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见过，也问过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死，但那家伙不愿意回答。”

　　“……这样吗。”

　　高专五条悟说：“喂，别告诉我你们后悔了。”

　　菅田真奈美苦笑道：“当然不会。你们要听的话，我会把自己知道的部分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没有一个好消息。我先确认一下，你们两个今年多大了呢？”

　　高专夏油杰秒懂她的意思：“我们来自2006年的世界。”

　　“……2006年。”

　　她没记错的话，夏油大人收养菜菜子和美美子是2007年的事情，叛逃高专同样也是2007年的事。

　　是吗？刚好卡在一年前啊。

　　见她反复欲言又止，五条悟开口道：“喂，你这家伙是杰的同伴吧？那你就该知道我们可不是什么玻璃心的笨蛋，无论是什么样的坏消息，放马过来吧。”

　　夏油杰说：“我们现在知道的情报是：这个世界的我毕业后去当了盘星教的教祖，我们两个吵了一架，很久没有说过话，之后这个世界的我就死了，还被人盗走了身体。”

　　菅田真奈美苦笑道：“是吗？看来我要说的消息的确十分禁忌。据我所知，夏油大人并没有等到毕业那天就已经叛逃高专了。”

　　叛逃……高专？

　　不是毕业，不是休学，甚至也不能算辍学，而是……叛逃。

　　高专五条悟愣住了，“为什么会叛逃？”

　　“撒，我遇见夏油大人的时候，夏油大人已经叛逃高专一段时间了，是咒术界鼎鼎大名的最恶诅咒师，据说屠杀了一个村子的百余名村民，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与普通人彻底割裂，扬言杀光世上所有的非术士，创造一个只属于术士的乐园。”

　　“……”

　　隔间里一片寂静。

　　叛逃，屠杀村庄，杀死自己的父母，与普通人割裂，扬言杀光世上的所有普通人，创造咒术师的乐园。

　　两个少年都呆住了。

　　听起来完全就是疯子才能做到的事情，而这个人告诉他们，这是这个世界的夏油杰干的？

　　寂静中，弥木利久低声询问道：“真奈美，我们是不是一下子说太多了？”

　　菅田真奈同样有点不安，她蹙着眉，还是低声说：“不，我相信夏油大人。”

　　她始终坚信夏油杰是一个坚韧又强大的人，夏油杰并不脆弱，只是……只是一切都太糟糕了而已。

　　半晌，夏油杰才哑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菅田真奈美回答：“初衷大概是想消灭诅咒吧。”

　　“……”

　　因为做不到消灭诅咒，所以干脆想要抹杀掉诅咒的源头——非术士吗？

　　这是已经疯了吧？

　　菅田真奈美苦笑道：“夏油大人认为咒术师正在不断受到普通人的迫害，他想要改变这个现状。”

　　强者与弱者的立场颠倒，他将不断死去的咒术师同伴视作弱者，而加害者就是——非术士。

　　咒灵杀死术士的本质，是非术士在杀死术士。

　　夏油杰沉默许久，笑了：“所以，你们其实是个诅咒师团伙？”

　　对面的女人很爽快地承认了：“是的。作为最恶诅咒师夏油杰的左膀右臂，我刚刚竟然正大光明地站在高专门口喊你，真惭愧。”

　　“……有人告诉我盘星教是‘好人教会’。”

　　菅田真奈美也不惊讶：“这么说也没有错。这些年我们为了让夏油大人收集更多咒灵，用‘包治百病’的噱头吸引民众，为民众免费治病，其实就是为了得到他们身上的咒灵而已。”

　　她注意到夏油杰身旁的白发少年一言不发，周身的气氛逐渐变得险恶。

　　“……”

　　夏油杰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冰咖啡，脑袋有点懵，他的理智已经接受了夏油教祖叛逃高专、变成十恶不赦的诅咒师这件事，但他的情绪显然还没有完全跟上，于是他看似冷静地继续开口道：“之后呢？叛逃高专之后他又做了什么？”

　　“之后，我们一个一个地来到了他的身边，盘星教的规模越来越大，就这么过了大约10年吧，高专和盘星教大体上相安无事，直到2017年的平安夜，夏油大人正式向高专宣战，我们将这个事件称为‘百鬼夜行’事件。”

　　“……百鬼夜行。”

　　的确是咒灵操使可以干出来的事。

　　但他从来没想过，他的百鬼夜行竟然是为了和高专战斗。

　　菅田真奈美解释道：“百鬼夜行看似是在挑衅高专，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夺取诅咒女王里香。”

　　她把一年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因为事件就发生在一年前，她的记忆非常清楚，各种事情都说的比较细，包括当时的咒术界势力分布。

　　白发少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她讲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开口道：“夺取里香的意义在哪里？”

　　“……”

　　“按照你们的说法，他那个时候的实力已经很强了吧，杀光整个日本的非术士已经没有问题了，那他迟迟不动手的理由呢？是因为日本有五条悟这个阻碍？”

　　“大概是吧，夏油大人要对整个日本下手的话，唯一的能阻止他的只有五条先生了。”

　　高专五条悟直接问道：“那他夺取了里香，他就能打败五条悟了吗？”

　　“……”

　　不能。

　　无论有没有里香，夏油杰都无法杀死五条悟，夺取里香对夏油教祖的“大义”其实没有多少意义。

　　高专五条悟冷冷地敲了敲桌子：“这个行为的逻辑到底在哪里？”

　　菅田真奈美哑然半晌：“或许，他只是在寻求一个终结而已。”

　　白发少年气笑了。

　　菅田真奈美心情复杂道：“那天，夏油大人独自去了高专，便再也没有回来了，第二天传出消息，说夏油大人已经死在了五条先生手里，尸体也被五条先生收走了，我们没能见到他的尸体。”

　　“……”

　　高专夏油杰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

　　他不是死在哪个咒灵或诅咒师手里，他是死在了悟的手里。

　　哈。

　　为什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百鬼夜行结束后，我们在五条先生的默许下顺利逃走，只是……作为代价，他让我们照顾出差在外的乙骨忧太一段时间。”

　　白发少年已经完全不关心后面的事情了。

　　他的大脑冷静地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2007年夏油杰叛逃，2017年夏油杰死在“百鬼夜行”当中，而这十年间他们没有任何来往，十年后再见就是一场生离死别。

　　这个世界的五条悟亲手杀死了夏油杰，私下处理了尸体，但这个尸体又在2018年的万圣节“复活”，变成了针对五条悟的阴谋当中的一环。

　　真讽刺。

　　嚷嚷着“安宁”杀死了杰，可杰最终也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安宁”。

　　所以到了现在，那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复活夏油杰，他执着地要让“杰”安息。

　　人生的最后，夏油教祖可是已经疯到毫无逻辑地求死的地步了啊……

　　两个少年久久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心情继续喝饮料吃甜食，半晌，黑发少年才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他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对他们说：“谢谢你们的情报，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菅田真奈美用很担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跟他交换了电话号码，高专夏油杰告诉他们：“那个人的尸体处理好了，我会告诉你们的，那么——”

　　“夏油大人！”

　　菜菜子忽然站了起来。

　　“夏油大人，您当年是因为我们才叛逃的！”

　　“……”

　　“我记的很清楚，那天，你来到了我们的村子，身上还穿着高专的校服。你看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我们，杀死了村子里的所有人，之后……之后……你带着我们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过高专，直到百鬼夜行！”

　　黑发少年怔了怔，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杀死的一百个村民，原来是那个村子的村民。

　　“是2007年的事情吗？”

　　“对，没错！”

　　少言寡语的美美子也罕见地主动开口了：“夏油大人。离开村子后、霸占盘星教前，你曾经独自外出过半天，说‘无论如何都要跟他道别’，让我们乖乖在旅店等你，我们后来猜测，那一天你是去见了五条悟。”

　　过了一会儿，黑发少年笑了，“是吗？你说的没错，我那天应该是去见了悟，因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要远行的话，确实要跟他打个招呼。”

　　“……”

　　一旁的白发少年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们的情报，但是……菜菜子，美美子。”

　　双胞胎看向了他，高专夏油杰笑着告诉她们：“遇见你们，对他而言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要把我的过错揽在你们身上。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是你们的错。”

　　菜菜子握紧拳头：“夏油大人才没有错呢。”

　　她哽咽着，执拗道：“夏油大人没有错。”

　　夏油杰沉默许久，还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们的后背。

　　他笑着开口道：“菜菜子，美美子，2006年的时候，我和悟一起去了那个村子，遇见了你们哦，穿越时空的时候还把她们两个也一起带过来了，她们现在就在高专呢。”

　　盘星教的四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黑发少年笑着说：“我会照顾好她们的，会一直一直照顾她们，你们想来看看她们的话，记得在我们离开之前给我们打个电话。”

　　“……”

　　“还有，谢谢你们平安长这么大，谢谢你们愿意为我流泪，但往后还是要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啊，这也一定是他希望的。再见！”

　　在双胞胎惊讶的目光中，高专夏油杰拉着高专五条悟快步走出咖啡店，直到重新见到上午的阳光，他才终于从极度的混乱中脱离出来。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唤了声搭档的名字：“……悟。”

　　旁边的白发少年安安静静的，夏油杰对他说：“我们的世界是不是需要小鬼们的拯救姑且不提，但这个世界……是真的需要拯救啊。”

　　这个被判定为“愚蠢的大人们搞得乱七八糟的世界”，真是一点也不冤！