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就是这样的怪物。
明明江从鱼已经被他哄得把整颗真诚热烈的心都捧到他面前了,他却仍觉得不够。
他总疑心江从鱼能这么快把心给他,以后也会很快把心给别人。
毫无相爱之人彼此应有的信任。
偏他还要装作浑不在意、装作从容大度,既想骗别人,也想骗自己。
楼远钧压下心底涌动的恶劣念头,面无愧色地说道:“他是老师唯一的孩子,朕肯定要多为他考虑些,你不嫌弃朕越俎代庖就好。”
……
另一头,江从鱼已经抵达何家。他本就年纪不大,今天被楼远钧一拾掇,瞧着更是光彩照人、意气飞扬,惹得何家的丫鬟与仆僮都忍不住频频多看他几眼。
何子言一大早就起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请这么多人来家里作客,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照理说他上头有那么多姐姐,他娘又宠着他,他应该会惯成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才是,偏偏人的性格是很难说得清的。
兴许就是因为何大国舅府上的女眷个个强势,轮到何子言才愈发拧巴起来。
等看到被小丫鬟引进门的江从鱼,何子言愣了一下。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江从鱼今天还真和平时不太一样。
倒不是说江从鱼平时不好看,只是他平时总和大伙打成一片,没有这种光是往那里一站就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感觉。
偏偏他对自己有多惹眼毫无自觉,兀自笑得灿烂至极,拎着食盒就往何子言面前跑。
跑到近前来,江从鱼还要问:“我是不是来得最早的!”
何子言哼道:“才不是,袁骞早就到了。”
江从鱼“哦”了一声,开心地点头道:“那我是第二个。”
何子言狐疑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江从鱼胡诌:“我的好朋友今天生辰,我当然高兴。”
何子言道:“你少胡说八道。”
什么时候他成他好朋友了,最近他们连面都没怎么见过,江从鱼分明已经撇下他们跟秦溯那堆人玩一块了。
只是心里嘀咕归心里嘀咕,江从鱼能早早过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随着其他人陆陆续续到来,各种吃食在他们面前摆开了,一群人想着今儿休沐,大胆地把平时的茶水换成了酒,借着给何子言过生辰的由头开开心心地举杯共饮起来。
平时读多了古人诗,听多了名人轶事,谁没点“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襟怀?
何况他们基本都是还差一两年及冠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正是最爱学前人玩风雅的时候,没一会就把藏钩射覆投壶行令一一玩了过去,俱都趁机喝了不少酒。
江从鱼还一不小心被人泼湿了袖子。
何子言道:“我叫人取身我的衣裳给你换,我们身量差不多,你穿着应当合身。”
江从鱼道:“一会就干了,何必特意去换,大家都正高兴着呢。”他还开心地和何子言分享,“这可是我兄长给我挑的衣裳!”
何子言总觉得他这话憋了很久,逮着机会就迫不及待跟他讲。
何子言追问:“你那认来的兄长还住在你家?”
江从鱼发现自己不小心得意过了头,差点把楼远钧给卖了。
听何子言这语气,明显是觉得楼远钧冲着他的家财才来哄诱他的。
这就是江从鱼怕被别人知晓的原因了,他有爵位在身,楼远钧没有,别人便会觉得楼远钧是在攀附他。
江从鱼道:“他休沐日过来看我,住在我家有什么稀奇?他平时可忙了,每天都在认认真真做事。”
这么说完江从鱼又有点心虚,想到前些天楼远钧还跑来鸿胪寺和他私会。
这要是给何子言知晓了,那可真是越抹越黑。
还好何子言肯定不会知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人来报说宫里派人送来一匹好马作为给何子言的生辰礼。
一行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怕耽误明儿上课,索性齐齐去看那御赐的良驹。
宫里能送来的马,那肯定神骏无比,江从鱼跑过去绕着圈看了又看,与其他人一起夸了许久,夸得何子言都有些飘飘然。
若不是想到江从鱼家里有好几匹这样的马,何子言都要觉得自家皇帝表哥当真对自己另眼相待了。
不过这赏赐也算给足了他面子,证明陛下并没有那么不喜欢他们家。
何子言发现他现在比以前容易满足多了。
主要是相处过后他发现江从鱼实在叫人讨厌不起来,也很难让人再处处去跟他比较。
看过了马,众人就该散场了。
何子言亲自送他们出门。
江从鱼正要上马回府,忽见不远处停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
他微讶,把马托付给牵马的小厮让对方帮忙送回江府,自己则别过友人们跑了过去。
何子言都没反应过来,江从鱼已被对面那辆马车里伸出来的手给揽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车帘半掀开时那惊鸿一瞥的身影瞧着有些眼熟。
可惜没等何子言细究,那马车已经载着江从鱼混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街道之中。
第43章
江从鱼平时挺少喝酒,刚才多喝了几杯。大家都在的时候还没感觉,跑到马车前就感觉有点晕乎,不过他看到掀帘迎他入内的楼远钧,还是欢喜地往马车里钻。
楼远钧见他步履有些不稳,显然是有了醉意,便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入车厢。
车帘一放,马车里只余他们两人,江从鱼一点都不避嫌,整个人直接栽进楼远钧怀里去了。
楼远钧放松了身体,让江从鱼靠得更舒服一点。
江从鱼有些混沌的思维慢慢转过来了,才想起楼远钧似乎不该在这里的。他把鼻子埋在楼远钧胸口,闷声闷气地问:“你怎么来接我了?”
楼远钧听着江从鱼发出的怪声,怕他把自己埋得呼吸不过来,不由伸手托住江从鱼的下巴,轻轻把他的脸蛋给抬起来。
江从鱼本来只有五分醉意的,看见楼远钧近在咫尺的眉眼后硬生生醉成了十分。
有点想亲上去。
楼远钧看得出他明显的意图,却没急着享用触手可及的甘甜滋味。他温声说道:“怕你喝多了酒骑马回去不好。”
别看大家平日里都习惯了骑马出行,时不时还是会有人堕马出事的,尤其是喝了酒的醉鬼。
江从鱼以前偷喝酒曾被追着满院子打,一听楼远钧说自己喝多了,下意识开始替自己辩驳:“我没有喝很多。”
楼远钧凑近在他脖子上嗅了嗅,说道:“我只是尝不到酒味,但我闻得到,也看得见。”这么大一个醉鬼在自己面前哼哼唧唧,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江从鱼醉没醉?
江从鱼耳根热乎乎的,总觉得楼远钧刚才不是在嗅他身上有没有酒味,而是在估量从哪里下嘴吃掉他好。他继续认真和楼远钧分辨:“大家都喝,我就跟着喝了,不是光我一个人多喝。”
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紧张,楼远钧安抚道:“好,我没生你的气,就是怕你路上会摔伤。”
江从鱼这下连心里都热乎乎的了,他问道:“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吗?”
楼远钧道:“没有很久。”他抚在江从鱼背上的手微微停顿,“才半个时辰,我今天没什么事,只需要看看书,在车上一样能看。”
江从鱼一听,半个时辰前自己还在何子言家与同窗们热热闹闹地玩藏钩呢,楼远钧却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等自己。
他顿觉自己一定要对楼远钧更好一些,忙问道:“你在看什么书?我也想看看!”
楼远钧还真从手边拿出本书给江从鱼看。
既然要看书,江从鱼便不好再窝在楼远钧怀里。他坐起来挨到楼远钧身边翻看那册书,发现是前代的史书,上面已经写着不少批注,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很有气势。
江从鱼转头问:“这些批注都是你写的吗?”
楼远钧点头。
江从鱼一脸认真地盯着上面的批注看了半天。
他的爵位和家财都是靠他爹才得来的,楼师兄的学问和本事却是他自己学到的,真要论配不配得上,是他比不过楼师兄才对。他以前实在太惫懒了!
楼远钧瞧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亲了口他微微鼓起的脸颊,笑问:“你在琢磨什么?”
江从鱼掷地有声地宣布自己的决定:“你都这么厉害了,平时还一直在看书,我以后也要经常把书带在身边看!”
平时他还大大咧咧的,喝到半醉不醉倒是意外地较真起来了。
楼远钧原本看江从鱼刚才有些沮丧,还在想是怎么回事,结果这么一会的功夫江从鱼又振作起来了。那双眼睛亮如寒星,勾得他又忍不住亲了上去。
世上怎么会有江从鱼这样的人?在他心里好像从来没有不好的事,不管什么困难都是能解决的,永远不会让自己沮丧太久。
如骄阳般蓬勃热烈,却不会灼伤别人。
江从鱼冷不丁又被亲了,还有些迷糊。他想起昨天自己和喝了酒的楼远钧接吻时感觉并不好,抿起嘴不给楼远钧往里吃。
楼远钧垂眸:“你不愿意和我亲近了吗?”
江从鱼最见不得楼远钧露出委屈的表情,忙说道:“我不是,我只是觉得喝过酒后嘴巴又苦又涩,不好亲。”
楼远钧哄道:“我这些年来还没尝到过苦味,你能不能让我尝尝?”
江从鱼又迷糊了一下,才想起楼远钧尝不到五味的事。他乖乖张开口说道:“那你尝吧。”
从楼远钧的角度看去,还能看见他齿后半露的舌。
乖到不行。
楼远钧一点都没有欺负醉鬼的愧疚,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吃得江从鱼舌头都有些发麻。
可等楼远钧亲够了,江从鱼还没忘记问:“尝到了吗?苦不苦?”
楼远钧道:“不苦,是甜的。”
江从鱼不理解。
他喝的又不是甜酒。
所以楼远钧没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