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纪又看了一眼光莲上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家伙以为他年纪小，就故意在别的地方欺负他吗？
瑛纪面不改色，无视几乎要黏在身上的老头，在终于系好了最后一根角带，将卡在腰间的那根绳子抽开，宽大的金色袖袍落下来的瞬间，突兀并指为剑，做了一个斩的动作。
下一秒，几乎要贴着他的老头整个人砰一声，如切番茄一样崩裂成两半。
坐在旁边沙发上笑眯眯看着这一幕的光莲上人表情凝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变成断裂成两截的尸体，再咔嚓落在地上，殷红的鲜血流淌出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色。
不等光莲上人尖叫出声，红衣白面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旁，宽大的袖摆轻轻拂过地面，鲜血和尸体同时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刚才看到的一幕全是幻境一样。
瑛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看向光莲上人，他张开双臂，金色袖摆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白皙容颜上流淌着柔和的笑容，仿佛抚慰人心的神明。
“如何？”
光莲上人额头冷汗刷的落了下来，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恐慌，这小孩、这小孩实在是……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甚至思维都僵硬了。
光莲上人勉强笑着，他咽了口唾液，干巴巴地说：“不、不错……”
他万万没想到瑛纪会突然动手，甚至在毁尸灭迹这件事上如此娴熟老练。
下一秒，红衣白面女子的身形如水纹般变幻，竟变成了刚才被劈成两块的老头，老头恭谨地退后两步，一副侍奉的模样。
光莲上人的声音再度卡住，如遭雷击。
这、这到底是……
瑛纪没理会光莲上人那忽青忽白的脸，他低头打量着宽大的袖摆，摇头道：“金色虽然漂亮，但太浮躁了，不适合我，其实真正的神佛是不需要这些外物的。”
瑛纪见过太多神明了，虽然平时神明之间嬉笑怒骂乱弹琴，看起来像是普通人一样，可当他们变成祂后，那种超乎寻常的强悍、美丽和非人感就会油然而生。
“人和神是两个不同维度的存在。”
黑发男孩将金色法衣丢在一旁，随意拿起一件黑色绣云纹的唐衣，瑛纪披上唐衣，却只是卡在胳膊处，也不系角带，任由长衣和袖袍落在地上。
“神明没有性别，性别是人类加诸于神身上的。”
瑛纪拿起一把笏板，他打量笏板，嫌弃地说：“别用这种塑料货色，去弄一枚黑玉笏。”
顿了顿，瑛纪想到了什么：“要是能弄到诅咒材料也可以，我自己加工做一个。”
瑛纪踢掉了刚才穿上的浅踏鞋，赤足踩在地面上，又在饰品里选了一件勾玉项链戴在胸前，如此一来，他里面穿着白色和红色交叠的里衣，外面斜斜穿着一件黑色唐衣，胸前戴着一串三枚勾玉的黑玉项链，手里拿着一把黑雨笏板。
瑛纪微微凝神敛息，将所有情绪全部压下去，清空大脑思维，尽量让自己的状态回归到久远的过去……
作为神明之器，指引神明前行的道标，瑛纪当然清楚一尊神明是什么样。
当瑛纪再度睁开眼睛，平静地看过来时，光莲上人浑身一震，竟有种被冰水兜头浇下来的错觉。
仿佛人生来的认知，或者根植于人类灵魂和血肉的深处恐惧，更大可能是远古时代先民代代传承下来的敬畏，在注视到眼前这尊【什么】的瞬间，就会明白，祂不是人类，祂是更加尊贵的存在。
光莲上人膝盖一软，连番威慑打击下，恐惧、敬畏、害怕和悔恨等情绪全部浮现于心头，他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地板泛起的丝丝冰凉根本无法与身体的冰冷相对比。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尊贵的大人，请您原谅我的罪业吧！我有罪！我该死！是我贪婪自私，是我傲慢不逊，是我狼心狗肺，我丧尽天良我该死！请求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瑛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连连祈祷恳求的光莲上人，心中无喜无悲，许久后，他缓步走到光莲上人面前，用手里的黑色笏板敲了一下光莲上人的脑袋。
“你的命，归我了。”
光莲上人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竟如蒙大赦，激动地泪流满面。
他被神明赦免了！他被神明接纳了！他死后不会变成孤魂野鬼，不管他有功德还是造了罪业，都将得到来自神明最公正的裁定和宣判！
即便是死亡，也将是一切的开始，哪怕是死亡，从此也不再值得畏惧和恐怖。
……
法会上，瑛纪亮相后成功获得了在场所有信徒的崇拜。
最狂热的自然是光莲上人，他用热烈而可怕的语气宣扬瑛纪是转世佛子，是来尘世渡世人苦难、消除人类罪业的真佛，所有信民都要信奉真佛，要帮助真佛完成伟业。
如此，当真佛功成圆满之际，他们这些小弟也有资格修成大道，消除自身罪业，得到真正的功德和幸福。
瑛纪全程端着神明架子，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当摆设，法会时间持续了三个小时，三小时后，信徒恋恋不舍地离去，瑛纪才收敛了那种非人的特性，艰难地伸直了小胳膊小腿。
累死他了，三小时纹丝不动，真的好累啊。
“佛子大人！看，这是信徒的捐款！”光莲上人拿着一个册子展示给瑛纪看，“我们今天受到了五千万捐款！”
瑛纪看到具体数额后瞳孔地震！
天啊这么多吗？
今天法会就来了大约一百号人不到，还都是以前光莲上人找的普通信徒，怎么就能捐这么多？！多的让瑛纪的良心甚至隐隐作痛！
早知道就不当摆设了，好歹给他们斩除一些负面情绪是吧？
同时瑛纪的三观也被颠覆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宗教来钱太快了！
他辛辛苦苦去做黑市任务，和诅咒师以及咒灵打生打死，才赚个几千万，怎么坐在这里当几个小时的摆设，就能赚这么多？
一瞬间，瑛纪本能地做出选择，他要好好当佛子，好好经营法会，致力于将这什么万莲法会发扬光大，给更多的人当心灵垃圾桶！
光莲上人用有些悻悻、有些不甘心、有些满意等如此复杂的表情和语气说：“算他们有点眼色，没给我丢人。”
就仿佛自己挖掘出的宝藏被别人看到了，有些骄傲的同时又非常厌烦，那些信徒看佛子的眼神真是太讨厌了！真想将他们的眼睛都戳瞎！
瑛纪定定地看着光莲上人，他能察觉到这大和尚在翻腾着阴暗晦涩的想法，于是他随手用手里的黑色笏板拍了一下光莲上人的大腿。
“喂，好歹也是要给信徒解惑的大师，你自己别堕落啊！”
瑛纪这一拍，顺势将光莲上人心底涌动的负面情绪全部斩除了，光莲上人浑身一震，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是！感谢您的慷慨！我、我不该……”
瑛纪不以为意，人心有黑暗，想想没什么。
“对了，咱们法会有什么刊物和书本吗？我回头琢磨一下，你上次和我说的心理学之类的，你抽空再给我讲讲。”
他得精进一下业务水平。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事。
“既然赚到了钱，你先赶紧给我妈妈分钱！”
他们夏油家还紧巴巴过日子呢！
光莲上人连声道：“是，我会立刻完成您的命令！”
下一秒，光莲上人足下生风，眨眼间不见了。
瑛纪摇摇头，去旁边休息室换了衣服，变成了乖宝宝瑛纪。
夏油律子正焦急地在一间静室等待，今天她带着瑛纪过来后，光莲上人说要将瑛纪介绍给法会信徒，还说瑛纪是转世真佛，但还未觉醒，由于担心瑛纪见到夏油律子后做出不雅举动，所以请夏油律子暂时避让一会。
夏油律子满心不安，只是她的确在宗教登记那边查到了光莲上人经营的万莲法会，也没有在警方那边查到犯罪记录，再加上瑛纪身上的大眼珠子不见了，这才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就在她不断看表，琢磨着法会应该结束时，光莲上人带着瑛纪推门进来了。
夏油律子连忙向光莲上人问好，并伸手揽住了瑛纪。
她细细摸了摸儿子的小胳膊小手，又仔细看儿子的面容和神情，还不等她开口，光莲上人就道：“佛子大人果然天资不凡、丰神俊秀，得到了众多信徒的追捧和信仰，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
光莲上人递给夏油律子一张汇款单。
夏油律子满脸茫然，等她看到上面的数额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刻明白了光莲上人的意思，但她不是在卖儿子啊！！
“等等，这到底是……”
“不用担心，无需忧虑，佛子正处于尘世轮回之中，仍需要父母照料，希望您好好照顾佛子，您生养了他，这些是您应该得到的。”
光莲上人舌灿莲花，用佛法和夏油律子兜圈子，成功将夏油律子说晕了，并将钱塞进了夏油律子的包里。
瑛纪终于施舍一样给了光莲上人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真不错，如此一来夏油家的财政不会那么紧张了，妈妈也不用那么辛苦，就连家里的大黑狗旺财的伙食也可以升级了！
就如同瑛纪第一次见识到宗教的威力，夏油律子也很懵逼。
她恍恍惚惚带着瑛纪回到家，瑛纪哒哒跑去找夏油杰，兄弟俩一边看电视一边拆奥特曼卡牌。
夏油律子洗了把脸，换了衣服，直到坐在客厅的圆桌前，她才终于回神。
夏油奶奶关切地问：“怎么样？那个什么大师有问题吗？”
夏油律子定了定神，才慢慢道：“他可能真的误以为瑛纪是什么转世了，狂热的让我有点害怕，他、他还给了我一笔钱……”
她将事情说了一遍，无措地看着夏油奶奶，“您说我该怎么办？”
夏油奶奶思考了一会，叫来瑛纪。
“瑛纪，过来，和奶奶说说话。”
瑛纪放开卡牌，挤开大黑狗，凑到夏油奶奶身边。
夏油杰盘腿坐着没动，但竖起了耳朵。
“你喜欢去法会吗？”
“无所谓。”
瑛纪迟疑了几秒道：“他们看上去都很痛苦，似乎参加法会可以高兴一些，不过坐的时间太久了，身体都要僵掉了。”
夏油奶奶松了口气，她叮嘱瑛纪：“既然他们将你当佛子来看待，那如果他们故意靠近你，甚至来碰触你，遇到这种事你别吓到，先记在心里，等回来了一定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瑛纪点头，心说何必告诉妈妈？有仇不过夜，当场砍了。
夏油奶奶竟又说：“乡下以前也经常举行类似的神道活动，那些巫女啊神官啊都坐在台子上，前面有帘子，帘子遮着，别人看不清，你就算活动一下也没关系，可见那位叫光莲的上人太不专业了。”
夏油律子震惊地看着自家婆婆。
夏油奶奶还道：“身为佛子，身前当然要有护卫和持戒的侍从，下次记得向光莲上人提出找两个侍从，知道吗？”
瑛纪连连点头，没错，夏油奶奶说的对极了，神佛当然有自己的排面。
就算是霉神小福也有能充门面的大黑扇，夜斗一个落魄的祸津神还有神器在手，光莲上人做的还不够好！差评！
夏油奶奶早年甚至参加过茜姬神女的庆典，说起这些竟头头是道，将光莲上人的法会批的一无是处，不独夏油律子瞳孔地震，连竖着耳朵偷听的夏油杰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夏油奶奶说完后意犹未尽，又交代夏油律子，下次再带着瑛纪去参加法会时，务必将她的想法告诉光莲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