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大巫身边,对大巫颔首示意。大巫没有旁的言语,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好似对白澈这暗地里的小动作习以为常,只嘱咐着他好好照顾白锦欢,随即便开始着手处理鹤羽这仿佛四面漏风的破败身躯。
白澈将白锦欢抱进他自己的房间,将他轻柔地放平在床上,同时抖开被子,给他严严实实盖好。做完这一切,白澈站在床边,望着白锦欢眼角泪痕,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好似也有一种痛彻心扉的难过。
白澈缓缓伸出手去,在白锦欢面上几寸停留,神情像是有些迟疑。他伸手触碰到白锦欢的面颊,指腹在皮肤上摩挲,替他擦去眼角溢出的眼泪。
地宫内服侍的小妖个个都被白澈赶了出来,他们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去看七公子和九公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唯有一两个胆大的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好似听见了七公子一声悠长的叹息。
“大巫,情况怎么样。”
一刻钟后,白澈从白锦欢的房间里出来,转身便来到了安放鹤羽的房间。见大巫还在对他释放治疗妖法,青绿色的治疗妖力仿佛暗藏着无限的生命力,汇在空中,随即争先恐后地往床上那破败身躯里钻。
大巫神情认真,面容严肃,白澈只瞧上一眼,便知道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顺利。
果不其然,大巫收回手来,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额角因为疲累而冒出的热汗。他将用了的帕子随手丢在一旁的桌上,皱着眉头,语气沉重:“这小子不知道和狼妖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狼妖可是往治他于死地下得手。”
闻言,白澈面容也僵了起来。他虽然不在意鹤族小子的死活,可他知道鹤羽是白锦欢的知己好友,若他出事,白锦欢必定会伤心难过。出于爱屋及乌,他还是担忧地问询道:“大巫,小九和他是多年好友,可有救治之法?”
提到白锦欢,大巫面容逐渐松快了些。他施放妖法清理自己手上和衣服上沾染的血污,同时略显欣慰地对白澈夸道:“平日里总觉得小九性子急躁,遇事太过莽撞。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倒是处理得不错。”
“小九用自己的妖力护住了这个小子的心脉,虽然这小子身上妖力溃散,但是心脉上一点灵力却保护得很好。”大巫看向床上躺着的苍白少年,见他那斑驳的身体状况,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免觉得心凉,“倒真是多亏了小九。”
“要不是他竭尽全力,我怕是也回天乏术。”
白澈不懂岐黄之术,只能按照自己的猜测,去判断大巫话中的程度:“大巫的意思是,这小子虽然身受重伤,可他那心尖上的灵力无碍,只要好生养着,便能痊愈吗?”
“非也。”大巫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悬空,在鹤羽身上拂了一下。青绿色的治疗妖法将他的身体包裹得严丝合缝,远远望去,仿佛一具绿色的人偶:“他的内丹被抢走了,就算之后伤势恢复,也和废人没什么两样。”
二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倒是大巫率先出言,打破了这沉寂的氛围。他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对白澈说道:“这小子只要不是个孤家寡人,如今一朝遇难,鹤族不会不管不问的。说到底我们只是旁观者,出手救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白澈叹了口气,模样看起来心事重重。他向来是知道白锦欢的性子的,那是会愿意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如今好友遭此厄难,小九本人又被狼妖使了个绊子。依照他的性格,那是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这人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白澈掀起眼皮,看向鹤羽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白锦欢不在这里,他也不屑装出一副关怀的好哥哥模样,视线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我只在意小九,莫要为了他以身涉险。”
大巫忽然笑了起来,打趣道:“那可不好说,小九那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怕是早想好了要怎么报复回来的。”
白澈抿了抿唇,面上表情阴晴不定,就连大巫看了都觉得发怵。他走到鹤羽床边,看向这个单薄苍白的少年。那少年呼吸羸弱,脖颈盈盈一握,只要他愿意出手,甚至都不需要施加一丁点儿的法力,就能让这个缠着小九的鹤族小子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可想起白锦欢眼下那未干的泪痕,白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眼眸阴沉退去,依旧是翩翩公子般的温和清明。他一向对白锦欢纵容忍耐,只希望看见他的笑脸,没曾想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为这样一个同青丘狐族不相干的妖类哭泣。
“我会看着小九的。”事关白锦欢,白澈总是特别谨慎。他对大巫作了个揖,缓声道:“还望大巫将这个小子救治好,小九对他的恩情,要让他留着这条命还。”
第033章 机智狐狐擅自行动
鹤羽是在半个月后醒来的,当他缓缓睁眼,眼前视线模糊朦胧,久未视物的眼睛受不了柔和的夜明珠光泽,刺激得他落下泪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妖族密林中身消魂陨,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得见天日的时候。
他四肢乏力,身子软绵,几乎用不上一丝力气。鹤羽费力地辨别着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只觉得这高大威严的地宫宫顶如此熟悉,好像在何处见过。床边好似有人俯身歇息,细密的呼吸声落在他的耳侧,吹起了他的鬓发。
鹤羽想扭头去看,脖子却像是被人砍了重接般僵硬无力,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四肢百骸跟着疼痛难忍。他受不住这样的疼,手臂抬起了几寸便不堪重负地垂了下去,同时发现自己的衣袖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半点使不上力气。
那人好像被自己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弄醒了,他“蹭”得一声站起身来,又因为猛然的动作有片刻的眩晕。下一秒鹤羽的耳边便响起了一声熟悉的惊呼,让他控制不住地鼻尖一酸:“鹤羽!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居然是白锦欢,居然是他救了自己的命。
鹤羽哀痛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泪水,顺着脸侧滑落下去。
在密林时一人独面群狼伏击,他赤手空拳寡不敌众,刚开始还能勉强应付,后来便被彻底压制。在身受重伤内丹被夺时,望着面前狞笑着的狡猾狼妖,他心里只有一个深可见骨的念头。
若今日身死魂陨,做鬼也不会放过这群狼妖。
他当真没死,或许真是祸害遗千年,鹤羽自嘲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从他醒来的那刻,他便用神志探查了一番自己体内。身体受伤尚有治疗之法,可体内所存妖丹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彻骨的冰凉。
他的内丹被狼妖抢去,从此往后,再也不能流畅自如地使用妖法。仙鹤一族住在云上,没了妖力,他无法振翅高飞,甚至连家都回不去,只能卑躬屈膝地在青丘地宫寄人篱下,再没有往日潇洒肆意的傲骨。
鹤羽绝望地想到,他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鹤羽醒来的那一刻,白锦欢便动作迅速地给大巫传去了讯息。大巫因为要照顾虚弱的白锦欢和这重伤初愈的鹤族小子,没有再独自一人住在青丘后山,反倒是让小狐妖在地宫里给他收拾了一间偏僻安静的屋子,暂时住了下来。
收到消息后,大巫来得极快。见鹤羽已经转醒,他眼前一亮,就连眼周的皱纹都洋溢着难言的喜悦。身为医者,世间最快乐的事不过是患者在自己的救治下安然无恙,明白一切都在往好的境地发展。
他走到鹤羽床边,一边用治疗灵力护理着鹤羽残破的身子,一边又同人间大夫一般搭腕把脉,细细研究着鹤羽体内的脉象。见他体内断裂的经脉正在连接重生,便知道白锦欢日日夜夜的担忧没有白费,他真的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了鹤羽一条命。
大巫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要人能够醒过来,之后一切的自我疗愈和药物吸收都能方便高效许多。原先他还担心鹤羽是否会因为重伤,意志昏沉,从而沉睡不醒,如今看来,倒真的是虚惊一场。
大巫欣慰地笑了起来,同时用治疗灵力缓解鹤羽身上因为伤势和久躺带来的酸痛感。他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老人,对着鹤羽说着白锦欢这几天的辛苦奔波:“小子,你可醒了,这些天小九总是守着你,谁劝都不走。”
“大巫,别说了。”白锦欢有心想让大巫闭口不言,可这位医术高超的老人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白锦欢和鹤羽之间这阴差阳错的情形,一门心思想让鹤羽知道白锦欢的付出,没成想却弄巧成拙。
“你得多谢小九啊,他用自己的妖力帮你护住了心尖上的灵力,这才让老夫拼尽全力,从鬼门关上给你捡回一条命来。”
鹤羽沉默地听着大巫的话语,没有任何白锦欢期望的反应。他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或激动或哀伤的神情,仿佛是一口经历过沧海化桑田的无波古井。鹤羽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眼神空洞,躺在床上任人摆弄。
白锦欢看着他的模样,一时心上只剩下难过。作为相伴多年的知己好友,他甚至比鹤羽以为的要更加了解他。鹤羽向来眼高于顶,矜傲肆意。他的妖法出众,远胜仙鹤一族一众同龄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这样一个人,他要如何接受,如何释怀,自己以后或许会变成一个废人的事实。
大巫事务繁忙,又要去给鹤羽调配恢复身体的灵药,为此没有在地宫多待。他觉得鹤羽醒来,白锦欢定是欢喜,或许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便贴心地吩咐房内随侍的小狐妖们出来,给他们两个留下一片私人空间。
“鹤羽,你好生养着身体。”见鹤羽沉默,白锦欢有心想要安慰他,他抽出身上的腰牌,塞进了鹤羽手中,“我这里有青丘留仙洞的腰牌,那里是个上好的疗愈修炼之地,你在那里养伤,我也能放心一些。”
鹤羽还是没有说话,彻底清醒过来后,他的体力恢复了些许,脑海中也有几分清明,让他能够知晓如今的情况。按照刚才疗伤老人的说法,他该是要谢谢白锦欢的,该感谢青丘救了自己一条命。
可如今他是个废人,就算侥幸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鹤羽扭过头去,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望着白锦欢。他的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直戳人心,好似真的有此疑惑:“白锦欢,我要感谢你救了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白锦欢被他问得一愣,刚想出言回答,就听鹤羽继续用那种半死不活的语调说着话:“我身负重伤,只能受人恩泽,调养着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的身体。现在的我,除了给人带来麻烦,还能做什么呢。”
听到鹤羽妄自菲薄的话,白锦欢眉头一蹙,轻轻抿了抿唇:“你别难过,你还年轻,身体总能恢复过来的,到时候——”
这话像是突然戳中了鹤羽心中隐痛,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白锦欢的话语,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力。他没有再看向白锦欢,而是将视线收了回来,盯着地宫的穹顶出神。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好似魂魄离体,只剩下一副空壳:“可是,白锦欢,我是个废人了啊。”
“同为妖族,你该知道妖丹的重要性。没有妖丹的妖,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再也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白锦欢,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悲。明明是死里逃生捡回来了一条命,可如今醒来见到你,竟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只剩下空荡荡的茫然。”
眼睁睁看着从前肆意明媚的少年变成如今这个缠绵病榻,虚弱苍白的模样,白锦欢再也忍不住心上悲痛,同他一起落下泪来。他一边安抚着鹤羽的情绪,一边对他承诺道:“别怕,别怕,你不会是废人的,我会帮你的。”
“帮我?”鹤羽轻笑一声,他的眼眶通红,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微微侧头望向白锦欢时,总是显得茫然又无助:“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再也回不到云上去。青丘九公子,你确定你要帮我?”
“你能帮我什么?帮我杀了那群仗势欺人之辈?还是帮我夺回我的内丹?”
“没有内丹,我就是废人一个。白锦欢,原先我们如此相似,家世,容貌,能力,地位,样样都不分伯仲。妖界有那么多人,我只欣赏你,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同类。”
“可是——”鹤羽的声音哽咽起来,喉底压着点点泪意,“现如今,我望着你,只能感受到一种犹如天裂般的差距。你还是青丘最受宠的小公子,我却成了个废人,多么可笑。”
话已至此,鹤羽也不愿多说。他沉默着,白锦欢也沉默着。明明曾经是那么亲密的朋友,现下却像是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隔阂,横在他和鹤羽心中。
他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狼妖,可面对白锦欢,他还是百感交集,总忍不住去怪他。
或许是方才大巫给他释放的舒缓妖力作用,鹤羽恢复了些精神。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虽是说着话,可语气尽是疲累:“白锦欢,我想休息了,你走吧。”
“谢谢你的搭救,不必再管我了。”
白锦欢知道自己多留无益,非但不能帮鹤羽解开心结,反而让他更加哀伤。他将门外侍奉的小狐妖们叫了进来,仔仔细细嘱咐他们要好好照顾鹤羽,这才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在关上大门的那一刻,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鹤羽,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我会帮你的,鹤羽,我会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伴随着两个男声越来越激烈的争执,屋内传来一阵摔茶杯和拍桌子的声音,吓得房间里服侍的小狐妖们个个都抖了一抖,头埋得很低,神态也更加毕恭毕敬,生怕在七公子和九公子吵架的时候引火烧身。
“为什么?”白锦欢没想到自家七哥反应会这样大,方才他进来时打的是和白澈好生商量的主意,现在被他这反对的怒火一烧,心里也起了一股无名野火,烧得他也开始不理智,“七哥,这明明是好事儿!为什么不同意我去做!”
白澈险些要被自己这个拎不清的弟弟给气得昏了头,他本以为白锦欢是感恩戴德地过来感谢自己这个哥哥在他和鹤羽受伤期间的照顾,没想到寒暄的话语说了几句,这人就图穷匕见,露出自己原本的来意来。
他知道白锦欢向来心软又仗义,那个鹤族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内心肯定过意不去。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爱护,他也不会对鹤羽置之不顾。
然而他们青丘竭尽所能救治这个非亲非故的鹤族族人,不仅请了大巫出山,各种天材地宝也丝毫不吝啬,早已经是仁至义尽,挑不出半分错来。可让白澈万万没想到的是,白锦欢这人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想头。
他竟然异想天开,妄图去狼妖地盘把鹤羽的内丹抢回来!
当真是疯了。
白澈不可置信地盯着白锦欢看,见他脸上认真严肃的神情不似作伪,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心如匪石,不可转也。他本就恼怒于白锦欢对鹤羽的情真意切,现在又见他想要冒这么大个险,更是压不住火气。
他本来还想要好声好气地同弟弟讲道理,试图帮他分析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可白锦欢向来在狐王和他上面八个兄弟姐妹的娇宠下长大,从来没有遇到这样求了好几遍也不成的事情,一时也有些难过,说话口不择言起来。
一来二去的话语呛声争执,饶是再好脾气的人也无法容忍,更何况白澈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包容的人。往常是想要在白锦欢面前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才显得温润有礼,现在不必装了,口舌也凌厉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莽撞行事的风险有多大!”白澈方才砸了杯子,现下手边没有趁手的物件,不然他若是气上心头,肯定也会往白锦欢身上砸去。自己这个不识好歹的弟弟当真是被惯坏了,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和自己的兄长呛声。
“先不说这一趟行动多么危险——”白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说出口的话语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他的胸膛气得上下起伏,面上表情却渐渐平静下来:“小九,我知道你心疼那个小子,可你要清楚。”
“我们是那小子的什么人啊?论亲疏远近,怎么也轮不到我们青丘的人去管他们鹤族的事儿吧。”白澈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白锦欢。白锦欢此时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根被情绪支配的人形棒槌。
“若是父王在这里,或许可以说服他出面主持公道。”白澈觉得自己已经是煞费苦心,各种利弊都跟白锦欢说得清清楚楚,“可父王受邀去龙神渊做客,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青丘,何不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七哥,可是我等不起了。”
白锦欢垂下脑袋,心头一片茫然。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白澈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他或许会不服气,会生气于他的独断专裁。可七哥却放缓了声音,细细同自己分析利弊,一副贴心兄长模样。
他知道最妥帖的方案便是等狐王回宫,狐王和龙王合作管理妖族各大事务,从来都是铁面无私,冷血无情。这样杀妖剖丹,天理难容之事,自然会惹得两位妖王震怒,若是他们宣判案件,便十拿九稳。
从理性上来考虑,白澈的建议无疑是最保险的。可鹤羽遭此厄难,他自己又被狼妖耍了绊子,白锦欢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够耐心等待。可如今时间成了最值钱的物件,白锦欢等不起,鹤羽也等不起。
他知道鹤羽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若是失了妖丹,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他必定会情绪崩溃,不愿在这世间苟活。他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鹤羽一条命,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黯然神伤。
“鹤族住在云上,不比咱们青丘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不远处桌案后的白澈,视线穿过层层阻碍,深深望入他的眼底,“鹤族向来亲缘薄凉,特立独行,即使是父母兄弟,彼此之间也不见得多么热络。”
他弯下眉眼,眼神尽是恳求,眼眸盛着夜明珠皎洁的光芒,眸光闪闪:“七哥,咱们青丘既然救了鹤羽一条命,何不帮人帮到底。父王是妖界掌权人之一,若青丘出手,也算是顺理成章。”
“可是如果就连我们都置身事外,等着鹤族中人替鹤羽出头,那才真是异想天开。”
白澈别无他法,心上火气烧得心口难受,只觉得一颗心堵得慌。他暗自瞥开了自己的视线,不肯同白锦欢对视。小九因为难凉热血一时兴起,他却不能跟他一起昏头,同意他这不可理喻的请求:“小九,我还是那句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像是天边落下的石头,砸进了白锦欢心里:“我不可能帮你这个忙,也绝不会同意你一人行动。”
“那小子既然已经醒了,你也不必为了他再忙上忙下,平白堕了你九公子的志气,咱们青丘也没有收留他的道理。”眼角余光看向一旁错愕的白锦欢,见他脸上神情由惊讶慢慢转成愤怒,白澈喉咙一哽,话语更显冷漠,“过两天就放他离去,全了咱们施救的情谊。”
“七哥,不能这样,你不是这样的。”白锦欢不可思议地盯着白澈,他缓慢又僵硬地摇了摇头,想从他脸上窥探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口是心非的表情来。可白澈目光坚定,表情淡漠,像是块冰冷的石头。
看着白锦欢眼中分毫毕现的受伤神色,白澈心头一痛,仿佛被人狠狠攥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没想到自己从小爱护到大的弟弟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妖族族人,对他露出这般怀疑伤心的神情。
他垂下眼皮,狼狈地躲闪着白锦欢眼中受伤神色。白澈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再抬眼时便将自己武装成了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他硬下心肠,语气冷漠:“小九,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