎么了？瑛纪？”
他仔细斟酌了许久，还是说错话了？
瑛纪来回摇头，却还是埋着脑袋不吭声。
他要怎么说、说什么？
哥哥希望他成为一个快乐的人，但他很久没有真正快乐过了。
天天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虽然他觉得不算什么，可若是哥哥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作为兄长太失职了？
他们明明爱着彼此，也在为彼此着想，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了伤害彼此的事。
因为哥哥弟弟比自己更重要，从而忽视了自己，反而让对方伤心了。
【我】是很重要的。
学会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如果不爱惜自己，就是在伤害那些爱着自己的人啊。
他们对彼此的期许藏于心底，此前从未说出口。
他们各自在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前行，不曾后悔，却也不曾想过，被他们期许的人会怎么想。
“哥哥，你之前和我做过约定，我们一定要获得幸福。”
瑛纪蹭了蹭夏油杰的衣服，擦掉了眼泪，“那哥哥能告诉我，你将来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夏油杰怔了怔，他的神色有些踟蹰，许久后才慢慢道：“我不知道。”
随即他又补充说：“我想要改变现在的咒术界，想要将年轻咒术师的力量集合起来，将高层尸位素餐的人全部扯下来，建立符合新时代的管理框架。”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如果失败了，也许只是个小丑，但如果成功了……”夏油杰摸了摸瑛纪的脑袋，紫色眼眸中闪烁着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由不得我来评说了。”
瑛纪不满地反驳：“那都是别人加诸于哥哥身上的期望，我问的是哥哥的想法。”
夏油杰却说：“完成我自己的理想就是我的期望啊，至于这个过程中我会变成什么样，那不重要。”
瑛纪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快速低下头，不让夏油杰看到他眼中的震动和心虚。
是啊，只要能获得保护家人的力量，成为诅咒师、甚至和很多不好的人成为朋友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变成什么样根本不重要。
自己不也是怀揣着相似的想法和理念吗？
这一刻，瑛纪突然理解了一句话，家人其实是一面镜子，他是什么样的，他哥哥就是什么样的，妈妈和奶奶也是如此。
瑛纪忍不住微笑起来。
“好了，说说你自己，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快乐的人，那你呢？你有什么目标吗？”
夏油杰又问瑛纪。
“我啊……”
瑛纪有些茫然，他无意识地看向窗外，夜风吹拂着树梢，叶子簌簌晃动着，路灯一闪一闪，遮蔽了天上的星光。
在你做出选择的一瞬间，意义才会诞生。
瑛纪猛地想起了五条悟说过的话，轻轻笑了。
“我的确有个目标。”
在父亲死亡那一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并非是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他选择保护家人，当年的选择造就了现在的他。
诚如夏油杰几次强调，他不后悔，瑛纪也不曾后悔过。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管是织帽子的奶奶还是忙碌于工作中的妈妈，不管是想要奋斗新事业的哥哥还是越发活泼的小惠，瑛纪都很喜欢，并希望这样的温暖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我想成为有力量的人。”瑛纪慢慢的、谨慎地斟酌着自己的词句，“不仅仅是实力，还想在家人需要的时候，拥有成为他们依靠和支撑的力量，想要让自己说出的话语被他人听到，想要让自己成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夏油杰听后有些震惊，他下意识地说：“你想要成为首相？”
瑛纪抬眸，第一次在兄长面前流露出锋芒。
“首相？不，首相也只是背后财阀推上去的工具人，就如同总监部大部分高层都和御三家藕断丝连，是御三家塞进去的喉舌。”
夏油杰看着弟弟，心神微震，这一刻瑛纪的样子和那个在芦苇上翩迁起舞，抬手劈死禅院扇的少年隐约重合了。
瑛纪认真地说：“哥哥说的对，我不该将自己的人生捆在哥哥身上，我也有自己的目标。”
夏油杰不自觉地严肃起来：“目标？是什么？”
“哥哥，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变强，然后成为咒术界的无冕之王，让所有人都臣服在我脚下，奉我为神，以我的意志为前行方向！”
瑛纪瞪圆眼睛，双手掐腰，气势十足，“来比一比吧，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速度快！”
夏油杰：“……啊？”
他看着比自己低一头的弟弟穿着小鸭子睡衣和绿色裤衩，叫嚣着要成为咒术界无冕之王……怎么说呢？夏油杰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鼓励弟弟，可他真的很难忍住啊！
“噗哈哈哈。”
夏油杰直接笑出来了。
瑛纪张牙舞爪地扑倒了哥哥：“你笑什么？我的目标很搞笑吗？”
“不不不，很伟大，瑛纪加油，你可以的！”
夏油杰很难将瑛纪的宣告当真，主要是吧……
做哥哥的要推翻总监部，于是做弟弟的就学着哥哥，说我也要当咒术界的老大，既视感太强了，更别说瑛纪还要来比一比……
这是能比的吗？真将总监部当盘菜，看兄弟俩谁吃的快吗？
夏油杰和弟弟在床上打了几套王八拳，总算压下了心底的笑意，他本想和瑛纪细细说一下这个想法的不现实之处，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弟弟十二岁了啊，也是中二期的年纪了，要是变成叛逆就麻烦了。
夏油杰变了主意，干嘛要给瑛纪泼冷水呢？弟弟开心就好。
“听起来好厉害，加油，哥哥相信你能行的。”夏油杰话音一转，“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哥哥帮你找个老师好不好？”
回头联系一下日下部笃也前辈，看他是否有时间在周六日来给瑛纪当咒术老师，或者他直接带着瑛纪去咒高找夜蛾老师？
但夜蛾老师马上要接任校长职位了，京都的乐岩寺校长会不会认为瑛纪要去东京咒高上学啊？
要不聘请庵歌姬？
虽然夏油杰觉得庵歌姬水平差，但如果只教导基础知识，庵歌姬还是很称职的。
至于野生姐姐的问题……
夏油杰酸溜溜地想，算了，只要不上族谱就行！
有这些可靠的前辈们教导，想必瑛纪就能平稳地度过中二叛逆期了吧？
夏油杰浑然没注意到他自己正在中二叛逆期，他还故意诱惑瑛纪：“上次歌姬不是送了一个不错的箭矢咒具吗？你这次战斗用的短剑太差劲了，居然还会断，我回头拜托歌姬帮忙，她应该能找到更适合你的咒具。”
总监部应该会拿出不错的筹码给瑛纪，从而拉拢他夏油杰吧？
瑛纪怔了怔，他咽下了那个咒具提供者是五条悟。
咒具之所以会被劈断，一个是因为禅院扇手里的长剑明显是用了很多年的特级咒具，咒力和咒具融合度非常高，另一个是因为瑛纪不好过于释放咒力，虽然有黑光水龙帮忙改变咒力特性，藏住了夏油瑛纪的马甲，但他也不能暴露一歧希云的马甲啊！
“真的？品质高的咒具价格不菲，也不好找，不要为难歌姬姐姐吧？”
“你不是答应夏天帮她修行反转术式？她总要表示一番的。”
夏油杰见瑛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心下一松，他不紧不慢地说：“你也知道，咒法讲究平等，若你拒绝歌姬酬谢你，会让她心中生愧，反而是一种诅咒哦。”
瑛纪一想也对，咒法意义中的亏欠是诅咒，他和夏油杰是兄弟，无所谓亏欠。
五条悟是六眼，最强现代咒术师，敢于欠任何人的恩情，瑛纪怎么帮五条悟都没关系，反正五条悟还得起。
但庵歌姬却不一定。
“哥哥说的对，我听哥哥的。”
瑛纪乖巧点头。
夏油杰松了口气，他注意到瑛纪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心中软乎乎的。
“我去洗个澡，咱们晚上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