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距离霎时就和平时一样近。
江从鱼整个人都舒服了,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脸颊上也露出了两个笑窝。
很显然,他高兴起来根本藏不住。
只是坐得近一些而已,有这么开心吗?楼远钧捏了捏江从鱼的耳朵,说道:“你这性情,小心哪天被人骗了去。”
江从鱼道:“才不会,我聪明着呢,从小到大我就没吃过亏。”他也好奇地伸出手往楼远钧耳朵捏了过去,嘴里追问,“你为什么总爱捏我耳朵,捏起来很有意思吗?”
楼远钧微顿,眸光变得有些幽邃。他噙着笑让江从鱼把自己两边耳朵都捏了一遍,才说道:“你耳朵很容易红。”
江从鱼道:“不止是耳朵,我身上哪都容易红。”
他和楼远钧说起自己小时候有次跑去大太阳底下钓鱼,差点把自己晒脱了一层皮,还热得病了好几天,还是当时有个老神医给他泡了半个月药澡才好起来。
说来也稀奇,自那以后他就怎么晒也晒不黑了。
唯一的毛病是它瞧着似乎变娇贵了,动不动就青青紫紫的,轻轻一掐就变红。好在这些痕迹来得快散得也快,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铜墙铁壁了!
这一点楼远钧上回就知道了,却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他笑道:“世上哪有这样的铜墙铁壁?”
江从鱼反驳:“晒一整天也晒不黑,挨几顿打都不留疤,还不够铜墙铁壁吗?”
楼远钧道:“这么说倒也是。”
江从鱼忍不住再捏了下楼远钧的耳朵:“你耳朵就不会红。”
楼远钧有着得天独厚的相貌,不仅眉修目长,连双耳仿佛也长得恰恰好,换成任何模样都不够相称。
而且捏起来手感还怪好的!
楼远钧道:“是啊,不会红。”他任由江从鱼捏着自己耳朵不放,边摩挲着食指上玉戒边轻笑,“只是它比别处敏感,若是情投意合之人多捏几下,我恐怕很容易做出点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江从鱼听得手一僵,动作一下子顿住了,满脑子都是“比别处敏感”“情投意合之人”。
马车不知正在哪处集市里穿行,江从鱼能听见外面热闹的叫卖声,车外是滚滚红尘、人间烟火,车中却只有他和楼远钧两个人。
他们还靠得那么近。
近得仿佛下一瞬就能亲在一起。
江从鱼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外头的集市还要喧哗,以至于他都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了。
楼远钧垂眸看着江从鱼近在咫尺的唇,明知自己一低头就能肆意采撷,却只是笑着说道:“我骗你的,摸个耳朵能发生什么?你都捏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我怎么样。”
不等江从鱼回过神来,楼远钧就毫不避讳地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眼,转头说道:“你家快到了,我给你备了些糕点,你带回去与同窗们一起吃。”
两人还是挨得很近,楼远钧说话时的气息仿佛就江从鱼在耳边,说出来的话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兄长对弟弟的叮嘱。
江从鱼平时跟谁交朋友都游刃有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况。
他知道自己该高兴有楼远钧这么好的兄长,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失落。
马车都已经停下了,江从鱼只能“哦”了一声,乖乖向楼远钧道了谢,接过楼远钧递来的满满当当两食盒糕点下车去。
林伯也不知是不是一整天都在候着他回来,江从鱼才下马车呢,已经有人跑上来帮他拎食盒了。
林伯也迎了过来,朝着车上之人遥遥致意后便在旁边看着江从鱼进府。
有这么多人在,江从鱼都不好再频频回头去多看楼远钧几眼。
不过在快要踏入府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马车停的地方。
却见那马车已经缓缓驶远,并没有在江家大门外多作停留。
江从鱼抿了抿唇,难得地有些丧气。
他看不太懂楼远钧的想法,一时觉得楼远钧只当他是弟弟,一时又觉得正经兄长不会对弟弟说那种笑话。
江从鱼只是心大,但又不是真傻子。
要是他没察觉不对也就罢了,他察觉不对劲以后便觉得两人相处时处处都透着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觉得楼远钧是要做点什么的。
可要是真越过了那条界线,事情又该如何收场才好?
江从鱼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子居然不够用。
林伯见江从鱼一脸苦恼,不由关心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江从鱼哪里能和林伯说这种心事,摇着头说:“没什么,就是想到又要好些天见不到楼师兄了。”
他想问林伯知不知道楼远钧家里的事,话到嘴边又觉得背着楼远钧打听这些私事不太好,只能回去洗了个澡收拾好自己、带上楼远钧准备的食盒回国子监去。
一路上江从鱼都在那自己瞎琢磨。
楼这个姓氏是国姓,但也并非所有姓楼的都是皇亲国戚。
当初先皇登基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靠朝廷养着的宗室待遇给削了,不少宗室都已经与平民无异。
有些被削后不服气的,更是直接被当场格杀或者贬为庶民,还要补一句说这一支的后世子孙永不录用。
若非先皇把这砍出来的开支拿来肆意挥霍,凭他处置宗室的雷霆手段便会被文官称颂是明君了。
毕竟宗室子弟大多横行霸道、奢靡无度,且还占据了大量不纳税的土地与屋宅与不服徭役的人口,能砍掉这笔开支的话足够养出一支能威慑四方的军队了。
可惜啊,先皇最终成了臭名昭著的昏君。
楼远钧的行止与气度皆不寻常,又自称自己是罪人之子没法入仕,说不准就是当年被先皇批了一句“永不录用”的宗室子弟。
想都知道这样的出身有多尴尬。
这就能解释楼远钧幼时为什么遭了那么多磨难。
楼远钧显然并非想庸庸碌碌过一生的人,否则也不会入了韩统领的幕府。
这大概就是楼远钧说是玩笑的原因吧。
世人虽不至于容不下男子之间相恋,但到底不是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关系。
那些达官贵人私下爱亵玩貌美伶童,大多也只当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到了要嫁娶的年纪还是会娶个正头娘子回家主持中馈的。
何况他和楼师兄都不是只想亵玩对方的那种人。
一时的欢愉易求,一世的相守难得。
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那还不如只当至亲兄弟来得好,至少岁岁年年都能相见。
他要给楼师兄当一辈子的好弟弟,以后绝对不再对楼师兄胡想瞎想!
江从鱼想明白了,登时不再沉湎其中,很快便恢复了平时的精神奕奕。他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食盒跑进国子监,还没进本斋的门就开始吆喝:“都饿不饿?饿了来吃些点心,这可是我哥给准备的!”
这年纪的小年轻吃再多都容易饿,一听有吃的马上跑了出来,你一块我一块地分了个一干二净,嘴里还不忘说道:“记得替我谢谢咱哥!”
江从鱼和他们激情辩论完“是我哥不是你们哥”,才发现自己只抢到一片桂花糕。
“牲口啊!”
江从鱼痛心疾首地骂。
第32章
江从鱼到底是少年心性,没两天就把自己的烦恼抛诸脑后。
主要是他们分斋以后的第一次月试马上要来了,江从鱼既要自己复习最薄弱的经义部分,又要拉拔一下基础有点薄弱的韩恕等人,可以说忙得连轴转,哪有心思想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
对于自己心里头一遭萌生出来的情芽,江从鱼也只是最开始有那么一点不知所措而已,想明白以后就不那么纠结了。
江从鱼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从小喜欢好看的人,瞧见了就忍不住多看几眼、多跟人讲上几句话,最好能凑过去亲近亲近。
兴许楼师兄是没遇到过这样对待他的人,才对他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来。否则他们拢共才见了那么几面,哪那么容易生出情愫来?
江从鱼顿觉自己罪孽深重,竟一不小心带坏了自家楼师兄。既然错了,那便要改掉才好!
见韩恕一个人拿着书在不远处认真背着,江从鱼跑过去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勾过韩恕的肩膀与他商量起来:“这次休沐你到我家睡一晚好不好?”
韩恕也不问为什么,一口答应:“好。”
江从鱼还琢磨着怎么和韩恕讲呢,听韩恕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想着自己对美色毫无抵抗力,一旦见到楼远钧那肯定瞬间就把决心丢到爪哇国去,这才想多喊个韩恕回家去。有外人在,他与楼远钧相处起来便不会那么暧昧不清了。
这些心思江从鱼不好和韩恕讲,只能说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读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相互讨论。”
韩恕笑着点头。
江从鱼见韩恕跟没脾气似的,更觉自己拿人家挡在中间不太好,又说道:“我托小九帮我去家里报个信,让人多做些好吃的,争取再把你吃胖点!”
韩恕刚被江从鱼救上来的时候瘦得惊人,一副常年吃不饱的可怜模样,如今好吃好喝养了将近两个月了,脸颊总算长了点肉,有那么一点翩翩少年郎的味道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便有人过来找江从鱼请教学习上的问题。
江从鱼一向来者不拒,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从不藏私。要是遇到自己也不会的问题,他还要拉着人去找夫子们请教,而且是逮着谁请教谁的那种。
这还不到两个月,满国子监的学官都认得他了。
就是那个问题最多的。
江从鱼觉得自己挺无辜,这些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想到的,是大家都有份的啊。怎么就成他问题最多!
月试在休沐前考完了,因为每个月都会考,所以看起来没分斋考试那么正式。
考试内容倒是难了许多,先要考自己选修那一经的经义题,比如选了《春秋》就考《春秋》,选了《礼记》就考《礼记》,考试范围参考本斋的讲学进度。
不过只要选修的是同一经,进度基本是差不多的。
像致知斋选修的就是《诗经》,这是读书人参加举试的大热选项,原因无他,它字数不多,需要通读的参考书少。
像《春秋》,你不仅要熟记本经,还要把公羊、谷梁、左氏的观点都给通读一遍,写文章的时候注意自己的观点不能偏离传统经注太多!
郗直讲教这个当然也是图它省事。
好在郗直讲虽然看起来有些心灰意懒,教学水平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江从鱼等人听说要考试那是一点都不紧张,还颇期待自己这次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来。
江从鱼是最明显的,才考完他就跑去问郗直讲要不要自己帮忙打下手,一个劲催促人家快批卷子。
本来想消极怠工的郗直讲:。
算了算了,还是赶早把它批了吧。
由于有江从鱼这个监工在,郗直讲的阅卷效率直线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