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兰欣然答应,“那就打扰了伯母。”
“你这孩子,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舒母笑着走进电梯,舒荷跟在二人身边,牵着狗绳领着开心往外面走。
今天是晴天,暖洋洋的。
无人注意到,公司大楼对面停着一辆黑车。
徐弄清掀着淡漠的眉眼,隔着车窗,目光落在面颊带着小酒窝的舒荷身上。
他长高了点。
头发长了一点,发尾的一小撮头发绑着小啾啾,也就三厘米长,垂落在雪白的颈后。
低头进车时,阳光正好落在他的颈侧,优美的身形被勾勒得完全展示,像在发光。
德牧趴在车门边哈气,小福也趴在座位上哈气。
它将下巴垫在自己的爪子上面,眼神忧郁地转来转去。
“你怎么来这了?”
徐母坐在副驾驶,目光在外面那栋楼停了会儿,才回头对后座的徐弄清说,“这是那孩子家里的公司吧?你前段时间不是把工作中心放在京市了么,你跟他家打过照面没有?一起做做生意也不错啊,反正当初认识,更何况你还救过他家小孩……”
徐弄清没有回答。
他依然盯着外面,深邃的眉目在昏暗的环境中像蒙上一层灰雾,有些冷清,平静得看不出意思。
直到那辆车离开视野,他微动,回了头。
他面无表情道:“找我什么事?”
徐母意识到他直接无视了自己的问题。
她面上的笑淡了一点,但还是笑着,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意对待徐弄清。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徐弄清,已经走到了她曾经想都未曾想过的位置,从村到一个市,到一个省,再到全国各地都有涉足。
要不说他有经商天赋呢。
弄茶饮,茶饮起来了。
做房地产,房地产的利润居然一年比一年高,尤然成了近几年的新风口。
徐母现在只想和这个被自己忽视的儿子打好关系,而想打好关系自然就要从方方面面入手。
譬如,生活。
徐弄清现在孤家寡人,内心肯定很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她从前因为前夫的关系连带着也不太想管徐弄清,但现在,他带来的财富足以令人忽视这些。
徐母笑起来道:“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空没有?你继父惦念着要你回家陪他喝一杯。”
听了这话,徐弄清眉心不自觉微动。
他看向徐母,长睫之下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尽显冷漠,“之前提过,我不喝酒。”
徐母呃了声。
不喝酒?
做生意这么多年,她不信徐弄清没有在生意场合喝过酒。
这话多半是借口吧,她暗暗揣测着,倒是没有继续为难,反而是转移了话题,像全天下最寻常的母亲般关心道:“那你什么时候结婚?你今年是二十八还是二十九了来着?”
徐弄清垂眸厌烦道:“我不结婚。”
“不结婚啊?”徐母惊了一下,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却并非觉得这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反而——
“那正好,你如今事业蒸蒸日上,肯定需要个继承人,你弟弟不就正合适么,以后家产都给你弟吧,让你弟给你养老。”
“……”
徐弄清:“这些东西,我当然会悉数送给值得的人。”
徐母便以为他在暗示,要他们对他好些,尽心些,于是连连点头。
她还想说话,可徐弄清已经无心再往下谈了,他偏开头,下颌紧绷,竭力掩饰了自己难以隐藏的不耐,牵起散落在一侧的狗绳,带小福下车。
这里还有舒荷残留的气息。
小福一嗅就狂甩尾巴,汪汪地叫,希望能把自己的主人叫回来,可舒荷已经离开有十多分钟了,怎么可能听得到它的呼唤?
徐弄清牵着它,一路步行到福安路。
仍然是上次那个位置。
他在围栏外,看着围栏内草坪上正在喂德牧的舒荷。
小福趴在围栏上,吐着舌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叫,就是有种感觉,自己好像并不重要,所以主人扔下他了。
它只能偷偷看主人,如果叫了会被驱赶。
毕竟主人有更好看的狗了。
而它是只黄黄的小土狗,爸爸妈妈都是普通的看门狗,体型没有德牧庞大,外形也没有德牧威风凛凛。
它轻轻地嘤了声,贪恋地盯着主人看了许久,在围观主人用小气球逗别的狗时,眼神又变得有些黯淡。
它难过得不敢看下去,逐渐从围栏上下来,蹲坐在徐弄清身侧。
徐弄清没什么空每天遛狗喂狗。
都是雇的专人定时喂它,遛它,养的倒也不错,毛发油光水亮,体型正常矫健。
明明也算小酷狗。
可小福却觉得自己不威风所以得不到喜爱,它萎靡不振地低头趴在地上,嘴巴抵着沙土,眼神忧郁地眨了两下。
牵引绳随着小福趴下的动作微微晃了晃,带上些力道,徐弄清于是顺着力道垂下了头。
他看着小福,神情有些微微一恍,最近总这样,轻而易举魇在了回忆中。
舒荷刚开始养小福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问他狗能喝牛奶吗?能吃大块的肉吗,能抱在床上睡觉吗?会不会被压死,要盖被子吗,不盖被子会不会冷死。
那是养小福的第一个冬天。
小福从站都站不稳磕磕绊绊长大了。
它的成长轨迹舒荷没有全部见证,那时候正是两人第一次异地恋,他还在家中,他们只能以书信来往。
可相比较他,舒荷似乎还是更喜欢小福。
徐弄清攥动牵引绳,将萎靡不振的小福拽了起来。小福慢慢从匍匐状态重新蹲坐好,忽有一阵风吹来,它被吹得睁不开眼,听力极好的狗耳里传来主人清澈好听的嗓音。
他在对另一条狗说,你的小气球要被风吹走了,被风吹走了你还捡得回来吗?
另一条狗汪了一声,接着是项圈被晃动的声音,伴着跑动的吐气,它像是在用实际动作告诉主人它有多厉害,当然能把球球捡回来。
小福蹲坐着,听着听着,眨了下眼睛。
它眼睛湿润润的,喉咙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主人从没和它玩过球。
徐弄清按着牵引绳微微弯身蹲在小福面前,漆黑的眸看着面前的小黄狗,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想到他面前去吗?”
小福甩了一下尾巴。
想的。
但是不敢。
小主人还会要它吗?
徐弄清盯着它半晌,垂下漆黑的眸,伸手解开了栓在小福脖子上的枷锁。
“去吧。”
他看也没看小福,站起身将取下来的牵引绳卷好,嗓音轻得像是自语,“我也要见他了。”
小福抖了抖身上毛发,下意识往前跑了两步。
接着它想到什么,回头去看徐弄清,见他站在原地没动,于是疑惑地跺了跺脚,吐着舌头往庄园方向怼了两下头,像在示意什么。
见主人呀杵那干嘛!
徐弄清却往反方向而去。
小福更疑惑了,它追着徐弄清跑了两步,又急急刹车,一秒的迟疑后,迅速回头往庄园跑。
“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它乱叫,叫得特别难听,叫得感情肺腑,叫得破了嗓音。
它突破保安的守卫,眼中只有那个盘腿坐在地上的漂亮小主人,速度越快,四周好像亮起刺眼的白光,暖阳之下,小土狗一个疾驰而上——
啪!
小福被德牧一脑袋撞飞了。
“汪!”
它摔得眼冒金星,四脚朝天汪汪乱叫,德牧则四肢岔开在地低吼着,危险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就是这个味道!
这条死狗在它家附近待了不知道多久!
德牧猛地往前扑,又被反应过来的舒荷抱着脑袋拦下,它在舒荷怀里嗡嗡叫,急促吐息着,急切地舔舐着他的脖颈,想要确定主人还是自己的。
舒荷因为懵然,一时之间竟也想不起来要推开德牧,他坐在草坪上,怀里一条狗,视线却看向另一条狗,漂亮的杏眼中逐渐凝聚一点微润的水光。
“小福……吗?”
他的嗓音嗡嗡软软的,鼻尖一酸,还有点小哭腔。
德牧在舒荷怀里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