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大巫做出诊断的那一天,我就该把这个消息发一份给父王的。”白澈的语气倏地柔和下来,这一前一后的态度变化过于明显,倒让白锦欢拿不准主意,只得等着他继续言语,“我自作主张,瞒了下来,现在决定权在你。”
他隔着被子,伸手按在了白锦欢小腹处。白澈微微歪头,好似当真疑惑白锦欢这样一个男妖身体,为何会发生这般奇诡之事:“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凡人到底做了什么,又是什么让你莫名其妙怀了个孩子。”
白澈掀起眼皮,唇角微微弯起,可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情感,皮笑肉不笑地道:“事已至此,不妨好好为了你的将来谋算。这个孩子,是谁的都好,就是不能是一个低贱凡人的。小九,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提到狐王,白锦欢便说不出话来了。当初他回青丘,路上被白澈截道,七哥威胁他时就是提到了父王。如今故技重施,面对这样的威胁,白锦欢依旧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父王虽然爱他,可他毕竟是整个狐族的狐王,又是妖族中有着扛鼎之力的妖族掌权人。若是让父王知道了自己和墨璟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这个做儿子的顶多被责骂几句或者关个紧闭,而墨璟却是实实在在要遭殃。
虽然妖族中人不得在人界伤害人类,却没有提及在妖界的人类的处境。白锦欢不敢深想未来可能发生的后果,白澈这一句话虽然听起来轻飘飘的,落在白锦欢的心上却有如千斤之重,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起来。
“我知道了,七哥。关于孩子,我不会和墨璟说的。”
白锦欢垂下眼皮,面上神色晦暗不明。他闭上眼睛,心底一片茫然,痛苦又郁结。他原本想以一己之力护墨璟周全,让他能够开心快乐。可他实在太脆弱了,头顶上一丁点强权施压,便能让他乖乖束手就擒:“等我之后好了,一切就按七哥的意思办吧。”
白锦欢彻底妥协,艰难地将话说出口后,他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量,四肢软绵无力,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白澈知道自己在逼白锦欢做出选择,见白锦欢痛苦神情,他虽然心疼,却半点都不后悔:“小九,到时候我们给他荣华富贵,让他回人间衣食无忧,也是一件好事。”
白锦欢闷闷的,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言语。白澈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好再在这里待下去,便迈步离开,打算让白锦欢一人独处,好好捋清自己繁乱的思绪。
临走前他回过身来,对着床上怔愣坐着的白锦欢道:“明日早晨,我带那个凡人来见你。”
第037章 狐狐紧张见心上人
明明距离与白澈约定的时辰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可白锦欢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墨璟,他的心里好像开了一簇又一簇的茂盛小花,同开遍青丘的千里香一般,郁郁葱葱,占满了他的心口,让他高兴得忘乎所以。
待在地宫养伤的日子长夜漫漫,几乎看不见太阳。白澈怕他乱跑乱撞,特意吩咐了服侍的小狐妖们牢牢看着白锦欢。那些小狐妖不知道是不是被白澈特意调教出来的,一个个都板着面孔,脸上瞧不见半点笑意。
白锦欢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先前还存有一些期望,想着跟那些小狐妖们调笑几句。可是几番互动下来,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接话茬。他们像是把他当一个精美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奉承侍奉着,却不肯与他有半点交流。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想念青玄。从小带到大的小妖奴同他有着非同寻常的默契,甚至不需要开口,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目光,便能懂得他在想什么。
这样了几次之后,饶是白锦欢再如何自来熟,此时也不免有些尴尬郁闷。那些小狐妖年纪比他还小,他也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闹那些莫名其妙的少爷脾气,只得乖乖地吃药治疗,希望早日身体痊愈,摆脱这冷冰冰的氛围。
白锦欢不得不承认,这么多人里,只有白澈是最能拿捏自己命门的人。在这件事上,狐王作为自己的亲生父王,或许都得让白澈三分。白澈和自己从小玩到大,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了这样的本事,白锦欢不由得心惊胆战。
明明还有两个时辰才到约定时间,可白锦欢此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从床上翻身起来,打算通过打坐练气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神。他刚进入打坐状态没多久,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与墨璟相处的点点滴滴来。
这些强制在地宫养病的日子里,他实在是太想念墨璟了。墨璟因为自己和那黄鼠狼精的恩怨被迫跟着来到了青丘,明明自己作为青丘的少主人,应当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自己被大巫诊治出来了肚子里不明的生命体,又因为强行催动法力经脉堵塞妖力逆流,不得不好生休养。虽然已经吩咐了青玄一定要认真招待墨璟,可白锦欢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放心,生怕有人轻慢了他。
思念那么长,足够充斥白锦欢这个一夜无眠的漫漫长夜。他回想起墨璟那俊俏的眉眼五官,长身玉立的身姿风度,待人接物的言行举止,只觉得如果人间当真有如同玉石一般品行端方的君子,就该是墨璟那般模样。
一想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便是离见到墨璟又近了一些。白锦欢原先只觉得长夜寂寞难熬,现下却发觉原来等待着的时光充满了希望。他的心口充盈着这一股相见的欣喜,一颗心轻飘飘的,像是要长出翅膀,飞到云上去。
见到鹤羽,白锦欢总是忧郁伤感居多,欢呼雀跃居少。
见到白澈,白锦欢便是紧张恭敬为多。
明明小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七哥面前撒娇讨巧,可随着年岁渐长,二人都在岁月流转中换了旧时模样。白锦欢再也做不来这般厚脸皮的事,白澈也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好哥哥了。
白锦欢能感受得到,在长大后,白澈心思渐渐变得深了,也开始夜以继日地忙了起来。白锦欢虽然从小到大都立志要当一个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可却并非是个憨眉愣眼的草包,只是有时不愿承认,仍旧装傻而已。
狐王因为一些事情久不在青丘,这些狐族事务便统统丢给了白澈管理。在接手了这些事务后,白锦欢慢慢发现,自家七哥眼中渐渐有了对权力的渴望,对上位者的推崇。有时候看着白澈眼底深不见底的欲望,白锦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
他害怕七哥有朝一日会在权势的浸染中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心地单纯的青丘狐狸,反而逐渐变成一个工于心计,玩弄权术的上位者。在其他八个兄弟姐妹中,他与七哥感情最深,自然也担忧终有一日兄弟二人会渐行渐远。
可与墨璟,想到墨璟,白锦欢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来,只觉得打坐时本应该如一池静水的心也偷偷泛起了涟漪,荡得他心口一片暖意。
与墨璟的相处总是轻松又愉快的,像是古书上所说“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恬静适意。
在墨璟身边,白锦欢从来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因为在他身上,仿佛有一种让人放松下来的神奇效力,好似时间都能慢下来。墨璟知礼识趣,总能够在白锦欢心情沮丧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给予安慰,让白锦欢慢慢振作起来。
他的安慰从来不像白澈那般,总喜欢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大操大办,声势浩大地宣称自己要来给予你帮助救赎。墨璟不是个喜欢喧哗的人,他的为人处世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初看时并不显眼,可相处久了,总能体会到他的一片真心。
白锦欢是个一腔热血又容易昏头的人,他所有的情绪都热烈奔放,大开大合,像是一把闪着凌冽寒光的锋利宝剑。而墨璟恰恰同他性情相反,他沉稳端庄,温和细腻,与白锦欢相处时能够处处提点,正像是能够将其收容其中的剑鞘。
有缘千里来相会,想到此处,白锦欢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感谢那狼妖给他下的腌臜东西。若是没有那合欢花毒,他不会形容狼狈地逃出妖界,不会机缘巧合来到破庙,更不会见到恰好也在破庙里留宿一晚的墨璟。
修炼打坐本来是个枯燥乏味的事情,容不得一点三心二意,可白锦欢还是依靠想着墨璟,度过了这漫漫长夜。待到天光大亮,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自己身心轻盈,精力充沛。
眼瞧着墨璟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白锦欢不由得着急了起来。他这些日子关在地宫养病,不见外人,自然在穿着打扮上没有多么精细。如今心心念念的人要来自己面前,他怎么可以如此不修边幅,白白毁了自己在墨璟心中的清俊形象。
赶忙找来服侍的小狐妖打水洗漱更衣,上上下下折腾了好一番后,白锦欢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左瞧瞧右看看,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被自己忽视了,思索半天后才灵光一闪,找来人给自己的后颈,手腕处都熏上了香气。
白锦欢满意地凑近手腕一闻,一股清甜淡雅的玉兰花香扑鼻而来。这香味并不如何浓,需得人近身相伴才能嗅见一二。白锦欢被这股香甜的味道取悦,表情欣喜又快乐,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等青玄将墨璟带到白锦欢养病的这个宫殿时,白锦欢已经将自己彻底捯饬好了。墨璟在来的路上心就一直跳个不停,如今眼瞧着身前大门被人缓缓推开,里面的白锦欢施施然地回头望他,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更是迸发出无数思念的火花。
白锦欢绾好了发,略施粉黛,衣着华丽光鲜,看起来不像个久病初愈的养伤病人,反倒是芝兰玉树的俊俏公子。墨璟一步一步走近,震如擂鼓的心跳声和足下的脚步声渐渐重合,他人也不自觉地越来越紧张。
白锦欢还是那漂亮模样,可自己却逐渐憔悴。墨璟用眼角余光偷偷觑着一旁铜镜里自己的脸,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旁的,他总觉得自己眉眼之间仿佛有一种抹不去的憔悴,让他平白无故像是添了几岁年纪,透露出一股沧桑来。
久别重逢,二人相互对望,一时之间倒是谁也说不出话来。还是墨璟率先反应过来,打破了这短短的沉默:“锦欢,你伤可好些了?”
说罢,他垂下眉眼,神情懊恼:“那日医师诊断我没有在场,不知道你具体的身体状况。后来我问了青玄,可他不愿告诉我,只让我不要担心。我怎能不担心,你是为了我,才与那黄鼠狼精斗法,才会受伤的——”
白锦欢笑意盈盈地看着墨璟自责,一字一句都化成了他心口点点滴滴的暖意。待到墨璟说完,他才上前一步,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白锦欢摇了摇头,神情认真,眉眼温柔:“墨璟,不怪你。”
他像是陷入一段温馨的回忆,唇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面上表情倒是显得羞赧:“你是我遇到的所有人中最最特别的一个,也是难得的心底良善,心思单纯的好人。前些日子我心思郁结,只有同你相处,才能感到自己真切地在活着。”
“在人间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月余,可是墨璟,我当真是很快乐的。”不知为何,白锦欢略有些紧张,四肢百骸如同过电般带来一种酥麻之感,让他也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是我不好,牵扯到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把你也带来了青丘,却没能陪你一起欣赏青丘的大好风光。”白锦欢忽而极轻极浅地叹了口气,仿佛有着无尽的遗憾,“我养病的这些日子里,交代了青玄要好生照应你。可我知道,你一人在青丘,难免是孤独的。”
墨璟怔愣看着面前的白锦欢,摇了摇头,想要反驳他的话语。白锦欢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牵起了墨璟垂在身侧的手,缓慢又坚定地分开了他的指缝,将自己的手指慢慢嵌了进去。
他扬起眸子,眸中闪着稀碎又坚定的光,声音悦耳动听,又带着几分狐族天生的魅惑感:“我同七哥说好了,这些日子我来陪着你。妖界虽然比不得人间,却也有他独特的妙处。”
“墨璟,是我对不住你。”白锦欢满目柔情地望着面前的墨璟,视线抚过他的眉眼,越过高挺的鼻梁,来到略显苍白的唇瓣处。虽然在来之前墨璟该是敷了粉的,可还是掩盖不住他眉宇之间那淡淡的忧愁。
白锦欢知道这忧愁从何而来,因此更加心疼墨璟一人在青丘的孤苦无依。他手上力道加重了些,紧紧地握住墨璟的手,仿佛是想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从今往后,我不会放你一人孤单。”白锦欢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许下了沉甸甸的诺言。
第038章 墨璟狐狐推心置腹
二人临窗而坐,虽然地宫内瞧不见外面春色烂漫,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白锦欢招来服侍的小狐妖,打算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茶拿出来招待墨璟,可那小狐妖闻言却面色犹豫,踌躇片刻后才悄然靠近了白锦欢耳朵旁。
“九公子,七公子昨日儿来看您的时候,不仅拿走了蓝天玉叶,还吩咐我们把您珍藏的茶全都泡了。”
“什么?!”
白锦欢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顿时吸引了坐在对面的墨璟的目光。墨璟见面前主仆二人偷偷咬耳朵,秉持着非礼勿听的道理,没有去听他们说话,可心底却还是好奇。他不明所以地抬眸看着白锦欢,神情懵懂。
小狐妖咬着嘴唇,垂下眼皮,不敢去看白锦欢可能有的反应。白锦欢面上神色变化几番,最后只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朝那小狐妖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告诉青玄,让他去青丘的私库里,找一些口味清甜的茶水送来。”
小狐妖得了命令,福了福身便去找寻青玄。白锦欢顺势将屋子里随侍的小狐妖们都支了开来,留下一个只有自己和墨璟单独相处的空间。
没有好茶,白锦欢只能拿桌面上普通的茶水招待墨璟。他拿过墨璟桌上的杯子,脸上浮现出歉意的表情,一边倒茶一边对墨璟歉声道:“青玄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只能先委屈你喝这寡淡无味的茶水了。”
墨璟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茶水。虽然白锦欢说这茶水低廉无味,可是却比他在紫霄山下小木屋里的茶水好上了千倍百倍。墨璟心底忽而泛起一阵惆怅,眼神黯淡下来,捏着杯子的手指好似都在微微颤动。
“无妨。”他放下杯子,直视着面前的白锦欢,继而清浅地笑了一下,“锦欢,已经很好了。”
墨璟当真觉得这茶水无可指摘,可白锦欢却认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不免更加羞愧。他发觉自己当真不是一个合格的东道主,一门心思只希望青玄赶快带着好茶好水来找回场子,自然没能注意到身前墨璟那逐渐忧郁的表情。
“锦欢。”墨璟像是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抛在了一边,摆出了一副认真关切的神情,担忧地问道,“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这些日子你我分居两地,消息阻塞,我没能知晓你的情况,心中牵挂得很。”
白锦欢但笑不语,末了才缓缓说道:“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就是白澈大惊小怪,非要我好生静养,这些日子闲得我快要长蘑菇了。”
他将垂落身前的发丝捋到身后,举手投足间传来阵阵浅淡的清香,同时借着动作,不经意地躲避了墨璟望向他时眼中探究的神情。白锦欢不打算将肚子里可能孕有生命体的事情告诉墨璟,因为他知道墨璟一定会难过。
先不说墨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就算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他也不能提供任何帮助,反而多一个人担惊受怕。其次,就连见多识广的大巫都不知道他肚子里孕育的生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又何必告诉墨璟,让他徒增烦恼。
见墨璟似是有些不太相信,白锦欢面带调侃的“哎呀”一声,站起身来。他张开双手,在墨璟身前转了个圈,似喜似嗔地抱怨道:“我当真没有骗你,真的已经好全了。也就是白澈那人稀奇古怪的牛脾气,非要管着我。”
墨璟肉眼凡胎,虽然看不出白锦欢身上到底有什么端倪,可见他精力充沛,身姿挺拔,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大半。他叹了口气,刚想对白锦欢说些什么,话语在唇齿之间滚了几圈,几乎要脱口而出时,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见青玄抱着大罐小罐的茶叶走来,白锦欢面上一喜,招呼着他过来。青玄将手上费力抱着的茶罐放到桌上,这才半真半假地对白锦欢埋怨道:“七公子当真小心,不过是一些茶叶,还得派人检查了才让我送来。”
这话说得二人都愣了一愣,还是白锦欢率先反应过来,戏谑着解围道:“七哥就是那个脾气,明明小时候也不这样,长大了反而左性,不知道跟谁学的。等过了今天,我定要去回禀了他,让他休得再这样管我。”
青玄一听便乐了,朝向墨璟说话,同时手舞足蹈地拆台道:“墨公子可在这儿听见了,公子当真是好本事,等我出去就禀告七公子。”
“找打。”白锦欢板起面孔,作势抬手要打,眼角眉梢却藏不住笑意。青玄知道自家公子从来都是装腔作势,不会真的下手,非但不躲,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将脸凑到白锦欢身前去。
白锦欢被他作弄的没有半点法子,一颗心却在这样玩闹打趣的氛围中渐渐轻盈了起来。他收回手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青玄的脑袋。青玄被他拍得脖子一缩,仍嫌不够地对着白锦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白锦欢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温柔了,这一个两个非但不怕他,甚至要顺杆爬到他头上去了。他双手环抱胸前,笑着摇了摇头:“小青玄,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也不怕我罚你去藏书阁抄经,正好减轻减轻阁老的负担。”
青玄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再插科打诨,恭恭敬敬地对白锦欢作了个揖:“看在我这些日子好生照料了墨公子的份上,公子便饶了我吧。”
墨璟原本正饶有兴趣地旁观面前这对情如朋友的主仆之间亲密可爱的互动,猝不及防从青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一下出神便被青玄找着了机会,躲到自己身后,对白锦欢讨饶道:
“墨公子宅心仁厚,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公子责罚吧。”
墨璟微微侧脸,便见青玄朝自己拼命眨眼。身旁的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眉心青黑色鳞片隐隐闪着荧光,衬得青玄更加机灵可爱。他忍俊不禁,只得抬手掩住唇边笑意,笑得话语都有些颤声:“锦欢,便饶了他吧。”
白锦欢看了一眼墨璟,又瞪了一眼在他身后躲着的青玄。他其实并不生气,可是青玄和墨璟非要这般玩闹,他也乐得奉陪。他一双笑眼乐盈盈地看着他们,一时间只觉得面前两个人,共同组成了他今日的快乐源泉。
他轻咳一声,拿腔作调道:“看在你墨公子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马。”
青玄还没来得及喜形于色,就见白锦欢话语一转,婉转的语气活像只即将要算计人的狐狸:“你墨公子这么大的功劳,你可得好好孝敬孝敬人家。我瞧你房里那玉砚台就不错,待会儿便包了送给墨公子吧。”
青玄半真半假地哀嚎一声,惹得白锦欢和墨璟双双都笑出了声。他认命地回房包砚台,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白锦欢将青玄带来的好茶水用妖力泡了,递给了墨璟,眼神希冀:“特意拿来的好茶,尝尝?”
墨璟点了点头,在白锦欢满怀期冀的目光中珍之慎之地啜饮了一口。这茶口感清爽,初入口时好似带着一点淡淡的苦涩,可很快便转为回甘,香气馥郁丰富,口感细腻顺滑,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墨璟抬眸望向白锦欢,由衷地夸赞道:“果真是好茶。”
“那是。”得了墨璟的赞同,白锦欢开心极了,眉宇之间喜气洋洋。明明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却比自己亲口尝了还要开心:“要不是七哥把我从种茶妖精那里拿来的茶叶都顺走了,其他的也惨遭毒手,不然我肯定能请你喝更好的。”
墨璟放下茶杯,手指似是有节奏一般地敲着杯壁。他舔了一圈方才被茶水润了的嘴唇,满口香甜气息,心里却在这浓郁芳香的衬托下,泛起了点点滴滴的苦涩。
他想起方才青玄进来时,打断的那未说出口的话语,此时心中想法又蠢蠢欲动起来。墨璟看着面前光鲜亮丽的白锦欢,和他身后那金碧辉煌的地宫宫殿,忽而有一种无法排解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的自卑。
墨璟手指紧紧握着茶杯,被杯壁的热度烫得有些发红,却仍旧固执地没有松开手。他想要用这一点稀薄的痛意让自己头脑清醒过来,微垂着目光,到底还是没能压住心头冲动,不管不顾地说出口来:
“锦欢,其实我很羡慕你。”
白锦欢原本正滔滔不绝地给他描述自己找种草妖精时千辛万苦的情景,闻言错愕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墨璟。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墨璟身上好似有一股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落寞,让他的眉眼都颓唐了下来。
白锦欢放缓自己的声音,微微矮下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觑着墨璟的表情,关切地问道:“墨璟,发生什么事儿了嘛?”
墨璟摇了摇头,嘴角虽然还是惯常地挂着一抹笑,可那笑不达眼底,反倒看起来有些发苦。他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嘴唇上下嚅嗫,最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对白锦欢彻彻底底地坦白道:“锦欢,我好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